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张灯结彩,烛火通明,两行身材曼妙,身着薄纱的婢女举着酒壶款款向院中的宾客倒酒。
“元朗啊!你可还记得我!”
主座上的一位中年男子身着锦衣华服,生得浓眉阔脸,星眸薄唇,举手投足自有一派风雅。
此人正是青锋城的城主厉鸣觉。他满脸堆笑望着席间的柳元朗,熟稔地打招呼。
柳元朗一愣,萧缙等人也都看着他,原来厉城主说的故交,就是柳元朗!
“我们认识吗?”
柳元朗的话,让城主一噎,随即又笑着道:“我与你爹有几分交情,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你来之前,你爹已经书信传我,说你与一行好友要到青锋城落脚,我作为叔父,自然要好好招待你一番。”
“原来是这样啊!”柳元朗挠了挠头。
厉城主起身,走向柳元朗身边道:“元朗,不向我介绍一番你的朋友们吗?”
柳元朗恍然醒悟,赶紧指着自己的损友道:“这是展一鸿、白子松、鹤冲天和包年月。”
“这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针医仙老鹤颜。”
厉城主讶然,连忙致意:“令某有眼不识,竟是鼎鼎大名的医仙前辈。”
老鹤颜酒酣热耳,咧嘴笑道:“都是江湖人瞎起的诨名,不足道齿。”
“这位是?”厉城主望向一身潇潇文弱的萧缙。
柳元朗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关山抢先了一句道:“我们是前往虞城做些药材生意的商户,这位是我们少主。”
萧缙微微一笑,向他点头。
厉城主抬手敬了一杯酒,笑道:“有缘即是相逢,令某欢迎诸位来青锋城,为恐招待不周,特意准备了一样惊喜。”
厉鸣觉拍手间,走尽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姬,眉眼风情勾人,眼波流转中巧笑嫣然。舞姬走向萧缙一行人,添菜倒酒,殷勤伺候。
反倒是,众人有些羞赧不知所措。
更搞笑的是,厉城主也安排了一名薄衣露肌的美男子,碍着寒无衣坐下,亲昵地夹起一块肉片,要往寒无衣嘴里喂去。
“不必。”
美男子听话地放下筷子,又到了一杯酒递给寒无衣。
寒无衣面色冷冷,用剑挡住他的殷勤,反倒让美男一时有些受伤,语气哀怨道:“女侠,可是讨厌奴家。”
一声嗔怨,倒是让少年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寒无衣皱了皱眉头,起身向席间众人道:“在下身体不适,不打扰了。”
厉城主连忙向那薄衣美男使眼色,道:“还不快带寒女侠前往西院休息。”
寒无衣走得极快,直接甩掉了身后的死缠烂打的牛皮糖。
等走进安排的小院时,开门便见院里一棵枝繁叶茂的梨花树,三月天暖,梨花堆如雪,夜间的风一吹,便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眠眠,你是不是讨厌我。”
忽然,一句熟悉的声音响在脑海里。
寒无衣脸色露出一些苦楚,体内像是承受着偌大的痛苦,片刻便疼得脸色发白,额头冒汗。
她撑着走进屋中,拿出包袱里的一黑色古朴的小盒子,正是平阳城客栈,老鹤颜赠给她的东西。
寒无衣将里面一粒药丸咽进腹中,随即在打坐调整体内混乱的几道真气。
一炷香后,她眉眼紧蹙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唔——’地吐出一大口黑血。那黑色洒在地上,泛起丝丝的雾气。
若是老鹤颜在,定然看出,这血中含的剧毒。
寒无衣虚弱地倒在床上,望着微弱的烛火,苦笑起来。
“江轻眠啊江轻眠,你还真是……”
“罪有应得!”
东边院落的热闹声逐渐落下,月上三更,席间的宾客都陆陆续续回到了房中。
此时,城主府的书房里,一个黑袍老者眉眼带着戾气,一掌拍在梨木桌上,冷声斥骂道:
“废物!”
“一个小小的萧缙都应对不了,厉鸣觉,我看你这城主是做到头了!”
