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朔回过神,把视线投在将暗未暗的天空,太阳刚刚下山,那儿正闪过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
母亲打电话来说,她和父亲一起回来了。
郁朔算算日子,他们上一次回来还是两个月前。
新年刚过初二他们就走了。
从小到大他们一直都不在身边,他算是被家里保姆拉扯大的。但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换掉原先的保姆,美名其曰担心郁朔产生依赖。
思及此郁朔苦笑了一下。
小时候郁朔的家长会从来没有家长,每次都是他们打电话跟老师沟通,同学都说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他为此经常打架。
不过渐渐他就不打了,因为对方总有家长来评理,他没有。
这种讨厌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他没了耐心,对很多事情都开始有些失望。
直到他迷恋上游戏,成为一个彻底的网瘾少年,在这种虚拟世界里,他终于能隐隐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能察觉到自己的价值……
天色慢慢暗下来,网约车司机不太知道别墅区里面的具体路线,出言打断他的思绪。
郁朔费了很大的劲,教他一路才回到家。
院子里种满了母亲喜欢的玫瑰花,她是个很有情调的人,视爱情、浪漫为全部的人。
突然天空又划过一道闪电,把院子里各种各样的玫瑰照亮,它们映在郁朔的眼底,美艳至极。
郁朔停在大门口,迟疑片刻打开门。
一进家门,迟到的母爱扑面而来。
“朔朔,你回来啦?”一道熟悉的女声从客厅传来。
郁朔看过去,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那女人见此没生气,又自顾说:“听李阿姨说你去朋友家住了,是哪个朋友啊?妈妈都不知道。”
“新交的朋友。”郁朔淡淡答。
“你跟这个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呀?他家住哪,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她铺天盖地的问题压得人喘不过气。
郁朔立在那半天,声音沉沉的,“你只关心这些吗。”
他已经习惯母亲这种时而兴起的掌控欲。
“妈妈问这些也是关心你啊,爸爸在楼上休息,你要不要去跟他聊会天?”张韶芸好像也习惯了儿子的冷淡。
“他在休息我跟他聊什么?”郁朔反问她。
听他语气这么冲,张韶芸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面露难色,有种抱歉的意味,“明天一早爸爸要赶飞机,还有一点事要处理……妈妈答应你过两天回来的时候一定跟爸爸多陪你两天。”
闻言郁朔笑了一声,对张韶芸的话不置可否。
他冷冷道:“没什么好聊的,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们明天早上走?”
张韶芸眼中带着落寞,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朔朔你也不小了,稍微理解一下爸爸妈妈,叫你回来不是很久没见你了吗?”
“哦,那现在见了,”郁朔伸手开门,“我出去了。”
张韶芸见他要走立马追出几步,“朔朔,你这样太不礼貌了!”
郁朔顿住步子,“又没人教,没礼貌不是很正…”
“你就是这样跟你妈说话的?”
一道庄严的男声从别墅内楼梯处传来,打断了郁朔的话,郁朔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的父亲。
良久郁朔回过头,直视着这高大严峻的男人,在母亲的呜咽声中,他态度依旧强硬,“从来只有你们留给我背影,我不能吗?”
