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离一愣,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真的病了,糊涂了,她竟莫名得觉得面前之人前所未有的温柔。
仿佛过去所有被世道亏欠的善意,面前之人都能补偿给她。
她突然就落了一滴泪,而这滴泪不止云凌,甚至连她自己都惊到了。
过去这么多年,她的族人一向认为她是怪人,其中有一条便是她被割伤口放血,在外人看来那么痛苦那么可怕的一件事,她一个小女孩竟然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而眼下,面前这人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关心,她竟没由来的觉得触动,觉得解脱,觉得在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可以从心底里心疼她,好像从此以后她都不再是一个人了,好像她也有了依靠一样。
她就这样没出息地落泪了。
洛离低着头,哑声抽了抽鼻子,缓缓道:“不疼,我…我刚才其实是…”
云凌淡声道:“骗我的。”
洛离一惊:“你知道?”
云凌点点头,浅言道:“嗯。”
洛离心里愈发难受起来,不解问他:“那你为什么…”
云凌没答,只是伸出手,拾起地上一颗银白色的珠子交到她手上。
洛离揉了揉眼睛,看着珠子,不解道:“这是什么呀?”
云凌的声音带着些歉意,缓言道:“你的眼泪,取个名字吧。”
她的眼泪?!
洛离忽而便从刚才沉郁的情绪里清醒了过来,这事也太惊人了吧,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流的眼泪能变成这么漂亮的珠子呀!
这珠子硕大如鸟蛋,却通体晶莹剔透,自带银色亮光,仿佛能摄人魂魄一样,真真是一看就知是宝物!
洛离不由得感叹道:“还好哭得晚呀,这要是在月洲时就被长老发现了,还不得关着我想方设法地让我天天哭…”
“不过它当真是好看极了,我看不如就叫月魂珠吧!云凌君,你觉得呢?”
云凌低着头打量着珠子,看不出情绪,半晌,缓缓答了她一句:“悦耳。”
洛离一时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便又放言道:“既然你说好听,那就陪我试试它有什么用吧?好歹我也是个药灵,它总不能只有个观赏作用吧,说不定它还能救人千百命呢!”
云凌点点头,答应她道:“可。”
于是洛离便抱着极大的期许,大着胆子将自己为数不太多的法力输进了珠子,还对着云凌的方向。
她心里想着,云凌法力高深,万一这珠子有什么意向不到的功力,云凌定然能帮她收场,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事来吧?
但是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洛离真的不由得开始怀疑这珠子究竟是她的眼泪变化的,还是云凌的眼泪变化的?!
她的法力才一输进珠子,珠子内部便起了剧烈的变化,晶莹剔透的珠子瞬间成了一颗浑白珠球,紧接着一股白气从反方向飞出,直奔云凌体内!
………………
洛离的法力…被云凌吸走了…吸得干干净净……
洛离愣了片刻,登时坐地摇着月魂珠大嚎起来:“呜呜呜呜呜呜,我的法力,我的法力啊啊啊!我一共就这么一点法力,还是江大哥花了那么多药材才给我补出来的,我容易吗我,你怎么…你可是我的眼泪啊,你怎么不分敌友啊!!他那么厉害他不需要的啊!!你还给我,你快点还给我啊!!”
这一来云凌也有些意外了,按说她是一个药灵,且真身是治病医人的凤凰草,她的眼泪化成的法器不应该是这样的效用的…
只是当下洛离也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思虑,她抓着月魂珠不停的怒吼,哭闹,这任谁也无法凝神去想别的事情。
云凌无奈地叹了叹气,也俯身低了下来。
洛离看着他骨节分明又纤长的手指摸上月魂珠,忽而止了哭闹,警惕地问道:
“云凌君,你想要干嘛?!我所有的法力都被你吸走了,你还不能忘了刚才轻薄你的事吗?这是我最后一件宝贝了,你连它都要拿走嘛…”
云凌眼神一滞,淡淡道:“你的,不拿。”
洛离这才半信半疑地允许他碰月魂珠,只见他双指指尖轻轻在月魂珠上画了个圈,晶莹剔透的月魂珠登时又化为了浑白颜色。
然后——
一股浓烈的白雾源源不断地涌进了洛离体内!!!
洛离从未感到过如此灼热的力量感,那一刻仿佛天与地都渺小了起来!!
少顷,月魂珠重新变回了晶莹剔透的模样,她忍不住抓着云凌的手问道:
“云凌君!!你刚才…是不是给了我十年法力!!”
云凌垂首看着她,深邃又迷人的双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双唇轻启,清凉的嗓音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惑人气息:
“是一百年。”
或许一百年的灵力对于那些高修不算什么,但对于洛离这样受灵根限制,自身很难积法力的精灵而言,这简直如同老君的仙丹一样美妙。
于是她一手握月魂珠,一手拉着云凌,止不住地傻笑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
云凌被她这没由来的笑弄得一愣,心里莫名有些异样的感觉,神情也不由自主地变了。
洛离便更停不下来了。
如果说宋承逸的笑是这世上最纯净的,那么云凌的笑便是这世界上最治愈的。
或许是因为他平日待人一向冷淡,洛离一直以为像他这样谪仙一般的人本该如此,似乎疏离感才是他们的人生颜色。
可现在…
月光从森林上空的缝隙间撒落进来,三三两两的落在地上,落在他肩上,落在他不由自主微微扬起的唇瓣上…
洛离一时竟有些贪看住了,
原来他…他是会笑的,他笑起来那一刻仿佛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她第一次发现,平日里他寒气嚇人的眉眼间,睫毛竟然生得那样密、那样长。
他琥珀色的瞳仁在夜色下,如同稀世罕见的瑰玉一样让人沉醉。
那样谪仙般的人,那样孤傲冷漠的人,她从来不敢肖想过的人,现在就这样任由自己抓着他的手。
他的眼睛熠熠生辉,里面满满都是她的倒影。
洛离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那么汹涌、那么急促…
时间一点一点悄悄流淌着,远处躲藏许久也未听见打斗声音的陆吾终于耐不住了,心道:总算与洛离朋友一场,不行他们两个打一个,应当能逃过此劫吧?