方才在席间春风吟笑的厉城主,此刻正诚惶诚恐跪在那黑衣老者的脚边,他眉心轻跳,面如土色道:
“那萧缙看似年少,却实在狡猾,席间我多次试探,都被他挡了回去。”
黑衣老者恨声道:“萧缙,果然是小看了他,昔日在京城装得一副病弱无力的模样,倒是没想到此子心机深沉到这般程度。”
“无论如何,必须找到那紫檀机关匣的下落。”
“我再给你两天的时间,若再弄不清东西的下落——”老者语气狠戾威胁道:“你的命,就没必要留着了。”
话落,他一挥手直接隔空拍碎了梨木桌,这般功力,只怕江湖上鲜少有人能敌。
冷哼一声后,黑袍老者倏然消失了身影。
“老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名叫谢逊的文士,低声问道。
厉城主的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片刻才道:“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谢逊回复道:“已经将那五箱黄金送给了丞相大人,他说,只要城主能交出青铜剑的铸造方法,他有把握在陛下面前保下您。”
“紫檀匣,青铜剑,他们那群人勾心斗角,倒是把我给害苦了。”
厉城主咬牙切齿,转而沉声道:
“去告诉金守拙,若是再铸造不出我要的青铜剑,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翌日,天亮之后,萧缙带着关山,前往老鹤颜的住所。
“少主,昨夜可好眠。”
萧缙无奈道:“鹤老先生,就别取笑我了。”
“怎么,美人在怀,有心而无力?”老鹤颜胡子一抖,笑道:“可需要我为世子开一剂猛药,保管——”
“咳咳——”关山咳嗽一声提醒道。
萧缙心里暗叹一声,昨日城主不断试探,就连那两个美人也搜遍了他的屋子。
只不过这东西,自然不在他身上。
如今,他必须动作快些,趁那些人发觉之前,将东西找回来。
“鹤老先生,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请你帮我看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具尸体。”
一个时辰后,萧缙终于甩开后面的尾巴,马车驶进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
“就是这具尸体?”老鹤颜捋着胡子,眉头微微上扬。
“指尖发黑,面色灰白。”老鹤颜蹲下身,取出银针扎进指尖,竟取不出一滴血来。
“怪哉!老朽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毒。”
接着,他又探查了尸体头顶百会穴,和咽喉廉泉穴的细孔,也一一用银针刺探了一下。
萧缙看着老鹤颜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逐渐凝重。
“杀手,是用带毒的银针将其一招毙命,随后又在百会穴将毒引出。”
“可怎会这样?不合道理呀——”
老鹤颜愁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无能为力道:“世子,看来是老朽学识短浅,实在未曾见过此等下毒的手法。”
萧缙抿唇,神情肃穆道:“连您都不知道,这江湖还能有谁知晓。”
“对了!”老鹤颜一拍脑袋,眉毛一扬道:“可以求助寒姑娘。”
蒙祎不屑道:“她一个亡命之徒,能有多少见识。”
萧缙警告地瞥了一眼蒙祎,老鹤颜犹若不察,解释道:“寒姑娘或许不察,但她能找到一个绝对有能力知道的人。”
“您是说?”
“江湖传闻,这两人……”老鹤颜挑眉笑的暧昧,两手食指逐渐靠拢成一对。
萧缙失语一笑。
“百晓生。”
“阿嚏——”
远在城外矿山的寒无衣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感觉身后莫名有些冷飕飕的。
今早鸡鸣,她便起身前往了城外的三座矿山,寻找老鹤颜说的那味药材‘问荆’。可纵然她施展轻功,仔细探查每一处角落,都不曾见到一株‘问荆’。
虽说三月尚早,但也不至于漫山遍野没有一株‘问荆’。
直到找完了最后一处矿山,她紧抿唇角,神色有些烦闷。
现在只能再去城里的药堂问一问,看看有没有陈年的问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解毒的效果。
“金守拙,你站住!”
寒无衣正打算往回走,忽然听到一声怒吼声。
只见不远处,有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似乎起了争执。
金守拙,好像是青锋城的首席铸剑师。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这附近有矿洞的入口。
寒无衣向后退了几步,往一旁的岩壁上藏了藏,向外看去。
那穿着姜黄色衣服的矮胖憨厚男子,就是金守拙,稀眉细眼,眼下三白,阔鼻厚唇。
他后面一位灰袍的高瘦男子,生得甚是凶恶,浓眉戾眼,颧骨塌陷,年纪似乎比金守拙大了十多岁。
“你说的这人,我是真不清楚。”
金守拙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何必再紧紧咬住不放。”
“康泰!康老师傅!我求求你莫要再寻滋生事,剑炉的师傅对你有怨声很久了。若非我在中间苦苦周旋,你一大把年纪就要被赶出城主府了。”
那名叫康泰的灰袍老者,显然不领情,恶心地呸了一声,道:“金守拙,你少装得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等我查出真相,定要了你的命!”
金守拙见与他讲不通,索性无奈道:“泰老,天色不好,咱们还是赶紧下山吧。”
金守拙阔步下山,走在前面,未能看见那灰袍老人从衣袖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眼里流露出一抹歹毒,想要趁金守拙不备,从背后狠下杀手。
寒无衣两指夹着一块小石子,准备打落那枚匕首。
忽然,那灰袍老人压下了眉眼的狠戾之气,将匕首放下,哼了一声,跟着金守拙的后面下山去了。
寒无衣抽了抽嘴角,想不到这人是个有心无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