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完毕,丹妮斯正好走到衣帽间。
她盯着镜子中映出的,那个女孩的身影。
可笑的家伙。她在心里说。
贱人。她在心里说。
她终于想通了,为什么那个室友在理想国家生活一段时间,就睡猪生男岁月静好去了——因为她满意了,她在那获得了太多曾经不敢想的东西,她是真的幸福,她是真的认为理想的生活就该是这个样子。
一个从没吃饱饭的人,会将一顿丰盛大餐当成是爱。
一个在沙漠困苦许久的人,会将一杯水等同于天堂。
一个被打压、羞辱、凝视、精神折磨了半辈子的人,终于脱离泥潭,爬到境况相对好很多的环境里,见到更隐晦的打压、不明说的羞辱、装饰成爱慕的凝视、更轻柔的精神折磨——她将这些当作幸福。
毕竟,这的确比原来的日子好得多得多,不是吗?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室友的路在遇上尊重女性的好男人时止住了,她居住在理想中的国家,任由自己被从未见识过的“幸福”溺死。
她的路在遇上顺从女人的乖男人时止住了,她觉得只要将不老实的男人规训好,这个世界就会成为完美无缺的。她像只掉在蜜罐里的苍蝇一样,即将被溺死。
她和室友,和千千万万个“擦亮眼”的女人,彼此嘲笑,却根本没区别,她们之间的争议只在于对“好男人”的标准高低不一罢了。
给我买早餐的就是好男人、给我零用钱的就是好男人、不打我的就是好男人、不骂我的就是好男人、尊重爱护我的就是好男人、温良恭俭让顺从女人的就是好男人......
没有区别。
可笑的家伙,你有什么脸去讥讽室友?她一拳打碎了镜子。看看你身边,柯琳、帕伍林、贝儿......你真是找到了不少好男人啊!你觉得幸福吧?你比她们高贵些吧?
恶心!你不配占用丹妮斯的身体!她使足了全身的劲,又是一拳,这回将镜子架都打散了。
“少妵?”门外男仆关切地声音传来,“怎么了?需要我们进去帮您吗?”
“滚!”丹妮斯大吼道。
她错了,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男尊世界虜役女性的方式怎能照搬到这个世界来?
牠们对女性的虜役是因为自身残缺,无法创生,无法稳定,无法发展,毁灭才是牠们的天性,赴死是牠们烙刻在基因里的追求,所以牠们必须保证身边有女人割肉放血为牠们续命。要女人来创生,延续牠们的族群;要女人来维蘖稳,维系虚假的文明;要女人来奉献,牠们才能像正常人似的在各行业领域发展......
如果牠们离开了女人,不,哪怕只是部分女人不愿再喂肉输血,哪怕只是女人喂给牠的肉少了一块、输给牠的血慢了一点,这帮类人型残缺生物就疯了,色厉内荏地咒骂、威胁女人,因为牠非常清楚自己一旦失去女虜供养的后果。
但女人呢?女人能通过虜役男人获得什么?或者说,女人想要的什么东西,是必须通过男人来获得的?就算遍地都是好男人,牠们究竟能为女性带来什么?
理想世界绝不是男尊的性转版,因为男人不能没有女人,但女人若没有男人只会活得更好。
对女人来说,男人不会是虜隶,虜隶最起码还要提供价值,而男人毫无价值。
愚蠢如她,居然觉得只要宗教、文化两手抓,将男人都驯养成“好男人”就可以了......好男人!像柯琳那样伤害母亲的好男人!像贝儿那样高高在上的好男人!像帕伍林那样蟑螂成精似的好男人!
她累死累活,就是为了将牠骟爹这些破烂教化成好男人!
“啊啊啊啊啊——”丹妮斯蹲在地上大吼。
伊内丝老丑残烂的脸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牠带着犹如死鱼腐烂后唇骨分裂似的笑容,【“让我们比比看吧,丹妮斯,为‘爱情’这种东西沦陷的,究竟是男人,还是愚蠢的女人。爱情从来都是女人的专属,它曾经能控制她们数千年,就能再控制上千年。”】
劁你的,伊内丝,你赢了!你是对的!我才是错的!男尊世界中针对女人的爱情害女,非男尊针对男人的爱情还是害女!前者害女儿,后者害妈。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男尊家庭中的父不爱女儿,“女儿”是牠文化塑造下的孩子,而在实际上,男人没有孩子,牠的“女儿”为外男痴狂损毁自身,对父而言不算什么,这个孩子没了,牠再强歼几次孩子的母亲就好了,牠能轻易地弥补上这个“小损失”。
但母亲不一样,孩子自她身体中孕育,经历痛苦的撕裂和漫长的哺育得以成长——那是她付出许多代价才得到的、珍贵的后代,母亲的男儿为外女痴狂时,母亲会为牠兜底,像张开双臂接住一个跳楼的人,以自身承受伤害来保住男儿的命......
因为这就是母亲!
