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100章 第一百章 胜天

姬发和姜淑祥笑眼相看，携手进了丞相府。甫一进门，就听到打大厅传来的震天哭声。二人赶忙入内查看，只见哪吒和雷震子他们齐刷刷地顶着一双通红的核桃眼。李靖和黄飞虎站在一边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兀自无措。杨戬和百花仙子面面相觑，哮天犬和琥珀靠在一边挑着扶额。姜淑祥看向环胸倚着门框的姜伋，问道，“出什么事了？”

姜伋一眼注意到姬发和姜淑祥十指相扣，嘴角一扬，“看来好事将近，在下要改口叫二公子一声姐夫了。”

姬发双手合掌前推，向姜伋行了一礼，“内弟。”姜伋正了身子，俯身还礼。姜淑祥微微有些急躁，“好了，现在不是行礼的时候。果果，到底出什么事了？”

姜伋掏出一本竹简递给姜淑祥，“还不是大哥新写的话本惹的祸？这回连娘也哄不住了，爹带着娘出去躲清净了，让我看着他们。”

姜淑祥和姬发各自握住竹简一端，快速游览了一番。姬发啧啧赞道，“大哥的才华我先前就领略过了，果然是笔落泣鬼神啊。”

姜伋心底浮起一丝疑惑，“大哥为何不写他与大嫂的故事呢？人鬼情未了，多赚人的眼泪。”

姜淑祥抬眸，看姜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大哥把辛瑶嫂嫂写出来，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聚美堂里住着一只鬼吗？聚美堂里有鬼，客人还敢上门吗？没有客人光顾，聚美堂不救要关门了？你个败家子！”

“行，我败家。”姜伋强自按下怒气，道，“这里交给你了，我这个败家子风流快活去了。”说罢故作潇洒地挥了一下袖子，转身进了内院。姬发和姜淑祥望了一眼姜伋的背影，俱是摇头一笑。

姜伋进了自己的房间，敖丙已经候在里面。姜伋回身袖子一拂，门前立时凝成了一层结界。姜伋敛衣坐下，水草马明王现身见礼。姜伋道了声“免礼”，吩咐敖丙为其看座。水草马明王道谢后端坐下来，姜伋问道，“您的伤可痊愈了？”

“臣已无碍，劳公子惦念。”水草马明王抱拳，愧疚道，“是我太过感情用事，害得公子的部署崩溃，连累您遭君上责罚。”

姜伋摆了摆手，“您言重了。冥界动荡不安，姜伋责无旁贷。不过，姜伋有句话想问您。您为何要单独去见毒龙，您与他有何纠葛？”

水草马明王眼睑一垂，陷入回忆之中。“毒龙本是一条水蛇，渡过雷劫而成龙。他善于用毒，故而得了毒龙这个诨名。毒龙应劫之后魂魄去了归墟，为当时的归墟祭司看重，收入了座下。归墟反叛，毒龙为先锋。他骁勇善战，势如破竹。后冥王亲征，才将他逼退。冥王兵锋紧追，七日之后王师临城。归墟祭司自裁，其女婧宸危中即位。她本欲战到最后，毒龙却教她忍辱投降。婧宸开城率众跪迎王驾，冥王迎其为后，赐名灼华。王驾入城，赐宴归墟。归墟一仙子冰魄袖中藏匕，借祝酒之机行刺。毒龙拼命一挡，冰魄事败被擒，本应重惩，然王驾征伐在外行军法，若要追究必然连累司文官魁星和司武官龙渊。冥王为保心腹爱将，更为战火不复燃起，遂以冰魄作为冥后媵侍，行剑舞助兴为由掩饰了过去。毒龙因护驾有功，得任冥后侍卫统领，随王驾还朝。我本对他还有戒备之心，但三番五次试探下来不见异样，也就渐渐卸下了心防后来还与他称兄道弟，肝胆相照，却不知他的阴谋从冰魄刺驾就已经开始。”水草马明王仰头一叹，竭力稳住眼圈里的泪水不让它掉落下来，“毒龙设计令魁星阁中的一只伥鬼卷入阳间大禹继承人的争斗中，迫使冥王降罪魁星将其贬入轮回。后又以花言巧语诱骗天界白虎星君之女琥珀，作伪证控诉冥后勾结天界意图谋反。因归墟开国之君少昊乃天帝之子，故而冥王相信了这番谎言将冥后处决。而后毒龙又将冥后被诬的真相揭发，冥王怒发冲冠而上了天界，毒龙借机煽动归墟旧臣起兵，掀起了冥界又一场大战。”

