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吓得屁滚尿流,还两眼一翻昏过去的男人,楚瑾年帕子捂着鼻子,面脸带着嫌弃,问:“能派过来的,起码有些忠心或者利益威胁。你能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
虽没有点名道姓,但在场众人都知道询问的是谁。
田公公闻言恨不得挥一挥拂尘,驱散些味道,好让自己端出九千岁应有的架子。但无奈没个拂尘,只好再一次挥一挥袖子,才不急不缓回答道:“主公您放心,咱家当着他的面,阉了随他而来的兄弟,还洒了一把盐。还没一刀朝他挥下去呢,便吐的干干净净了。说来也是咱家思虑不周,未将慎刑司那些工具一同带出来。”
说到最后田公公长长吁一口气,还带着浓浓的遗憾,“毕竟,老话说得好乱世用重典。”
楚瑾年听得毛骨悚然,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被吓出来了。
可作为一个上位者,领导人,他又必须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有些时候有佞臣在,推行一些政策亦或是收服人心也方便。且最为重要的是,这两个人时时刻刻杵在他楚瑾年身边,更是无声的提醒着楚瑾年不能在此时此刻萌发咸鱼思想,得提高警惕,时时刻刻奋斗着!
心理自我建设着,楚瑾年竭力把自己眉头舒展开来,瞧着被士兵拖下去的暗桩,示意楚飒飒稍后再盘问仔细些,便开口道:“改一改自称,别咱家咱家的。要当道士,最起码一口一个贫道要做到!记住,换上道士服后,自己想办法在营地里溜达一圈,怎么显眼怎么来。”
楚飒飒闻言不解,“这不是要助长谣言滋生?”
自立为王的事情,他们讨论过起码得阻止西蒙铁骑南下后。否则他们北疆没准就被其他所谓的晋朝正统攻击吃里扒外之类的,也会遭受狄国的功绩,到时候腹背受敌,反至险境中。
因此,楚瑾年这狗屁紫微星的谣言,也必须快准狠的磨灭了才行。怎么能在这关键时刻,引道士呢?
“姐,炸、药一开始便是术士炼丹炼出来的。”楚瑾年诉说自己如此行事的理由:“咱北疆说一句客观的话,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应该不少,往年能够被流放来此的,手里得有些真本事。所以,当有田道士这么一个榜样在,没准会让城内的百姓们收到鼓舞,拿出家传的绝学呢!且我也要以此吸引外来的道士们。相比所谓的门客,想要指点江山封侯拜相的,我更喜欢招来些工匠。”
文官,不提庞丞相和田公公,也有留下的封疆大吏知府县令等等。我们这里早已有成熟的官僚体系了,不缺人。”
顿了顿,楚瑾年看向庞丞相,“陈明能为你们做事,或许也是因此。他一个秀才,完全可以被取而代之。”
北疆虽然军政大权都在楚将军手中,但还是朝廷委任官吏的。只不过因苦寒之地,基本来的都是没什么背景的读书人,亦或是派来刺探消息的。当把暗桩剔除后,能够留下的文官基本也本土化了。譬如最起码会讲一口流利的东北话。
但不管文官如何没背景,也都是正儿八经的科考出生。最不济也是个同进士。
陈明本就只是一个秀才而已,外加上源源不断涌入北疆的门客们,因此产生惶然不安从而听信了两个老狐狸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仔仔细细想了行事逻辑,楚瑾年吁口气,心理不自禁还是有些遗憾。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不再是楚瑾年记忆中那白纸黑字的男二男三男主了,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命运的齿轮悄然的就开始了不一样的运转轨迹。
喝口茶压一压心中的怅然,楚瑾年道:“至于谣言,堵不如疏,制定一个统一版本,玄武镇北方。咱们日后进退皆可。”
楚飒飒听到最后意味深长的四个字,恍然大悟的笑着,“不错!我觉得要不再加一点传奇,把黄精灵也编入其中?发动群众的力量,一起来寻找?哪怕其他义军之首找到了,咱们抢起来也方便!”
