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微踏步随风起,许是佳人何处来。
石城外不出十里处的青山中,一座隐秘的山寨赫然树立在其中。
“都叫你切勿鬼迷心窍,这下好了,那作孽的陈瘸子说人跑了,叫我们善后,必须给个交代,不然便鱼死网破,为了这十几两碎银,竟惹出天大的后事。”
一位面露凶狠,肌肉壮硕的黑汉子正劈头盖脸的向着眼前的两个垂头丧气的男子训话。
一位身形偏瘦面色发白的男子明显是被说的有些不悦,一脸愤愤不平,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哥,我可没提议要将那臭小子卖给那臭拐子,你是知道我的,我便是从小被拐才被迫加入这江湖的血雨腥风。”
话音刚落,随之而起的一声震天响的拍桌声震得眼前二人一阵战栗。
“哼!你小子也该骂,平时都靠你长脑子,结果在处理人质的时候犯了糊涂,想要留那臭小子一条小命做什么!
那小子本就是狗大户家的小少爷,那该死的狗大户与那石城令长的龌龊关系你们又不是不知,我们落得这落草为寇的下场不就是拜他们所赐。
你可知道那陈瘸子背后东家的狠辣,结果那臭小子不仅自己跑了,还是三个一起跑的!”
为首的大哥明显说的有些气急攻心,缓缓做回了主位,吸气,吐气,直至做了好几个循环才终于恢复平静。
“如果叫他们逃到城内,我们的手又伸不进去,该叫我如何是好!”
凶狠的劫匪脸上露出了羔羊般的弱小,两个小弟看着眼前哭丧着脸的大哥感到莫名的心虚。
“我当时怎得就被你们给说动了……”
“大、大哥,那三个小屁孩说不定已经死在半路了,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卖给陈瘸子的本就是个次品。
大……大不了,我们再还他三个便是。”
久久未能开口的老三走上前战战兢兢的说着安慰话,大哥一个瞪眼,便吓得缩回了身子。
一脚飞踢,老三发出无法忍耐的惨叫声。
“真是蠢货,死到临头还想着胡说八道……
老二,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大哥用手遮盖了略带疲惫的脸庞,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本想着谁知那人拐子顶多是个做皮条客生意的江湖小喽啰,没想到他的背后竟如此深不可测。
“当务之急,只有弃山而逃了。”
心脏阵阵绞痛,他威猛虎难道只能又变成那条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苟活的通缉逃犯吗?明明自己文武双全,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已是悲凉,却还要再度放弃一切。
本来在此成家立业靠的就是道上打出的信用,事到如今,只能……
“告诉兄弟们……解散山寨,各回各家去。”
看着眼前一个冷着脸一个吓破了胆的玩意,威猛虎心中便感到阵阵烦躁。
“没听见我说话!去啊!”
两个小弟慌张的点头,走出了门。
威猛虎难得落个清净缓解自己内心的层层不舍,放弃了这几年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基业,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大、大哥!不、不、不、不好了!”
听到老三小鸟般叽叽喳喳的叫声,威猛虎又极不耐烦的抬起头,向着门口的人影大喊道:“结巴什么结巴,快说!”
“兄、兄弟们,全都站着不动了!”
“大哥快跑!”
老二少有的慌张叫喊听的威猛虎一阵心惊。
再次抬头望去,门口不知何时早已出现一个身影。
……
“是你揭下了那个榜单?你是知情人?”
熟悉的声音叫住了白榆,回头一看,是那个多次致她于困境的黑衣少年。
白榆不知他这次又想给自己惹什么麻烦,自己也无心再与他争斗,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那黑衣少年依旧不依不饶。
“我与你一起去。”
白榆并未停下脚步,但这黑衣少年只是沉默的跟随着自己的步伐。
直到将要出城,守城的士兵仅仅只是看了黑衣少年一眼,便立刻展现出一副毕恭毕敬之样,那谄媚的笑容差点永远定格在脸上,看的白榆泛起一阵莫名的不舒服。
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盯着白榆空无一物的腰身,冷静发问道。
“你的剑呢?”
“没有武器你怎么对抗山匪。”
白榆依旧没有回应他,只是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被这陌生的熟悉声音与熟悉声影跟随,让她的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踏着一段迎风而起的轻功不断在林间穿梭,身后的脚步依旧没有消失,只是声响逐渐变小,除去风吹树动之声,白榆渐渐有些听不到其他声响。
“等下我——”
一声长长的呼喊声最终还是叫停了白榆。白榆等到了那个气喘吁吁的人儿。
“你跟着我究竟……
又想要如何戏耍我?”
