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露出警幻气急败坏的脸。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黛玉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女子,并没有回答。
她的手指微动,身后漂浮的巨型绿锤跃跃欲试,表现出和主人的清冷截然相反的好战。
警幻:……
她觉得不挑战黛玉清冷表面之下隐藏的属性比较理智。
见黛玉不肯说自己是如何发现破绽的,警幻也不恼,挥了挥手。
“姑娘们,绛珠妹子回来了,还不快来相见?”
移步换景,周遭已经变成了一片盛放的花海,女孩子们如同小溪汇入河流涌向她们身旁。
黛玉一眨眼的功夫,耳边叽叽喳喳都是女子说笑声,仔细去看却分辨不出是谁。
因为她看起来都是披红戴绿的骷髅。
这群骷髅站好队形,开始跳起舞来。
耳边继续响起她们在大观楼前听到的歌声,警幻拉着黛玉的手坐下,告诉骷髅们:
“现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上来。”
还拿来了《红楼梦》原稿给黛玉看。
黛玉对骷髅跳舞不感兴趣,也不受歌声影响,兀自翻看起原稿来。
她过目不忘,一息之间已经看完,合上书,一时有些失笑。
有了“我现在来到了游戏里,随时都可能丧命”在前,“原来我是一个话本子里的人物”更容易让她接受一些。
她屈起手指敲击着书,随着看到的故事一点点消化,有些想不通的事情迎刃而解,比如为何她总有种被掌控的感觉,为何她对宝玉的感情来去如此忽然……
但此时,她更想知道警幻给她看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于是她再次看向警幻,这个忽然出现又将她带到这里的人——没错,唯有她看着上去不是骷髅,是人。
警幻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微变,然后冲后面挥了挥手,歌声乍停,一堆骷髅瞬间化为桃花色齑粉。
她笑着看向黛玉:“我等了你这么久,终于等到了,绛珠妹妹。”
黛玉敲了敲书,她过目不忘,多年前看过的书页都能记得,更别提一盏茶之前看过的东西。
她目光微闪:“警幻。”
警幻:……
这倒是省事,她也不用自报家门了。
“不错,你比那块石头通透,当年这新制《红楼梦》十二支并这原稿也给他看过,谁知他冥顽不灵,十分不耐烦,醒来也全都忘记了。也是命运无法更改,必定要经历这一番人情世故,才能真的放下。”
黛玉单刀直入:“你想做什么?”
她的任务是逃出离恨天,随着任务一路走到这里,想来也是游戏设计好的环节,只是眼前这人是这一关卡的幕后之人,还是整个离恨天的操作者,还有待商榷。
不过无论是哪个,都不可能这么好心给她解释故事背景。
见她如此警惕,警幻友好得仿佛黛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欢迎你们回家罢了。”
她说“你们”。
“宝玉他们……”
警幻道:“和你一样,他们自有自己的历练。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不过……”
她回过头来看黛玉:“你要告诉我,你刚才是怎么看穿的?”
据她测算,黛玉理应有两个遗憾,林如海之死与宝玉大婚,所以她精心设计了这两个幻境。
幻境以歌声为引,诱导出入境人内心最深处的脆弱,迎合他们最缺乏的东西,让他们舍不得离开,最后困死在环境中。
宝玉大婚很快被击破,警幻把失败归咎于黛玉没有被歌声影响,并且在焚稿断痴情后断了对宝玉的念想。
但是林如海的陪伴根本无可挑剔,黛玉一个早年丧父的孩子到底是怎么识破的?
黛玉看向她,徐徐念出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警幻不明白:“他做的还不够好?”
黛玉说:“‘他’做的太好了,好到溺爱,但爹爹不会如此。”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只是她贪恋那虚假的温暖,总想着再多逗留一日。
警幻依然不明白,人世间的情感对于她来说陌生而低级,她不屑花费心思,于是不再继续询问,带着黛玉往下走去。
轻挥衣袖,四周雾气散去,前方出现了三个光圈。
光圈里分别是鹿荏、宝钗和宝玉,他们仿佛感受不到外界的声音,沉溺在光圈营造出来的故事里。
黛玉心中一动,意识到自己刚才怕不是也在这光圈里“历练”。
她心中虽然如此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走到宝玉的光圈旁。
画面上,宝玉再次回到大婚那晚,他带着记忆回去,自然知道新娘不是黛玉,但在贾母和王夫人的哀求下妥协了。
警幻嘴角微微抿起,轻轻弹了一下光圈,光圈瞬间光芒大盛,然后轰然散落成点点星光。
黛玉又走到下一个光圈处,里面的场景是宝钗落选,夏太监询问宝钗是否愿意为她所用,他可以为她美言几句,为她挣一个进宫的位子。
警幻问黛玉:“你觉得她会怎么选?”