最后一句轻描淡写的,听着庞丞相和田公公齐齐点头。
没错,虽然这姐弟两气质截然相反,可这狠辣的劲头,可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个可以有!”楚瑾年果断无比应下。
敲定好针对谣言的措施后,楚瑾年又跟众人讨论该如何处理一群别有用心的人。
楚飒飒早已了解过人员分布,瞧着庞丞相和田公公客气的模样,也就抛砖引玉道:“书生少,商贾居多。大多逐利而为,奉上无非便是钱财和美人。寻找几个能用的,我们也以利驱之。”
“这些不是有名有姓的大商贾,也不是经营粮食,药材,更没有贩盐的。”田公公瞧着楚瑾年虽然不是礼贤下士的态度,却也算很认真的将他们纳入商讨要事的一员了,因此也颇为认真的出着主意,道:“咱……贫道幼年也是苦过的。私心认为,这乱世既然乱了,盐是必备的。因此若是前来投奔的商贾中有胆子贩卖私盐,亦或是有扬州那些盐商门路的,才可用。至于其他,无非是锦上添花罢了。”
“少将军,老身斗胆,镇国公府的家底还剩下多少?”庞丞相瞧着言行间依旧带着高高在上九千岁劲的田公公,表情反倒是凝重些,想着自己这些天因为自大的缺点遭受的挫折,想得也就多了些,小心翼翼的看着楚瑾年,道:“这关系您如何用商人。若是您有钱,外加上得了一批军饷,那咱们财不外露,低调些闷声发大财便可。眼下还有不少行省态度不明,恐怕都盯着北疆盯着楚将军看呢。可若是咱北疆没多少家底,那得用这些商人赚钱的。蚂蚁腿再小,也是肉。”
“你们到底为什么会觉得镇国公府有钱?”楚瑾年听到这话也就纳闷了,“我大哥昔年拿出贾家的私产当抚恤银。这事你们难道不知道?”
“可镇国公一脉与晋国同岁,都两百多年了。虽然有落败过,可到底世袭罔替。”庞丞相说着还挺振振有词的,“当初据吏部档案,前来查抄时,关开山城一个府邸,便是四百万两银子。那若是北疆其他城池呢?要知道每一个城池都有国公府邸。”
楚瑾年听得不由拍掌:“你们也忒能想了!就开山城内是祖宅是家,存放着家底!但这么些年,钱早就花没了。你们这两个还好意思说贾家有钱,算算这些年克扣了多少军饷!要不是国公府和楚家的私产都拿出来了,哪里会有兵强马壮的北疆军?”
越说楚瑾年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没钱了,我还要硬逼着钦差随礼?真嫌我姐名声太好听了?”
庞丞相和田公公闻言不约而同抬手指向对方:“主公,怪他!”
楚飒飒对名声倒是不在意,她就挺好奇一件事的,静静的看着互相指责对方的两人,“你们两个好像没带着钱来啊?”
此话一出,屋内的氛围陡然间带着杀气。
田公公闻言心痛的脸都青紫了,“全被打劫了。连奴才那拂尘,那白玉做的拂尘,只不过镶嵌了一大红珠宝的拂尘都不放过。”
庞丞相面色也不好,“赵大虎他这性子是不是跟您学的?一文钱都不给我们留!要不是本官到底深谙狡兔三窟之理,我们都要一路乞讨着来北疆了。”
楚瑾年眉头一挑,有些不可思议:“他们不是说往西北去吗?带着那么多钱财,行动方便?我来北疆这一路,护着军饷可是小心又小心的。他们怎么能那么快前往西北?可别说他傻的带银票。”
“如何携带,老夫不知。只不过他们应该人手挺少的,才百来人而已。”庞丞相沉声:“但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发展出一批人来,算不容易。”得高看承平帝一眼。
“行叭,”楚瑾年瞧着像是命、根子被挖了一样,还在咬牙切齿恨着的田公公,揉揉额头,道:“咱们都穷。那这些商人,就得妥妥当当的利用好了。”
商谈过后,楚飒飒转型盘问去了,楚瑾年等田公公的道士服换好,笑着带着两人巡视新希望营地。
营地已经扩建过了,按着行政区,生活休息区,工作区,锻炼区往外建了好几倍,占地都快有一千多亩,算得上开山城附属的新城了。
因此,楚瑾年很理所当然的就坐在软轿上了。由轿夫抬着朝生活休息区走。这个区域内,有军医院,洗澡堂,男生宿舍,日用商铺,公厕,幼儿园,家庭宿舍,女生宿舍。既能查看卫生落实是否到位,又能看是否有人偷懒,也能留意有多少富贵人士拖家带口前来,身价不菲的。
就在楚瑾年琢磨着如何暗中管理时,庞丞相和田公公互相对视一眼,皆从老仇敌眼里看到了自己那笃定的猜测——赵大虎搞龙阳的!就楚瑾年和楚飒飒这一目了然的气质,尤其是楚瑾年这几步路还得做轿子的娇气性子,赵大虎既然亲自潜伏在钦差队伍里的,肯定早就知道楚瑾年的性别了!