冰冷的质问声问的少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可惜摇铃稍微清醒,黑衣少年没能等到摇铃劝诫下的那个开朗少女。
“可我……我只是秉公办事。”
到底还是个和狗娃同龄的十五六岁少年,委屈巴巴的语气中不禁现出几分无可奈何。
“好啊,那你说说你要秉公办事什么?”
“之前是我和那位大人误会了你,以为你与城中……拐卖一事有关,但是我们已经还给了你清白。”
那位大人……
白榆的脑海中不禁闪现出那个看不清脸的卑劣身影,和他那口吐芬芳的讽刺语言。
若不是他口中的那位大人太过警惕,自己如今也不会一无所有,成了个背信弃义之人。
“清白?我又何须你们还我清白?”
少女眼中闪过的厌恶被黑衣少年尽收眼底。
“话虽如此,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活捉那山匪三人,我知道你与我族中长辈相识,只是我自幼便跟随叔父习武,不知你口中所说的洛水为何人,但我也姓洛。”
没办法,这少年只得笨拙的打出一张亲情牌。
“我叫洛行风,我可以帮你向族中长辈询问你口中的洛水是谁。”
两个熟悉的身影瞬间重合。
“好吃!好吃!喜欢!喜欢!”
一声声略显不雅的狼吞虎咽声回荡在耳边。
“哈哈哈小白榆,别吃太急,洛水哥这里多着呢,都是给你和王秋师姐特意留的。”
白榆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泪光。
她赶忙止住了呼之欲出的泪水,湿润的眼眶发酸。
“哇——哇——哇——哇——”
突如其来的乌鸦声将白榆从回忆中赶了出来,洛行风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随即便向着还未从情绪晃过神来中的白榆使了个公办公事的眼色。
“走吧。”
熟悉的声音又再度回归冷漠。
林间的秋风吹佛过二人耳边,似在向他们诉说着不安的警告。
山间一阵肃静,与大多数山林间无异,仅有风吹草动之声和时不时响起的清脆鸟鸣。
虽然偶尔也夹杂着某只讨厌的乌鸦在啊啊大叫。
“不对。”
临近山寨,洛行风快步走到白榆前,拦住了这个一心向前的傻姑娘。
白榆怔怔的看着这个拦在自己身前的熟悉背影,心中下意识又飘过几行思绪。
“这山寨过于安静。”
洛行风谨慎的领着白榆静步潜行,直至看到地上出现几个瘦弱的身影,那是几个身着粗糙的匪寇。
洛行风举起手臂,做出一个拦步的手势,而后静步向前,用手探了探眼前人的鼻息。
缓慢流动的温热鼻息无异不在表明躺在地上的匪寇依然活着,难道他们是睡着了吗?不可能,时辰不对、地点不对、姿势不对。一股莫大的恐惧感在洛行风心中升起,他顾不上身后白榆有点疑惑的眼神,凌空踏步升空,便落在附近的高树枝干,单膝跪地探查情况。
这步法熟悉,不禁让白榆倍感熟悉。
“之前怎么没发觉,这步法倒像是个极其不标准的千绝步。”
正当白榆在喃喃自语之时,洛行风却冷静起身,凭借一步三摆借助一旁高低错落的矮树快速落地。
“我需先行告退。”
洛行风循着乌鸦鸣叫的方向逐渐消失。
白榆也发觉不对,她小心的警惕着山寨中的一切,缓慢走上前去。
随处可见的晕倒在地的匪寇,白榆学着洛行风的样子探了探这些人的鼻息,无一例外全都活着,她灵机一动摇了摇这些人,这些人仿佛昏迷一般陷入沉睡,不管白榆怎么折腾也无动于衷。
“不对,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像是被洗了魂魄。”
“难不成……”
白榆走上山寨前厅,那是三个熟悉的面孔。
“通缉犯,王虎,石城人士;通缉犯,李九,无籍贯;通缉犯,柳丘,石城人士。”
白榆拿出榜单,对比了那三个此时正一脸平静陷入深眠的面孔,正是这三人。
白榆掰开三人紧闭的瞳孔检查,更加证实了那个不安的想法。
三人瞳孔失色泛白,明显是魂魄丢失的迹象。
“谁!”
山寨外,一道不经意的目光盯上了白榆,那种被强烈窥视的感觉再度升起。
白榆走到山寨空旷的演武场上,远处的山寨屋顶,一个白色身影正赫然站立在绚丽的夕阳之下。
“果然是你!”