黛玉没有接话,继续走向鹿荏的光圈。
光圈里,雪地里的鹿荏衣不蔽体,她鼻青脸肿,显然刚被殴打了。而此时她手持尖刀,对面是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
黛玉问警幻:“你很喜欢玩弄人心?”
警幻又一挥手,光圈全都消失了,她在忽然出现的石桌旁坐下,给自己和黛玉都斟了一杯茶。
“别这么充满敌意,我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用幻境激发他们的性格里最薄弱的部分,然后取用这些能量,有什么不对?”
“人啊,最容易有执念,总觉得经历的事情从来一次必然不会重蹈覆辙,但实际上,时间倒转,人还是那个人,命运总会走向同样的轨迹。”
“人总是不愿意承认,他们只是渺小的棋子,这盘棋的走向,只能看下棋者的。”
黛玉问她:“谁是‘下棋者’?”
警幻的眼睛里燃烧出奇异的神采,看上去有点疯狂,又带着嘲讽。
“是神,是仙。说起来你原本也是太虚幻境的仙子之一,只因执着于因果报应,非要去报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这才有了下界这一遭,如今泪也还完了,回来与我一同住在太虚幻境逍遥快活可好?”
她欺身过去,逼得黛玉后仰,两人鼻子几乎相碰,警幻上下看着黛玉的脸,用引诱的声线说:
“一起掌控棋局,你说好不好?”
黛玉眯起眼睛:“好。”
警幻喜上眉梢:“你答应了?”
“了”字被凭空出现的绿色巨锤生生砸成了粉末。
随着警幻的消失,由她支撑起的幻境也随之坍塌,周遭响起“咔嚓咔嚓”的声响,尘埃落定后,显露出一片茫茫的白色。
刚才果然是她的第三层幻境。
黛玉站在原地,看着逐渐缩小的光圈里警幻那张狰狞的脸。
她知道,如果这光圈有声音,一定能听到警幻在问最初见到她时问的那句话:“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妹妹!(阿黛!)”
身旁聚集了鹿荏三人,看上去都刚刚经历了一番苦战,一个个颇为狼狈。
见彼此都是安全的,大家稍稍放心,聚在一起讲述起各自在幻境里的遭遇,原来这幻境都是三层,一层醒来是进入下一层,每一层遇到的都是他们人生中经历过的事情。
好在大家的意志力足够坚定,最后时刻都能逃脱出来。
宝玉欲言又止,黛玉问他:“二哥哥,你还好吗?”
宝玉苦着脸:“对不起,我总算明白你们说的是真的了。我刚才,也差点……”
他越说声音越小,胸前的玉石也黯淡了许多,映照着主人的情绪。
“在那劳什子幻境里,老太太和太太以死相逼,我还是娶了宝姐姐,我……”
鹿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生死攸关了,能不能别絮叨你那些破事儿了,赶紧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
宝钗略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鹿荏耸肩,她其实是看到了自己的直播间。
直播间里聚满了来看三角狗血火葬场的人,一个个弹幕飘着让鹿荏怂恿三人打起来,但鹿荏看着这以前求之不得的人气莫名烦躁。
她的存货里有个发言用的喇叭,原本想撒娇卖萌求打赏,但这会儿冲冠一怒为红颜,在直播间发言:“林妹妹早就放下了,火葬场是不可能火葬场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火葬场,但可以火葬。”
黛玉被鹿荏逗笑了,她顺着话对宝玉说:“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来到游戏里,唯有活下去是最重要的。”
宝玉张了张口,话没有说出口。
他们四个都通关成功,警幻也出现在黛玉第三层幻境中,游戏也没有新的提示,大家讨论起这样算不算完成了逃离任务。
鹿荏伸出手腕看戴着的一只手表,大家也凑过去看,只见那不知道是什么的圆盘上显示出一个绿色的横条,横条上面还有几个符号。
红楼三人看不懂,齐刷刷看向鹿荏。
鹿荏解释:“这是任务进度手表——也是可以在积分商城兑换的——可以随时查看任务完成进度。我们现在的完成度是90%,奇怪,也没有提示啊,那我们接下来……”
话音刚落,耳边忽然再次响起歌声。
宝钗和鹿荏忙抓住黛玉的手,生怕忽然传送让她们再次分开,但这次并没有传送。
随着歌声,还有一些脚步声夹杂其中,越来越大,黛玉在这里身量算是最高的,一眼看到远处密密麻麻的黑点。
她脸色严肃起来:“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攻过来了。”
ps跟我读:不是原著是黑化版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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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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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逃出离恨天(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