赵大虎没有瞒着自己承平帝的身份,却瞒着楚瑾年的性别,肯定是为了以防不测!毕竟若是西北战场刀枪无眼的,若是赵大虎一不留神丢了命,那晋朝的正统也就在楚瑾年手里了。要是有心人心生觊觎的话,没准就会寻错了人,找到楚飒飒头上。就楚飒飒那干脆利索一刀砍的架势,功夫不低。
浑然不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还想错了,庞丞相和田公公都觉得自己领悟了赵大虎留下的最终底牌,乐得连眼底都带着灿烂的微笑,与一丝笃定的精芒。
就楚瑾年和赵大虎这种连吃带拿,比土匪还厚颜无耻的无耻劲,未来可期,新朝亦或是恢复晋朝正统,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与此同时,楚瑾年琢磨好流动卫生小红旗,一回眸瞧着孤零零的两人,忽然间想到一件事,眼眸一眯,神色犀利:“你们两个出逃,一个心腹也没跟随吗?对不起权倾朝野这四个字啊。”
“心腹在百黎州,”庞丞相看了一眼轿夫,瞧着众人神色淡漠,像是充耳未闻的样子,知晓是楚家的心腹,于是便低声在一旁汇报道,十分坦诚,言语间还带着些邀功:“我们被逼要在百黎州自立为王,赵侍卫也是为您着想,说是为您这北疆构建一道防线。从军事角度来看,也挺有道理的,但是本……咳咳……”
舌尖转了转,把自己习惯的“本官”两个字憋入肚腹中,庞丞相笑着看了眼不远处偷偷抬眸打量的某些人,压低声音继续道:“老夫自以为,乱世人心啊,才是最要紧的。楚将军忠义世人皆知,所以有些事他便不方便动手。但我等不一样!接下来的门客幕僚,您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交给我来杀。保证漂漂亮亮的,占据大义律法!”
“能突破老道这一防线的,到达您身边,或许不是忠臣但绝对是能吏。”看着老仇敌一副经验老道的自豪模样,田公公也不甘示弱,笑着道:“贫道倚老卖老说一句僭越的话,所谓的忠臣,只念几句孔孟之道,亦或是哀叹自己所为怀才不遇的。这些人,没什么用处。在乱世,能臣方能助您成就霸业!几个有些贤名的忠臣,您留着当点缀,让他们写些诗词歌赋,也就够了。”
楚瑾年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啧啧了两声,手肘抵在扶手上,托腮沉思:“都说的很实在,就不怕我日后反过来把你们杀了?”
“只要你用权势杀我,不用什么、毒之类的,那我没什么好怕的。”庞丞相听到这话,反倒是没一点畏惧,甚至还袖子一甩,带着些豪迈看向北方,眸光炯炯有神,坦坦荡荡诉说着自己的目标:“我只要成为百官之首!跟皇帝斗输了我认,被千刀万剐也只是一条命而已。就算株连九族,可宗亲本就受我庇佑跟着我享受富贵,那么受我牵连,死了也是应该的。我这一生奋斗只要其他人不能在我之上,趾高气扬的!”
