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天道去修仙 第13章 0-13

白毛的眼睛比任何生灵更为清澈，它们竟能像镜子一般，毫无矫饰的反映他的心绪。

于是，霁天璇不难观察到，白毛那些急切的眼神示意，是他在生气的喊，“你们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啊——！！！”

面对空前的强敌，快点去队伍中最强大的，对手一时做不掉的战力身边抱团，是一种正确的对策。如此，队友间可以更方便互相策应，更有希望保全所有人，乃至赢得战斗。这一点，霁天璇知道。

于是她毫无犹豫，一把拖上还在惊呆状态的君如卿，纵步飞奔而去！

虽然是个不会飞也不能跳很高的凡人，霁天璇的步法却堪称极为敏捷。

飞燕似的身姿快速掠过始料不及的魔尊，她成功跑到了白毛身边。

三个萍水相逢，更天壤之别的“队友”，此刻终于并肩共聚在三尺之内。

近距离接触此世真正的，唯一的主宰，君如卿顿时惶恐到浑身瘫软，身形迅速从木头状态变成了烂泥状态。

但同样的，近距离看到他的公子痛苦的样子，少年心中同样至极真诚，无可自抑的关切，此时竟能比本能的疏离与敬畏感更强。

君如卿立即爬过去扶起白毛，抬起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不让他再以那样极其不适的姿势，孤单的躺在地上。

烂泥形君如卿扶人的动作并不舒服，甚至反而会加重痛苦，但白毛此时竟没有任何嫌弃。他甚至努力忍住被弄疼时下意识的挣扎，不去进一步吓坏已经待他惶恐至极的少年。

然后，白毛倚在君如卿怀里艰难的抬起头，对着霁天璇轻轻一眨眼。

下一刻，霁天璇感到一根纤细的手指触碰到她的掌心。

白毛的手指有着如玉般冰冷又细腻的触感。剧痛造成的冷汗渗满他的指尖，又带来令人忍不住心酸的湿润。

白毛正在霁天璇掌心刻画缩小版的北辰派作战手语。

在上一世的结界故障一战，霁天璇战死于北辰派的镇派剑阵。那时，她见过，学到，并且熟练使用过这套简洁又精妙的手语。

所以，即使此时白毛的动作很微弱，她还是能立刻读懂他的意思。

白毛在对她说，“一秒后，拿走魔尊储物袋中心的蓝色镜子。”

白毛已经被剧痛折磨得近乎衰竭，但因他开始主动将行将涣散的注意力集中到痛处，剧烈的刺激仿佛浇在受刑人头上的冰水，终于重新唤起了足够活跃的天地共鸣。此时他身边的区域，法则紊乱的异象再度如浴血困兽般狂暴。

魔尊正全力以赴想靠近白毛，却在到达对方身前四尺距离时，连一点指尖也再难寸进。现在，魔尊只能继续燃烧另一半灵力，才能勉强在再度激烈变化的异象中自保。他不再试图前行，却仍旧坚持在白毛面前继续跪着行礼，诚恳的一遍遍表明心迹，请求他原谅。

很快，魔尊丹田内的储物袋禁制也被狂暴的异象损毁。

储物袋仍旧正常躺在魔尊的丹田里。但此时，霁天璇竟能隔着魔尊仍然完好的肉身，诡异的看清那只打开的储物袋里，存放的所有物件。仿佛她在清楚的透视一个人体内分门别类的内脏。

白毛写下手语后，不用半秒，霁天璇就在一堆法宝中找到了他所说的东西。

再读半秒，根本不顾虑自己和魔尊的实力差距，不顾虑自己怎可能做到空手拿人家肚子里的东西，会不会被对手的反击秒杀，霁天璇瞄准了视线中那枚半手掌大的小镜子，毫无犹豫，果断出手！

像穿模一样，霁天璇看着自己的手指竟然——或者说果然，毫无阻力的直线穿过魔尊的肉身，一把抓到了她想要的目标。

——因为法则紊乱的作用，此时每个人都变成诡异的可穿透材质。霁天璇拿到了小镜子，魔尊却毫发无伤，毫无知觉。

但这样弱如蝼蚁的突袭，魔尊当然能立即发现，并轻松的还击。

霁天璇还没把小镜子拿出来，漆黑的光刃已瞬间到达她的眉心。

却竟然，或者说果然，再也无法击中她。

就在霁天璇得手刹那，毫厘不差的同一时刻，白毛猛然将自己的一手落向地面。五根手指沿着算好的角度重重砸在尖锐的异形岩石上，当场将全部的指甲连根剥离！

随着白毛的身体最后一次痛苦的颤抖，时空终于发生了真正的断裂。

一声几乎穿透耳膜的异响后，魔尊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景象突然布满色彩斑斓的裂痕，然后像万花筒般极速扭转。他与目标已经近在咫尺，此刻双方身处的地点明明没变，距离却忽然远隔万里。

下一刻，异象万花筒的另一侧，白毛带着身边的霁天璇和君如卿被时空裂缝吞入，在魔尊面前完全失去了踪迹。

***

霁天璇三人进入了深渊般的时空裂缝，又立即掉了出来，毫发无伤的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这里是星云树海北部的另一片区域，与三人方才所在相隔颇远。因为不是景点，也不是交通道或要冲，这片原始森林里没有任何道路和路标设施。在君如卿携带的那版地图上，它就是一片巨大幽深，高低错落的墨绿色块，他不知道从这里往任何地方走的方法。

