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傅光着脑袋,即便现在还没到夏天,脑门上油腻腻,白色制服领口一圈被汗水浸得灰油油的,已经看不出原色。
长得凶相毕露,眉毛又浓又粗。
何瑶有些害怕得往冯秀兰身后躲。
那大师傅慢悠悠地挑了颗花生米,连正眼也没瞧何瑶母女俩一眼。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冯秀兰笑着说好话:“是这样的,郑阿姨之前和我说今晚可以借食堂的厨房给我,我给孩子烧点面条吃,我们也等了这么晚了,孩子还没吃上饭呢。”
大师傅这才把目光看过去,他在医院食堂里横行霸道惯了,专会挑人下菜。看何瑶母女穿着朴素,便有些不耐烦。
饮尽碗里的白酒,酒精上头:“什么郑阿姨不郑阿姨的,没有,食堂怎么给你烧面条,只能买,你这人这点小事都搞不清楚?”
虽然没用什么脏字,说话却难听。
何瑶听着不是滋味,小手揪着冯秀兰的衣角越来越紧。
冯秀兰把何瑶伸长的脖子往她后头藏,她毕竟从小就出来闯荡,见多了大师傅这样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只能托着他说话。
“情况我是了解的,但是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还麻烦老师傅通融通融,我就烧一口热水,煮个面条就好,主要是今天太晚了,食堂都卖光了。”
大师傅摆摆手,一脸严色拒绝:“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说不通的呢,都说了不行就是不行,食堂是你家开的?你想用就用?真是乡下人,什么都不懂。”
说完咳了咳,朝着地上吐了口浓痰。
何瑶不仅被恶心地起了鸡皮疙瘩,还被他讥讽语气气到,在心里画了个圈圈骂了一句。
拉了拉冯秀兰的衣角,轻声说:“妈,我们走吧。”
可是,都这么晚了,她们还没吃上饭呢……
冯秀兰温婉的面庞皱起了眉头,刚想打算再求求情,被大师傅骂了几句:“快走吧快走吧,别打扰我们下班。”
她也只好叹了口气,一手拿着挂面,一手拉着何瑶朝着大门口走去。
天色已晚,黑蓝似深海。
冯秀兰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应该过去半个钟头了,她们出门的时候已经7点多了。
何瑶一想起那人的态度和卫生状况,身上就起鸡皮疙瘩,要是真让她们在食堂里煮面,她也不愿意吃了。
她安慰冯秀兰:“妈妈,我们不是还有馒头和包子嘛,随便吃点就行了。”
话音刚落,伴随着而来的是何瑶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声音,犹如锣鼓喧天。
噗嗤一声,冯秀兰笑出了声,脸上的忧愁一消而散。
还打算宽慰她妈妈来着,结果自己肚子饿了,何瑶都不好意地脸红。
几个孩子都太懂事了,有时候懂事得冯秀兰难过,她不想让何瑶他们受委屈了,笑着说:“我们去医院外边看看还有什么卖的吧。”
医院外边卖的都要贵一些,他们原来要省钱一次都没出去吃过。
“那我们就买两碗面,哥哥一碗,妈妈一碗,我只要吃一点点就可以了。”何瑶有些开心,她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还没吃过外面买的食物。
冯秀兰爱怜地摸摸她脑袋。
这时,一个强而有力的壮汉推了一辆轮椅慢慢朝着何瑶他们过来,轮椅上坐着一位中年妇女,面容朴实平庸,右腿上包着厚厚的绷带。
整条腿肿得又粗又胖,根本伸不直。
她醒来后,医生告诉她要是晚送来几分钟,她这条被兽夹夹住的腿怕是要被锯掉,后半辈子只有一条腿了。
“强子,你说说你,我让你办的事情就没意见办妥的,我让你找当时救我的小姑娘吧,没找着,现在让你推我去你妹妹家吃饭还推得这么慢。”
田秀英是个急脾气快性子,对着儿子有什么说什么,只要哪点让她不满意了,她都能说上老半天。
大儿子苏晓强为人老实巴交,也不敢顶嘴自己母亲。
当时她妈妈被兽夹夹住后昏迷了一两天,醒来后就让他找小姑娘,他也去问了当时送她进医院的那个人,那个人支支吾吾地扯上半天,到后来也说不清那小姑娘。
他虽然嘴巴笨但脑子并不蠢,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感激这人送他妈妈进了医院。
他们家不缺钱,为表示感激给这家人送了不少礼。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找到先发现他娘的小姑娘,为此挨了不少骂。