田公公笑着挥着自己的拂尘,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等听完庞丞相的话后,还道了一句:“主子您放心,奴才以跟他多年的私仇保证,庞丞相这话八成是真的。奴才跟他相反,奴才怕死的很,怕没有银子就死了。所以奴才所求,也是那赵侍卫答应奴才,给我备一份好棺材,也会为我做一场法事。让我来生,能够完完整整的做人。”
说到最后一句,田公公还是不免有些情绪激动着,“完完整整做人,来生能够投生个富贵人家。”莫要被卖进了宫里,不男不女的。
“你现在跑了,隐居山林,岂不是自己就能达到?”楚瑾年觉得自己能理解庞丞相的思维,但有些无法懂田公公,不由得看向把拂尘甩出个花朵的田公公。
田公公闻言,悲切的一咬牙,手死死捏着拂尘:“奴才一生的血汗钱,都没了。”
庞丞相在一旁嗤笑,狠狠掀人老底:“主公,田公公是习惯了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您让他再粗茶淡饭,这人呐,不习惯,由奢入俭,对他来说比活着还难。说实话,也是他率先琢磨着跟在您身边。还想跟着您享受整个北疆的富贵奉养。”
田公公隔着轿撵,眼刀子直甩庞丞相。
庞丞相笑着捋了捋胡须,回眸冷冷瞥了眼田公公。他本能当一把手,再不济过过大王的隐,全被人给坏了。虽然承认田公公琢磨的有几分道理,可他绝对不认!
楚瑾年:“…………”
楚瑾年觉得自己身躯略庞大,挡住这两相亲相爱了。
当即也不理会两人,楚瑾年翻着营地的图纸,看向不远处的幼儿园,就见人类的幼崽们在井然有序的排队做操,小拳头挥的虎虎生威的,看着还挺有童子军的模样。
教导的护卫一见楚瑾年,带着孩子们弯腰:“见过三少爷。”
“见过三少爷。”一群孩子懵懵懂懂的跟着喊,奶声奶气的音调,当即飘荡开来。
楚瑾年待轿撵走近幼儿园的场地,示意轿夫停了停,微笑的看着院子里的小萝卜头们,和声道:“乖,你们跟着夫子好好学习,到时候小红花拿得多的乖孩子,就奖励一碗鸡蛋羹!”
“多谢三少爷。”
“嗯。”楚瑾年笑着看着孩子们感谢,等过了幼儿园,嘴角的笑意当即就僵住了。一群小萝卜头,扎着漂漂亮亮女生小啾啾的没几个,放眼望去,都是男娃。
据说在乱世,老人是率先被丢弃的,其次是女孩,再然后是男孩子。因为对正值身孕年龄的夫妇来说,孩子是可以再生的。而贫穷人家,娶妻的成本却是高。日子实在太煎熬,活不下去了,男人才会丢了妻子,选择自己活着。
所以现如今有五万人的营地,孩童也不过两百六十一个。其中,小女孩仅仅十三个。其中两个尚在襁褓中,是入了营地后生下来的。
儿童性别比例悬殊大,成年男女性别比也就更加明显了。
所幸,军营本就是男人集中地。
管理起来倒也还算容易。
也就最近这段时间,女人,漂亮的女人多了,某些人心思野了。虽还没作、奸犯科的事情,但据闻言语间却有些低俗下、流了。芍药他们的信件都哭的湿漉漉的,字迹都糊了。他也是因此才决定动身来新希望营地的,否则就庞丞相和田公公,让姐姐捎带进玄武城就好。
“田道士,可有让男人在短暂的时间内规规矩矩的法子?”楚瑾年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问专业人士。
他不能用军营的办法管教所有的流民,所有的百姓。
要让男人从骨子里尊重女性。就算不会尊重,那么畏惧拳头也好,畏惧经济压力也成。
可现如今北疆内财力紧缺,不能发展市场经济,尤其是新希望营地里,一切还是积分为主。
至于武力,流民的身子早就饿垮了,练武不太可能。
田公公闻言,淡然无比:“军营也有官、妓。”
“说点有用的。”
“若不守规矩,赶出营地前剁了他的子孙根。”田公公一挥拂尘,迫不及待的毛遂自荐,“不是奴才自夸,这活奴才专业。”
“…………老庞,你怎么看?”