姜伋点了点头。敖丙道，“书上说冥王降服毒龙后本欲毁了他的元神，女娲娘娘念在他对旧主一片忠心的份上而出言相劝，将其封印在了寒潭之中。”他蹙眉道，“公子，这只毒龙心思缜密，只怕已经虑到了形神俱灭的下场留了后招。”

姜伋问道，“水草马明王，你可感受到玉章所在？”

水草马明王笃定道，“玉章就在朝歌兵营之内。”

姜伋肃颜凝眉，“这次我们不可再鲁莽行事，一定要仔细斟酌行动方案，务求一击而中。”

水草马明王俯首遵命，见姜伋面露疲惫之色，遂与敖丙一道退了下去。姜伋靠在凭己上闭目养神，一双玉指轻重有度地揉上了他的太阳穴。姜伋握上鲛儿的手，“你怎么起来了？”

鲛儿巧笑，“妾算到姜郎这会儿定然会头痛，所以就过来了。”

姜伋嘴角一翘，“夫人竟有这样的本事？何不替为夫算算玉章的下落？”

鲛儿挪到姜伋身侧做好，低首道，“妾愚笨，只学会了揣摩夫君的心思，旁的一窍不通，恕不能为夫君分忧了。”

“哦？”姜伋眉尾一抬，“那夫人为何不仔细钻研一番呢？”

鲛儿柔顺地回道，“鲛儿整颗心都挂在姜郎身上，实在是顾不上其他。”

姜伋嘴角含上一缕春风般的笑意，右手轻轻扣上鲛儿的下颚，“让我尝尝，你这嘴是不是抹上了蜜糖。”姜伋略微用力，抬起鲛儿的脸，迎面吻上了她晶润的红唇。

朝歌兵营，申公豹坐在营帐里细细打量着手里的玉章，脑海里浮现出毒龙将玉章托付给自己的画面，狭长的凤眼尽是风华谋算。倏然他耳朵一动，四指一合收起玉章。闻仲引着一位金冠玄衣的年轻人进来，申公豹向闻仲见礼后指着这位年轻人激动道，“闻太师，您真的把太子殿下迎回来了？”

闻仲点了点头，申公豹当即掀袍下跪，“微臣申公豹，拜见太子殿下。”

殷郊上前虚扶了一把。申公豹站起身来，眼眶里翻着泪花，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殷郊后冲着闻仲薄责，“闻太师，您怎么把太子殿下带到前线来了。殿下千金贵体遇到什么意外如何是好？”

闻仲朝着殷郊拱了拱手，道，“太子殿下心怀家国社稷，听闻前方战事紧急，特来襄助我等。”

“哦？”申公豹眉目显示粲然，旋即晦暗了下来，“姜子牙法力高强不好对付。太子殿下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殷郊道，“我少年时与姜子牙有过一面之缘，我能拜广成子为师也是多亏了他的指点。我想念在这点情谊上，他应该不会将我怎样。”

申公豹拍了一下脑门，“原来当时救你们的白衣道人就是他啊。难怪我看着他的背影这么眼熟呢。”

殷郊脸上漾起一抹浅淡的冷笑，“外界流传姜子牙是你的结拜义兄，与你师出一门。听闻太师说，当日国师名为追捕实为掩护，尊兄在那里出现，如今想来定是国师安排了？”

申公豹摇头否认，“那应该是个巧合。而且，我与他现在对簿沙场，金兰之谊早已烟消云散了。”

“是吗？”殷郊反问一声似是不信，“半百春秋当真割舍得干净吗？”

申公豹怅惘，“我与他纠缠半生，恩情怨债已经算不清楚了。若真要说上一句，也只能叹一声天意弄人了。”他甩了甩额前的一缕头发，强打起一个笑容，“太子殿下远道而来辛苦了，好生休息一下再论其他吧。”他转头看向闻仲，“闻太师，就让太子殿下和您同住吧。一来可保太子殿下安全，二来也可令太子殿下尽快熟悉军务，为将来统兵做好准备。”