不过，这里离圣女殿非常近。

位于祈天山脉的圣女殿地势很高，建筑也十分恢弘，即使有树影和山石的干扰，从君如卿所在的位置，还是能看到偏殿西厢高挑的白宝石飞檐，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如今形势，显然是整个世界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危难。”

因为心里实在挂念公子的状况——现在，已经改称为此世专指天道的敬语“尊上”，君如卿竟很快从惊吓中恢复了思考能力：

“等尊上好些了，我们一定要尽快去圣女殿报告……！”

半刻钟前，把两人带来此地后，白毛只挣扎着说了一句“安全了，他们不会再来。”，就没有反应了。

君如卿给白毛重新披好了宁神纱，白毛就紧裹着小毯子缩成一团，虚弱的躺在他的人形坐骑怀里休息。除了急促而不规律的呼吸，还有睫毛时不时颤抖，一丝动静也无。显然，方才那一番折腾对白毛的伤害非常大，他需要不少时间，才会好转到能承受路上颠簸的程度。

于是，看着圣女殿的飞檐大致揣测过距离和方向，想好接下来的行动后，君如卿并没马上催不知跑到林子里做什么的霁天璇赶紧去圣女殿。他只是安静的坐在草地上，一边照看着白毛，一边仔细警惕着四周。

虽然白毛已经说过“安全了”，天意一言九鼎，君如卿还是感到挥之不去的强烈恐惧与危机感。

周围的景色美丽又安宁，风带来草木的清香，林中各种温顺的小动物不时发出可爱的叫声，少年却觉得处处好景不长，处处埋伏危险。

那样几乎要让人崩溃的不安……就像天要塌了一样。

……或者说，天真的要塌了啊。

君如卿是这一世的土著，他不知道上一世末尾时，天道亲临与群魔交战，又拉回整个世界时间点的事情，于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本位面的天道竟会突然，毫无预兆的，受到这等可怕的重创。

当世的每一个人都熟知圣女祭剑，以祈求天道降临除魔的大计。

于是谁都知道，从根本上而言，能让此世千亿生灵从群魔手中生存下来的希望，其实从来就不是圣女。

而全部，唯独只系于那只天地为躯，法则立命，名为“天道”的巨兽。

然而现在，远在祭祀完成前这么多年，不过面对区区一个真仙境界的魔尊，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最强大，最高贵的存在，竟然只能用自伤这种惨烈又绝望的方式来应对。

甚至，即使如此惨烈的拼命反抗，天道也没能做到任何有意义的交战，他只能被那个话痨魔尊喋喋不休的当面欺负那么久，才终于靠着凡人的配合，勉强逃跑……

人间唯一的希望……似乎已经破灭了。

甚至，也许根本等不到结界寿尽的三百年，根本等不到魔修来屠杀生灵，这个世界就会自己痛苦的伤重而死。方才所见的病态异象将会蔓延到世界每一个角落，紊乱的天灾将会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死所有，摧毁一切。

……真像一场世间最荒诞，最可怕的噩梦……！

背后的夕阳非常温暖，君如卿却越想越浑身冷汗，如堕冰窟。从今日中午被大批魔物包围时，脑子里就一直绷紧的弦，此时发出了快要崩溃折断的剧痛。

相比天道重创的巨大噩耗，为什么天道会化为人身，为什么按理只是动物的它，此时竟有了明显不低的智慧，以及，为什么自己竟然捡到了天道本尊，还被他喜爱，这一番因果又意味着什么……其他的这些重要而离奇的疑点，此时的君如卿都来不及去想了。

要是这真的是噩梦就好了……

君如卿使劲掐自己的大腿。

……很遗憾，会痛。

因为他的动作，躺在他怀里的白毛觉得不舒服，轻轻呻/吟了一声，君如卿又吓得心头一跳。

某种意义上，堪称被“天选”的少年，赶紧仔细的抱稳了怀中这个世间唯一的希望——当然，也许很快就会被称为绝望。同时，他努力转移注意力，避免再露出什么会影响白毛休息的情绪。

在不惊动白毛的前提下，君如卿小心的腾出一只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圣女画像集，以帮助自己平复不安。

君如卿从小就非常崇拜圣女。

那位敢为天下平安，孤身舍命的柔弱少女，在少年至今为止短短的八年人生里，给了他许多许多面对绝境的力量。

“……大约明天，我们就会到达圣女殿范围，将尊上交给殿中侍奉。”

君如卿凝视着书页上的圣女画像。

“可是，如果让圣女殿下知道天道重创的消息……如果她知道了自己这么多年牺牲性命的祭祀，已经付出了一生与一切的理想与事业，就这么突然成为无谓的泡影，她该有何等痛苦……？”

在祭天这件事上，君如卿只是个什么都没做过的局外人，魔修入侵会带来何等灾难，在今日以前，他也从来没有亲身体会过。

但他已经快要因希望的骤灭而崩溃了。

所以，他实在不敢去想圣女若是与白毛相见，将会是怎样的心情。

“……姑娘，你回来了。”

此时，霁天璇正从林中返回，快步走向草地上三人的暂驻地。由于逆光，君如卿看不清她的表情。他瞪着泛红的眼眶望向她：

“姑娘，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是普通人。相比我，你一定能在圣女殿多说上两句话。”

“……我们马上要去报告的事情，我很担心圣女殿下知道了会受不了。”

少年担心的声音发抖：

“如果你有面见圣女的资格，我们是否要现在就合计一下，除了报告以外，还由你以事件目击者的身份找些说辞，尽可能安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