庞丞相闻言,听得似乎带着些亲昵的“老庞”一词,认真想了想,“若是您觉得这些流民有用,那些个妖妖娆娆的,赏给他们泄、欲不就成了?”
“就没正经点的?”楚瑾年表情一僵,细细回想自己听闻过的现代刑罚以及军旅文,忽然间便听得不远处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这青、天白日里,本该寂静的宿舍楼里传出这诡异的一声,楚瑾年猛得身形僵了一瞬,才忙不迭回过神来,“快,去看看!”
当即轿夫停步,有两个护卫便朝疾步进了宿舍。
庞丞相和田公公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得,听这声,就有个正好撞上来的。
楚瑾年赶到的时候,就见一个男人浑身赤、果着,手捂着命根子,疼得呲牙裂目,满脸扭曲,似乎还要去打人。得亏护卫身强体健的,把人狠狠压在地上。可哪怕如此,人还挣扎的,不断发出痛苦以及不忿的呜咽声。而在他对面,便是双眸瞪圆,看着恍若一头恶狼的小女孩。女孩嘴边都还渗着血液,衣衫不整。而床边,还躺着一个匆匆被盖着被褥的女子。
外加屋内空气那淡淡的猩臭味,是个人,都能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去把陈妈请过来,对,先去请黄医女。”楚瑾年对护卫吩咐了一声,“把这男的先给我压下去。小姑娘你不用怕,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说完,楚瑾年就见被询问的小女孩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狠狠的剐着男人,死死的捏紧拳头,一副战斗的模样。
“你不要怕……”
田公公见状,挥着拂尘上前一步,面色一沉,带着厉色:“还不给三少爷跪下!也是你这丫头好福气,遇到了三少爷楚瑾年!若是面对少爷都没胆子诉说冤屈,求他为你们做主,那按着营地的规矩,伤人可是要受连带的责罚,把你们全都赶出去!连带这个女人!”
边说,田公公拂尘指着床榻上的似乎奄奄一息的女子,冷哼了一声,“不养闲人!”
听得这一声冷喝,小姑娘浑身一僵,愣愣的抬眸看向楚瑾年,喃喃道:“三少爷?”
三少爷楚瑾年便是新希望营地的创建人。
收留难民的人!
小姑娘,也就是白芸一想到这件事,捏的拳头稍微松了松,眼角难得带着些亮光,抬眸看了一眼床榻。
床榻上昏迷的是她的小姐。
她原本是个丫鬟,在白家未遭受灾祸时,活得倒也幸福,主人家宽厚,小姐友善的。只可惜天旱连年,流民越来越多,以致于发生了暴乱。白家作为个地主,自然被群起攻之,还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甚至,还有人秉承着做鬼也风流的念头,做了奸、淫之事。
白芸到现在还记得那应该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她和小姐还剩下一口气,逃了出来,跟着同乡,行、尸、走、肉一般,只晓得朝着京城,朝着皇城去,想要求人申冤做主。一开始,沿途的城镇还有些赈灾的粥棚,渐渐的粥棚少了,同乡们死了,走散了,被当了食物,但往京城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也有人开始做起了皮、肉生意,就为了一口野菜,一口观音土。
总要依靠着男人,强大的男人,才能活下去。
白芸明白这个道理后,每日就这么苟延残喘,靠着皮、肉,获得一口吃的。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人都麻木了。麻木的卖弄风姿,麻木躺在荒草地上,黄土上,身上的男人换来换去,也有人麻木的围观着,甚至恨自己年纪太大了。
可忽然有一日,有一道声音,恍若雷劈一样,敲锣打鼓的传进了流民聚集的野地里,荒庙中,那声音洪亮,像是天籁一样,道:“只要有手有脚,能够干活的,都能够凭借一口力气吃饭!北疆将军心善,少爷小姐们心善,收留灾民!不分男女老少,只要能够踏踏实实听从号令干活,就有饭吃有衣服穿!”