他说完不等对面的男人发话,狠狠带上大门大步离开。
外面黑漆漆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的雨,淅淅沥沥,越下越大。
郁朔赌气般直接冲进雨里。
他掏出手机本想要打电话给司机,但想想又咬牙放弃,决定徒步走出别墅区,出去打车。
于是他淋着雨就这么在黑夜里走了差不多二三十分钟,终于出了别墅区。
约好的车等候他多时,要不是他给的钱多,对方早就走了。
不过司机见到来人的模样,打起了退堂鼓,“诶小伙子你这坐上来要给我车坐湿掉啊,算了算了钱我不要你的了,你重新打车吧。”
那司机说完甚至没给郁朔反应的时间,就迅速打火把车开走了,留给郁朔一个车尾灯在雨中渐行渐远。
郁朔没办法,只能继续往前面路边走,沿途看见一个公交站,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坐公交车。
他不知道公交车该怎么坐,上车后也不好意思落座,怕身上湿哒哒弄脏座位。
他站在公交车中央的部位,看着上面的站线。
尽管他看不懂却依然努力的辨认着。
坐了几站又辗转几个公交车后,导航终于显示到了附近。
郁朔下车,徒步跟着导航往基地走,一路上雨势不减反增,他到基地门口时碍于面子和心情低落,第一时间没选择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落魄的样子进去会被别人如何看待,更不知道如果他们关心自己自己又该怎么样回复。
其实也不是。
他怕的是别人关心他,他会忍不住想哭。
郁朔顶着磅礴的雨势走到基地旁边的一栋别墅边停下,靠着墙角蹲了下来。
他的两只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沉思着什么,雨点肆意的打在他的身上,顺着他的面颊淅沥流淌。
四周除了雨点的拍打声几乎万籁俱寂,雨夜里有几盏微弱的路灯扑闪着,树叶被暴躁的雨水冲刷着、摇曳着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突然,雨停了。
郁朔顿了顿,微微抬眸。
远处还在下雨,不知道自己这片为什么雨停,总不能是什么神奇的眷顾……
他抬头看上去——
就看见了一个透明雨伞,和它的主人。
季卿泽一如既往地穿着白色家居卫衣,面色冷冷的,就这么支着伞,
替他。
郁朔瞥见他把伞全部递过来,自己的肩膀则裸露在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许呆滞。
而对面这个印象里从不说话的人此时却开口淡淡说了句,“小心感冒。”
话里有种奇怪的意味,郁朔读不懂。
他没有答话,愣愣地看着这个人,心里比夜还静。
他的眸子在夜里微微发亮,又稍稍熄灭,他垂下眸,“不想回去。”
声音闷闷的。
他心情跌到了谷底,也不想去应付任何人。
本以为这样能够拒绝对方的好意,没想到他说完这句话后对方没有离开,反而静静地站在这陪着他。
且淋雨的人潜移默化变成了季卿泽。
郁朔心绪杂乱,他知道对方在因为他而淋雨,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谢绝。
春雨砸在伞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把时间都拉长些许。
良久之后,郁朔斟酌着开口,“你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他不想劳烦别人淋雨,可说出来的意味倒有些任性。
但季卿泽依然没走,就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就这么安静的立在那,陪同他淋雨。
水顺着伞骨落在地上,溅起不小的水花。
见对方不肯走,郁朔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这种情绪也渐渐盖过糟糕的心情。
踌躇了许久他终于选择起身。
郁朔的身高跟季卿泽比起来要次一点,需要稍稍抬头才能跟对方对视,“抱歉,心情不好连累你淋雨了,谢谢。”
季卿泽注视着他,冷冽的眸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掺杂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长时间的沉默后他淡淡的重复了那句话,“小心感冒。”
和前一次的味道不同。
郁朔没有多想,他点点头顺势往季卿泽边上凑了凑,本意是让对方不至于继续淋雨。
对方却因为他突然的靠近僵了僵。
不过两个人没有多言,就这么别扭的往基地走去了。
好在一楼静悄悄的没人,上楼的时候也没碰见人,他们一个人全湿一个人半湿别提有多狼狈,要是碰见人得尴尬坏了。
他们一前一后上楼梯,身上甚至还在滴水。
一直到四楼,郁朔停住步子,朝季卿泽点头示意了下,径自朝自己的卧室休息去。
而身后的人矗立在那,静静地看着,直到他关上房门,静止了半晌,才挪动步子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步子里甚至带着依依不舍的意味。
……
郁朔从柜子里掏出干净的毛巾擦了擦,避免继续滴水把地板弄湿。
接着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先行去浴室洗澡。洗了一个热水澡后,他身上暖洋洋的就舒服多了。
他回到房间,把放在行李箱角落的画框拿出来,难得不打游戏有空折腾。
除此之外行李箱里还有零散的画架,郁朔一并拿出来装好,最后把一副最新的未完成品摆在画架上。
与其说他继承了母亲的爱好,倒不是说他在用这个兴趣怀恋母爱。
小时候最令郁朔开心的事,就是张韶芸能够陪他画画……
郁朔做好这些,静静的躺上床,心中的心绪不断飞远。
一直躺到十二点他都没有睡着。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就在他为失眠而感到伤感时,突然他打了个喷嚏。
郁朔下意识地搂紧被子,回想起棺材脸重复了两遍的话他有些后怕,于是他连忙起身把窗户关个严严实实,又把身上穿的短袖换成长袖,还喝了一大杯热水。
最后才躺到床上沉沉睡过去。
结果第二天,郁朔真的感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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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