丹妮斯拎起镜子架用力砸到墙上,这就是牠爹的真正的母亲!她没有!乔安娜没有!三位王子没有!许许多多的女孩和曾经的女孩都没有!但柯琳有!对了,紫裙男也有!一位像格雷戈那样完美的、慈爱的、无尽包容自己孩子的母亲,一位像忒拉可夫人那样勇敢的、坚韧的、为自己孩子而疯狂的母亲,是男儿的母亲!
她扶着墙,“哇”地吐了出来。
冷静,冷静,快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她意识到自己很快就要抓住一个危险的思想了,但她畏缩了,她想停下。
不尽然如此的,就近来说,那位德拉戈斯莱伯爵对自己四个男儿可称不上多负责,放任牠们四个搞宅斗折磨彼此,之所以生这四个仅因追女儿而不得。国王陛下虽然对王子们苛刻,实质上还是将她们按照政治家培养,而贝儿王男却是按宠物养。艾尔玛对二女儿莉莎和新生的小女儿皮娅都很好,对乔安娜虽一言难尽,说起来也并未伤害过她。
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再次蹲在地上,镜子碎片将丹妮斯的手划伤,她用滴落的血液在地上划拉——
“真正的母亲是男儿的母亲”,这话有逻辑问题。女人有各式各样,母亲就有各式各样,她可不想往女人身上套“善良”牌坊——各式各样的母亲中,有一部分是慈爱、包容、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的,无论孩子是否是她们所期待的样子。她们先是成长为这样的女人,然后才通过生育成为了这样的母亲,生了女儿,就是女儿的好母亲,生了男儿,就是男儿的好母亲。
她之前的思路是在倒置因果,格雷戈就是个好母亲,假若格雷戈第一胎生下的是女儿,她对女版“柯琳”说不定比这个男柯琳更好。
丹妮斯将血字胡乱抹开,换了块地方继续写——
上个世界女虜隶们的思想,她不想再去共情了,她要将注意力放在这个世界的女人身上。如果男人无论好坏都没有价值,在这个本就重女轻男的世界里,女人们为何还在生养男儿呢?
首先,此世的女人无法决定胎儿的性别,这是最根本的。
其次,生育所花费的成本太大,因此不管生出来的是坨什么玩意,对于付出成本的母亲来说都很珍贵。如德拉戈斯莱伯爵那样不喜欢男儿的,也不甘心放弃怀孕生产时投入的沉没成本,选择将男儿们养大。
最后,由于这个世界过度依赖魔法,科技发展几乎停滞,只能通过风险最大的纳入法获得配子,暂时无法舍弃雄性。
写到这,丹妮斯站起身,用鞋底将血迹抹平,施展疗愈魔法恢复伤口,打开衣帽间的门,男仆还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
“去收拾一下吧,我去书房,别打扰我。”
她现在能坐得住了,关好书房门,摊开笔记,翻到写着“计划”的那页,在“宗教”和“文化”两个大字后画上问号。
诚然,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但在釜底抽薪的方案生效前,它们还是能起到一定限制作用的。
往后翻,后面写的是她参与塞尔凯特、阿姬尔实验的目的——她为乔安娜的遭遇而悲伤,并深知如乔安娜这样的女儿只是“果”,想解决这一问题,最好从身为“因”的母亲下手。待二位研究怪人成功破解天赋魔法,她会化为祭台,将她预备好的牺牲奉上。
诺博家的天赋魔法是决定胎儿部分隐性基因的表达,若将这个天赋破解并传播开来,所有母亲都不再会生下“不合期待”的孩子——贝儿-诺博便是为达成这一目的准备的。
而作为承载羔羊鲜血的祭台,她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作牺牲——威塔勒蒂家的隐藏天赋魔法,能将应死之人的命救回,将这个天赋魔法破解并传播,可以解决难产的问题,再也不会有女人需要冒着死亡的风险去生孩子了。下一个“艾尔玛”不会将下一个“乔安娜”看作是差点杀死自己的威胁。
当然,丹妮斯也想过,“生命掌控”太过厉害,说不定会引起生态失衡,这段时间里,她四处找濒死的动物做实验,测试出这个魔法仅对受伤和外因造成的疾病起效,老死不在其掌控下——看来再厉害的魔法也不能凌驾于时间法则之上。得知不会造出一堆老而不死的妖怪,丹妮斯才把自己正式加入计划内。
以上,解决的是“生育成本”的问题。她在这篇后面写下新的内容:如何决定性别?如何抛掉雄性?
前者更好解决一些,她凭记忆画出离心机和电泳设备的草图,到时候跟两位研究怪人一块研讨,作为实现双雌生育前的缓冲手段。
后者就难上不少了,问题在于这个世界完全没点科技树,取干细胞或将卵子转化为配子,都需要科技的支撑,比起按上辈子那点浅薄的认知平地起楼阁发展科技树,还不如多在魔法层面找办法。
写完了,她收好本子,拿起两张草图,起身出发去法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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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燥热之夏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