一开始没人注意这到声音。
甚至还惶恐不安着。
毕竟北疆啊,那是最最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流放三千里的去处。
他们好不容易快到皇城了,怎么会听人忽悠呢?
后来,还是醒来的小姐有胆识,说跟着官爷走,没准还有个活路。
果真,新希望营地一切都不一样,有吃的有喝的还有军医坐诊看病还有规矩会惩罚坏蛋会奖励好人,好像一切苦难都熬过去都翻篇了,好像能因此过上新生活了。
可万万没想到噩梦忽然间又降临了。
无数的画面充斥在脑海里,白芸浑身刷白,咬牙恶狠狠的盯着被拖出的男人。
“还不给三少爷跪下!”田公公继续拂尘一挥,抬手指指床榻:“拿着你的身份令牌,好好的诉说,一五一十的诉说,若有半点虚假,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们!”
白芸闻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解下身份令牌双手奉上,结结巴巴道:“三少爷,奴婢……奴婢白芸,躺在床上的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命苦,求您做主啊!不是说好了,进了营地便是新生吗?那个卢大,那个恶人,先前……先前便也罢了,我卖肉他给我一草根。可现在我们都清清白白了,对方竟然……竟然还想着那些事,甚至还奸、了我家小姐!”
楚瑾年听得耳畔凄厉的哭声,面色铁青。
一炷香后,黄医女看着面色灰白的白小姐,再看看在一旁死死牵着人手不放的白芸,低声朝楚瑾年回禀着:“流过产,应该胎儿没有排干净,又遭受些事。我医术不堪,您派人去玄武城,我父亲若是能施针,还有三分活命的机会。”
楚瑾年毫不犹豫一挥手,“拿我的手书,立马派信使传信。”
吩咐完后,楚瑾年示意陈妈照顾着两人,安抚情绪,自己面色沉沉的离开宿舍楼。
一到行政会议室,楚瑾年便见自己的大丫鬟蔷薇跪地,“请三少爷责罚,都是奴婢思虑不周。白姗姗看得懂账本,算账也不错。因此她生病了,奴婢便琢磨着开恩让人带着账本回宿舍算。万万没想到因此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这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卢大是哪个排的?”
直属的排长跪地,“他……他说生病了,要去军医营开方子,卑职便信了一分,没有细查!”
“巡逻的护卫队呢?”
“三少爷您息怒,是卑职负责的。卑职想着,现如今工作区的人越来越多,得监督他们不偷懒,就……就……”护卫队长看着难得面色阴沉的楚瑾年吓得额头冷汗都出来,“就撤掉了生活区的巡逻。”
“你想着?你想着?!你一个人要是能够面面俱到,我等还需要会议讨论,集合众人才智吗?”楚瑾年听得这话,气得双眸都簇着火焰了。
原以为是疏漏之处,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自作主张!
他建立新希望营地的制度,可以说将所有能想到的基建流末日营地流的小说段子以及军营的方法都用上了!哪怕楚将军大刀阔斧的删除,那也是删减各种软装,比如花瓶啊,比如封建人士无法理解的三层宿舍楼,没删守卫力量。
护卫队长看着难得动怒的楚瑾年,吓得匍匐跪地,声音都带着哽咽:“卑职知错,您息怒。”
看着一个大汉磕头嗑得砰砰响,甚至额头都开始渗出血来了,楚瑾年却觉得自己此刻没有任何的同情,甚至还因为举一反三的,心中陡然生出些陌生的冰冷。
谁都会有想当然的时候。
护卫队长一个想当然,是一次悲剧的意外。
可楚瑾年一个想当然,那或许就是北疆将士的性命。
所以,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慎重。
“营地的规矩既然制定了,就严格按着规矩来执行。”楚瑾年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陌生寒意,“按着新希望营地守则的刑法,此案该怎么办?”