白榆一脚登上房顶,追逐着那称得上旧识的仇人。
男子这次并未一心退缩,而是引着白榆重新站回了演武场之上。
“奇怪,我并未现身,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那张清秀俊美的脸庞吐出几句平静冰冷的话语。
白榆下意识想要握住佩剑,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怜予已被充公没收。
“坏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白榆顿时有些心急如焚,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抚自己,并将怒火全然转移到那狗日的贪官头上。
“怎么,我如你所言为祸人间,你还不打算对我做什么吗?”
白榆的囧相一览无余的暴露在白衣男子眼中,男子平静的说出嘲讽似的话语,白榆明白,那是他在回应自己上次对他不分青红皂白所说的一通废话。
一股无名火瞬间涌上心头,白榆默默攥紧了拳头。
“哐——”
一拳、两拳……每一拳都结结实实的砸到了白衣男子身上,白衣男子根本无从发觉她何时奔向自己的身旁。只是白榆没料到,他如今的这具身躯依然不是本体。
白衣男子试图挣扎,可被白榆发了疯似的死死抱住木头身体,直到“嘭”的一声,木偶本就破碎的身躯上赫然出现一个大洞,无数大大小小的破碎木片划过白榆的身旁,她下意识闭上了双眼,还好只是划伤一下脸颊。
白衣男子的金眸中闪现几分不可思议。如此简单粗暴又有些毫无章法的招式却又有着如此飞快的速度,真是个疯女子……
白榆睁开眼睛,与那双缓缓睁开的金眸对视,霎时,一股天旋地转感顿时冲上头脑。
“怎么,又想把我拉入幻境吗?你以为这招还能再次算计我吗?”
白榆强忍着混乱的大脑闭上了双眼,头部狠狠用力向着前方的男子身上撞去,顿时混乱的大脑变得清明,但同时钻心的疼痛感也从头部开始席卷全身。
“你……”
还没说完,男子瞬间化为一个破碎的等身木偶,木偶的木头脑袋从破碎的身体上滚落,白榆看着那木偶脸上画着的扭曲红色面庞,缓缓将有些红肿的手抽出木偶。
“嘶——”
无数疼痛逐渐在手上汇聚,由于没有做好相应的防护,白榆的双手已经后知后觉的开始发痛,尤其是那只出拳的右手,此时已经红肿不堪,擦伤处不停有血痕渗出。
“啊、啊、啊。”
一只熟悉的黑鸦飞落在白榆的肩上,发出刺耳的嘶哑声。顾不上右手与额头的疼痛,白榆一把扼住了黑鸦的脖子。
“啊!啊!啊!啊!”
黑鸦顿时发出惊恐的求救声,绿眸与黑眸此刻相对,鬼迷心窍一般,白榆松开了那只可怜的黑鸦。
松开的瞬间,黑鸦抓住机会顿时落荒而逃,慌不择路的扑腾几下后,终于飞向了白榆的身后。
“啊——啊——”
“过来。”
一个令她感到刺耳的男声从背后响起。
白榆的四肢逐渐酸痛,呼吸声也不禁加重,她感到大脑又昏又痛,自己浑身上下绵软无力,使不上一丝一毫的力气。循着乌鸦声勉强的向后转身,玄袍男子俨然已经站在高处,他温柔的抚摸着受到极度惊吓的乌鸦,四周官兵一波又一波涌来,洛行风上前扶住了全身无力的白榆,慢慢稳住坐地。
洛行风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囊解开递给了白榆,白榆眼冒金星,无力却又如同发了疯一般含住了水囊的开口,猛灌一口清水。
见她喝的这么猛,洛行风只能拿住水囊,一点一点向她嘴中送去,直至水囊空了,白榆才就此作罢,借着洛行风的搀扶大口大口的吸气呼气,几番下来,身体才渐渐缓上劲儿来。
玄袍男子瞅了眼白榆身后地面上的破碎木偶,对着白榆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看来我的确应该对你刮目相待了。”
可惜回应给他的只有白榆一个充满恨意且饱含疯狂的凶狠眼神。
“呵呵,之前竟然认为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当真是我眼拙了。”
借着夕阳,白榆这才看清男人的脸庞,那是个戴冠披发,长相端庄,俊美万分,称得上是风姿卓越的男子,只可惜此时她对于这该死的男人只能燃起滔天的怒火。玄袍男子放飞了黑鸦,黑鸦在山寨的上空中盘旋,男子俯下身来,想要捏住白榆的下巴,却被她一个反手用力撇开。
“哼,可以,很好,真是有趣。”
玄袍男子重新站起身来。
“自我介绍一下,吾乃姬氏公子无双,乃是当今陛下亲许的钦差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