他踮着脚静悄悄地刚折回来,可迎面便看见洛离抓着云凌的手,一张脸红紫红紫的。
他插.进二人中间,问洛离道:
“喂!坏草,他把你煮啦?!你是熟了吗,这么这个色儿?!”
洛离被他一拉扯,蓦地回过神,低声喃喃道:“我我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怎么了,只是觉得气氛很紧张、很炙热…
她悄悄抬眸看了眼云凌,但他却依旧是从前那个冷漠平静的剑修模样,好像从来就没有变过
那…
洛离一时有些恍惚,刚才他真的对自己笑了吗?还是她因为受伤产生了幻觉?
受伤?
对了,她好像今天流了很多血…
她忽然觉得有些头昏脑胀,猛地一起身,天地都开始旋转起来!
好像有很多星星在她眼睛面前晃,少顷,她两眼一黑,真个晕了过去。
***
洛离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许久,再醒来时,她整个人都被温暖柔软的被子包裹着,并不在试炼场。
她掀开被子下床,屋外的侍女听到声响走进来,道:“姑娘醒了,可需要我们准备什么吗?”
洛离四下看了看,问道:“这不是尧山,我是哪?”
侍女道:“姑娘,这儿是青城山。”
洛离有些意外,道:“青城山?我记得我在试炼场抓到一只鼠妖,然后…你可知我怎么会在这里?”
侍女道:“是水临君将您带回来的,吩咐我们好好照料。姑娘昏迷有几日了,前几日都是水临君陪着,今日他需要处理一些事,暂且还没有回山。”
洛离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明白了江水临的用意。她在试炼时得罪了尧山王女,晕倒后若回尧山医治,恐怕别人照顾得不尽心,缺医少药。
顿了片刻,她又问道:“云凌来过吗?”
侍女被问得一愣,缓缓笑道:“听闻云凌君每日要处理许多妖魔作乱之事,或许是不得闲吧。这几日除了水临君,没有别人来过。”
洛离垂了垂眼,心道也是。
虽然她是在他面前晕倒的,但又不是他害的。
他那样的翩翩君子,心中想的定然只是斩妖除魔,早日飞升。别的事,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侍女见洛离神情有些恍惚,遂关心道:“姑娘,膳房里一直都有点心备着。您喜欢吃什么,我去给您取些来?”
洛离回过神,抬眸看着侍女笑笑,摇了摇头。
只道:“天色这样黑,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一个人待着便好。”
侍女道:“我就住在西厢,姑娘有事叫我便好。”
说罢,转身去了。
当下夜色已深,青城山上一片寂静。
洛离在屋中坐了许久实在无趣,可又不想打扰别人休息,便没有声张,自己一个人在山上到处走走看看。
青城山的景色甚美,她沿着小溪散步,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半山腰,然后...
便被打晕了。
要说人倒霉起来是真倒霉,昏迷了几日刚刚好转便被打晕了…
就是说为什么不能趁她晕倒的时候把她带走?
非要多此一举吗!
但她醒来时已身处在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手持银枪的少年。
少年听见她醒了,回身,洛离看见他,不由得一怔,什么也没敢问。
银衣银发的少年细长的双眼眼尾上挑,鼻背窄而挺,唇不点而朱,生得比女子还漂亮。
少年居高临下的扫了她一眼,冷道:
“写信,叫江水临放人。”
洛离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道:“你从他那要人,信自然是你写,我写什么写?”
少年冷呵:“你想死吗?”
洛离笑道:“写了我才会死吧!你抓我来威胁我大哥,我连你姓什么叫什么是谁都不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达到目的就会放过我啊?言而无信的人多了去了~”
少年顿了顿,告诉她自己名字:“梅厌天。”
洛离:“梅…梅氏不是龙族的姓氏吗?梅厌天好像是…龙太子啊?!?!你是龙太子梅厌天?!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父亲究竟与对天庭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给你起这样一个名字啊?”
梅厌天的银枪眨眼便到了她脸前,冷眼道:“我不介意先将你剜心断骨再送你去死。”
洛离咽了咽口水,“我这人不会说话不会办事,太子殿下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别生我的气呀!欸不对,我又说错话了,应该是太子肚里能撑船,嘿嘿嘿,啊可是太子殿下您肚子这么小撑不下船啊,果然还是要杀我吗,我真是好冤啊!你肚子小又不能怪我,是你们海里伙食不好!但是我厨艺好得很,要不然我给太子殿下您做点好吃的东西,太子殿下您有了大肚子,撑得下船了就放了我吧!!”
…………………
梅厌天身后一排龙卫军瞬间呆若木鸡。
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女修士,甚至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只是由内而外的想告诉她,你真会说话。
梅厌天却完全不为所动,反用银□□入了她心口二分,然后用枪头沾了滴她的血,滴在信纸上,命人给江水临送去。
他道:“你说以江水临的功力,认得出这是你的血吗?若是认出来了,你猜他会不会带那两个人来换你这个毫无血缘的妹妹呢?”
说完,梅厌天转身便走。
洛离忙爬过去抓住他的衣角,谄笑道:“你别走,这到处都是鱼怪,怪吓人的,你陪我一会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