护卫队长闻言一个激灵,忙不迭背着自己很熟悉的营地守则:“刑法第三六条规定,若有猥、亵、妇女儿童者,杀!”
楚瑾年闻言眸光猛得一震。
这……这好像不是他写的那一版本。
但当着众人的面,还是维持了冷淡的表情,“将营地内所有人召集过来,当众行刑!至于其他失职的,交于司法组审!”
一听到这话,护卫队长微微松口气。按着营地规矩就好,若是按着军规,他半条命都得没了。
“多谢少将军!”
“是,三少爷。”
所有人齐齐开口喊着,楚飒飒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果不其然就见自家弟弟正翻着守则。
“人一多,商副帅就改刑法了。”楚飒飒道:“就怕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据闻原本被看中的贞、洁之类都不是事,为了活着,有些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因此营地内,一旦有人犯错,还是用重刑为好。”
田公公听到这话,颇为遗憾的吁口气。
“你们为什么不赈灾?”楚瑾年知道自己此刻是有些迁怒,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少将军,您这话说的就有失偏颇了,咱家也真想要赈灾的,可惜兵部扣得太紧,所有军粮动不得。剩下的粮仓有多少?大旱之地有多少?三年大旱!旱极而蝗。”田公公闻言眉头一簇,“我的人只是贪,但绝对想着晋朝安安稳稳的,长治久安。否则我们怎么维持体面?”
庞丞相更淡然:“兵部我想要,也争取不到。至于赈灾,说一句实在话,我们是贪婪,可到底陈粮还是发的下去,老百姓一开始还是有粥喝的。哪怕掺的沙子,但也比观音土好。我们维持了整整两年。但第三年,真维持不住了。且山高皇帝远的,也有些人不听话了。当初想夺你楚家的兵权,除了楚国栋固执外,还不是因你北疆兵肥马壮的,看起来老有钱老有存粮了?否则,其他将领为何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也是想要借着兵让地方听话。”
说着,庞丞相似想到什么,还开口振振有词:“你们一反抗,楚国栋不像从前那样老老实实的接圣旨,我们就不是立马把直隶附近能斩的贪官杀了?说起来无非也就是势力斗争,我们这一派赢了,去那些贪官家里拿着他们的存粮一半给你们当军饷,一半掺着些沙子往下发。少将军,这些事情,这些利益斗争,您之前不也是心里门清吗?何必因此大动肝火?要怪,只能怪老天爷,让老百姓活不下去。”
“您要是真心善,那就应该牢牢握住权势,就像在皇宫里那样杀伐果断,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恍若没见过世面的三岁小儿,想着妇人之仁。”
楚瑾年听得这声声在理的话,牙根紧咬,“不用你们提醒!我知道!”
三个字,楚瑾年一字一顿,说得是铿锵有力,双眸定定的看着庞丞相和田公公,“你们两个就睁着眼看就好!以及你们最好按着我楚瑾年的规矩办事,若是踩了界,我让你们生不如死!赵大虎能威胁你们的事情,我也能,甚至还能变着花样来。”
一听这话,庞丞相和田公公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跪地,异口同声:“请主公您放心,我等定然听您的吩咐行事。”
啧啧,夫唱夫随啊!
当他们没看过龙阳断袖的?
而此刻四方城外,赵大虎隐忍住鼻翼的瘙、痒的痛楚,手死死握紧成拳,但似乎依旧听得手指骨节咯咯的作响。像是在诉说着愤怒。
原因无他,失守的四方城城墙上一字排开二十来具百姓的尸体。
据闻都是因为反抗西蒙的统治。他们先前战乱时未离开家乡,而后被西蒙畜生们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因此空气中都充斥着血腥气,以及那无声的哀泣。
这些都在提醒着都是因为帝王的无能!
“大人,我们且离开吧,据闻石泰城出事了。”粘杆处的侍卫低声禀告着:“有人暗中捣乱,守城的将军快坚持不住要投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