“国师提议甚好。”闻仲满心欢喜，满口答应，引着殷郊去了帅帐。申公豹颔首送他二人离开后脸色阴了下来，九头雉鸡精在他身后现身。申公豹寒声道，“青青，我想殷郊明日就会去见姜子牙，我猜他定会只身前去，你就在背后盯紧他。”

夜风拍栏，姜淑祥抱着酒坛斜靠在廊下，脚边还摆了一坛酒。姜伋难得顽皮地坐到姜淑祥身前，孩童一般地笑道，“听说长姐张口要了一个聘礼？”

姜淑祥没有回答，只是提起脚边的酒坛递给姜伋。姜伋抱起来喝了一口后擦了擦嘴，极其认真诚恳地说道，“长姐，我看了伯侯府的聘礼单子。说实在的，二手的这价已经很好了。”

姜淑祥剜了姜伋一眼，伸手作势要抢回姜伋怀里的酒坛。姜伋急忙将酒坛护在怀里赔了一个极为灿烂地笑脸，“长姐您才出炉，新鲜热乎着呢。”

姜淑祥撇了姜伋一眼，喝了一口酒。姜伋眼神深邃起来，沉声道，“长姐，这是认命了吗？”

姜淑祥仰望朦胧的月亮，“不入局，焉能破局？好好看着吧，你长姐是怎样活在绵延的高墙里，怎样活在这个世上。”

姜伋瞳孔森森，“长姐是要做妇好吗？”姜淑祥长眉一斜，姜伋眼眸晶亮，“既如此，小弟甘为禽和羽。”

姜淑祥脸庞光洁映着白色月光，“天作棋盘星作子，搏他一局，赢他一子。”她单手擎起酒坛，坛口倾斜酒水肆意流淌，倾入口中。姜伋凝视着眼前清寒魅色犹胜月中仙子三分的骄傲女子，抱起酒坛豪饮起来。

回廊尽头树影婆娑，姜子牙注视着沉浸在酒中的儿女，眼光比月光还要朦胧。站在他身侧的马招娣轻轻地抚上他的胸口。姜子牙挽着马招娣漫步到院子里，长叹一声，“到底走上了这条路。”他环上马招娣的身子，额头靠上她的肩膀，“招娣，先前果果丧妻，你冲进了地府。我们赢了一次天意。后来你遭了毒手，上天先夺你魂魄后又把你还了回来，我们赢了第二次。第三次，我以为我可以赢的。可是我……我却不敢再赌了。我是不是很懦弱，明知这是一条坎坷曲折荆棘丛生无法回头的路，我还让他们踏上去？”

“牙牙，若是以命相搏方能胜天，我情愿输。”马招娣捧起姜子牙的脸，圆圆的眼睛闪着亮光，“不到最后一刻，输赢尚不能知。或许踏上这条路，才是他们赢的开始。”

姜子牙唏嘘着点了点头，右臂拥马招娣入怀。他仰头观望夜空，蓦然幽幽而道，“招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曾经从申公豹手里救回帝辛的两个孩儿。”

马招娣眉心一动。她晓得这回事，姜子牙虽与殷郊殷洪不过一面之缘，但是他一直很牵挂他们，时常去信询问他们的情况，待他们和哪吒武吉没差。她紧张地问道，“相公，他们怎么了？”她匆匆地瞟了一眼夜空后问道，“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姜子牙长眉收紧，“我看到殷郊这两日将会经历一场生死之劫。”他掐指一算，俊颜一绷，“明天他会来见我。”

马招娣掩了掩口，“见你干什么？他是来对付你的吗？”她身子贴上姜子牙的，双臂环上他的腰，“相公，国家大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帝辛再不是东西，到底是他们的亲爹。他们投靠西岐对付帝辛是悖了人伦，帮着闻仲来对付你是为了天意。相公，你明天就想办法让他们待在仙山别出来了，以免左右不是人最后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啊。”

姜子牙眉眼一弯，伸手抚上马招娣的脸颊，“为夫知道。我当初送他们去修道就是为了避免有这一天。你放心，为夫一定竭尽全力，帮殷郊平安度过此劫。”

马招娣烂漫一笑，埋进姜子牙的怀里。夜色浓重起来，星月潜行掩去了天机。姜子牙眉尖紧蹙，心底荡起一声重重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