苏晓强妹妹苏小婉和妹夫在医院边上开了家小炒店,平时做些小炒菜,特色小吃,生意还不错,她妈也不用花钱再到别的地方去买饭。
她妈为了让妹妹少忙乎点,特意错开吃饭高峰期,赶在别人吃完饭的时候再去,其实肚子早就饿了,现在还嫌他推的慢。
苏晓强为自己辩解,嘀咕了一句:“这也能怪我么?还不是你说要这个时间去。”
田秀英一听,转过头,佯装着要揍他:“我这还不是想让你妹妹轻松点,不去添乱嘛,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田秀英平时农活做多了,即便佯装着样子要打,但手下每个轻重,苏晓强也知道,四处躲他娘的拳头。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苏晓强没有注意到大门口有块石头,她娘左打右打打不中,动作渐渐大起来,一不小心,轮子磕到了石头,一倾斜,她娘从轮椅上摔下来,正好挡住了何瑶母女两的去路。
这一摔似乎是压倒伤处了,田秀英鬼哭狼嚎起来,声音震动天地,惊得门卫打开了门口的电灯泡。
冯秀兰也惊到了,和苏晓强一起把田秀英抬到轮椅上。
“大娘,你还好吧?”冯秀兰问。
田秀英抱着大腿,依然忘我得叫,满脸通红扭曲,都能瞧见嗓子眼了,她没时间回答冯秀兰。
“要不现在找个医生看看吧,我看大娘疼得厉害。”冯秀兰转头问苏晓强。
苏晓强也拿捏不准主意,急匆匆地说:“行行行,谢谢你大妹子,我现在就把送我妈回病房。”
椅子倾斜就要掉下去的时候,田秀英就感觉到大事不好,怕又伤着腿了,特意在掉下去的那刻屁股先着地。
因此也就刚摔下去那刻屁股痛了些,其它的也还好。
只不过她习惯了什么事都是往夸张了做。
一听到儿子要把她推回病房,她就急了,手握成拳头轻轻敲了几下苏晓强的后背:“你是我亲儿子么,怎么还要送我回病房,老娘到现在还没吃上晚饭呢。”
给她看病的医生手劲儿贼大,上次恨不得把她的骨头都要卸下来,田秀英见了也害怕。
田秀英不再交换了,只是皱着眉头扶着大腿。
”大娘,您不疼了?”冯秀兰关切问道。
“谢谢你啊,我老太太命硬,这点小事还用不着看医生。”
何瑶刚才被田秀英夸张扭曲的脸吓坏了,扶好椅子后躲在冯秀兰身后,这才从偏过脑袋从她妈妈背后走出来。
借着橘黄色的灯光,何瑶细细看着面前女人的脸,头发似杂草干枯,面庞黑黄,总觉得又些眼熟,曾经见过。
“……是,这是我女儿,瑶瑶过来。”
何瑶还沉浸在回忆里,不知道这几个大人说到哪里了,冯秀兰招呼着何瑶过来。
田秀英这才把目光放到何瑶身上,记忆如同电闪雷鸣,一下子接通了某个遗忘的角落。
田秀英激动得伸出手指指着何瑶,有些语无伦次:“小姑娘,你……你”
她的目光在何瑶与苏晓强见来回移动,期盼着苏晓强能懂她意思。
结果看得苏晓强和冯秀兰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何瑶脆生生如同百灵鸟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你啊,你的脚伤好点了么?”
苏晓强很快领悟过来,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开心得快要跳起来,跑到何瑶面前,像领导巡视鼓励一般地握住何瑶的手:“啊,小同志,谢谢你救了我妈妈。”
何瑶:……
冯秀兰:……
田秀英真是对苏晓强又爱又恨,她这个儿子有时候总是脑筋短路,做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
她又挥下几记拳头:“晓强,你还不快放开,小姑娘都要给你吓晕过了。”
苏晓强常年干农活,手心粗糙,茧子很厚,生生刮疼了何瑶娇嫩细腻的皮肤。
好不容易才从他手中抽出来,跑到冯秀兰身边。
苏晓强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刺头,笑起来露出两排牙齿,显得憨厚。
“真是对不住,太激动了,终于找到你了小姑娘,我妈再也不用唠叨我了。真是有缘份在,在医院也碰到你了。”
冯秀兰一脸迷茫地低头看何瑶:“怎么回事,瑶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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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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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