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斗那边的调查有了新进展,这也是他要把恋音一并叫出来的原因。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擂钵街来看这个东西了,只是这一次,稍微有点特别。
这栋建筑当中的许多暗门和排外系统都是已经被探过了的,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让夜斗有新发现的,反而不是那些藏起来的东西,而是就在他们第一次来时就已经察觉到的大楼外围的排列。
更准确的来说,是夜斗自己察觉到的。
中间的大楼为核心的位置,其周围的排列也是有些许奇怪的。而且,因为这座大楼的传言,这附近居住的人也相对较少。
前几次的来的时候,他的关注重点都在楼内的装置本身,反倒是忽略了外面。
他这次过来,还是照例走了原本的老路,只是靠近的时候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
有些房子的方向似乎有些许的改变。一开始,夜斗还觉得,这只是他的错觉,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改动的地方不是一点点。
当然,主要是房子的朝向问题。
一个房子怎么能随便就变换位置而没有任何痕迹呢?
夜斗自然对这事上了心,这次也就干脆没有进入大楼。可就是因为没有进入的这一次,让他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人。
建筑的位置并不是自己在移动,而是在被人为的移动。
也不知道这是某种异能力,还是说这仅仅只是某种装置。
夜斗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找,还真让他发现了些东西。
从排列上来看,不论是先前还是现在,其实一眼望过去都是正常的。
但是就是一点的变化,通常会有奇异的反应。
夜斗蹲在地上,随手拿起一块石子,以这些房子为点,朝向为链线的方向画出一张草图。
果然如此。
夜斗暗自点头,还真和他想得完全一样。
中间的装置只是一个“发射”的机器而已,真正玄妙的东西其实是在外面。
但是有一点,擂钵街的一切都是在那场爆炸之后才形成的。
这里的建筑自然也是一样。
也就是说,大爆炸之后,还有人在这里做了准备。
是什么人在做这些,和先前的人是同一批吗?
能够控制这一片区域,让别人自觉不靠近这里——或许还有守卫者。
夜斗算了算这附近居住的人,他们未必都是共犯,但是其中一定有他们的人。
先前的房子朝向他也不能完整的回忆起来,只能根据现在的图纸来推测。
而推测的结果,并不好。
夜斗认得这个阵法,这样的排列组合就像他最开始担心的那样——不是用来召唤一个神的,而是用来创造一个神的。
说出来或许很难有人相信,大部分的神都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
只不过创造的方式不尽相同。
最开始的时候,人们的某个愿望过于强烈,比如过去农民对丰收的渴望、士子对中举的渴望,他们开始无意识的祈祷甚至是自发的祈愿。这些信仰汇聚在一起,就变成最开始的神。
当然,这些神的存在非常暧昧,很多时候是没有自我意识和实体的,即使能够产生对自己存在的认知,也总是非常脆弱,他们是主观上存在的神明。
最开始有自己“心”的神明,是依托于某一土地而生的地方神、以及依托于某个器物而产生的付丧神。
严格来说,他们是“灵”的变体,这些“神明”不需要信仰也能继续存在,他们只是在岁月的积淀下、人类或是其他生命的爱护下产生,可以说是客观上就存在的。
最后一种,就是真真正正被创造出来的神。
这种方式创造的原材料,就是人类。
以人类——或者说是以生命为原材料进行创造。
利用这样聚灵的方式,其实是把所有的生命力都聚集到一个地方,进而使得这个超常的生命强行推上了一个神位。
说到底,就是用血肉堆起来的超常能力者而已。
但是不得不说,这样被创造出来的神明基本符合神明的外在特征。而他们维持生存的方式既不是信仰、也不是岁月,而是生命。
这类神明对生命的需要不是一次性的。
所以这是一种名副其实的邪术,历代都是被禁止了,被其他神明所排斥、甚至是抵制的。
这么一想,那些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会在擂钵街里“擅自”建立起家园这件事,本身也像是一个阴谋了。
如果没有让他发现也就罢了,但是已经调查到了这一步,夜斗要解决这件事的决心也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而另一边的时间也没有停下,大佐没想到只是正常出差这么一趟——甚至离总部也不算远,就会在这个傍晚接到这样骇他听闻的消息。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大佐紧紧攥着手机,不愿意相信这样的鬼话。
泉杏香在电话的另一边抽泣,却又强自镇定下来,“你必须马上回来,南方暂时交给那边的人。”
大佐心里乱糟糟的,自然也着急得不行,但是现在他刚刚扩展的地盘还没有巩固,如果他现在一走,那森鸥外之前派下来的人不就正好接管了一切吗?
这不仅仅是他的心血,更是大冈总一郎的愿望。
“大佐!你怎么就不明白,大冈大人把私印留给我,又嘱咐我一定要召你回来,就是因为后面已经不能按照原来的预设来进行了!”泉杏香的预期当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仿佛是大佐不晓事一样。
大佐脑子里混沌一片,甚至难以清晰的思考,被泉杏香这样太高嗓音一喝,马上就没了主意,只得先同意。
“你等着,我马上就回去,你不要轻举妄动,不要给别人留下话柄,一切等我回去再说!”大佐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他不敢让对方在电话里向详细讲,甚至不知道大冈总一郎到底是受了谁的暗算。
是森鸥外?
还是GSS?
没有结论。
他驱车连夜赶回港口Mafia,只发现整个港口Mafia都是全面应战的紧急状态,比他走的时候还要严肃。
大佐非常想要抛下一切先去和泉杏香了解状况,但是理智还是要求他先去见森鸥外。
不管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样的,森鸥外现在都是港口Mafia的首领,他按照规定也应该先去见首领的。
而此时的森鸥外才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没多久。
时透有一郎在到港口Mafia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气息,但是被他保护着的时透无一郎却算是有惊无险,他的年纪小,身上并没有什么完全不可逆转的伤害,只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养。
他把衣服换下来,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已经有人通报他,大佐干部请见。森鸥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去见了这个经历大变的干部。
可经历了大变的人又岂止是他一个人。
影山茂夫一夜没睡,看着森鸥外在时透无一郎的身上鼓捣,最后使得对方平稳的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去面对之后醒过来的时透无一郎。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怎么能让这两个孩子自己去送信呢?
他应该知道的,横滨向来都是就是这样,哪有什么不可能发生危险的地方呢?
早上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港口Mafia有专门存放尸体的地方,时透有一郎暂时被安置在那里。可影山茂夫完全没有过去的勇气。
他颤抖的手拨下了夜斗的电话。
不论如何,他都要让夜斗知道这件事。
可是电话却没有接通,夜斗的手机并不在圈内。
没有信号?
影山茂夫大概知道对方在哪里了,可是他现在也不可能走开去通知对方。
怎么办,要怎么说?
他就这样枯坐在这里,看着外面的天色变亮、太阳照射进来,又感受着太阳一点点偏西,最后落下去。
他吃不下一点东西,森鸥外也进来看过两次情况,可最终还是没有打扰他们。
后半夜的时候,时透无一郎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的眼神带着些空洞,还需要时间恢复的耳朵让他处在一个完全安静的境遇里。
“无一郎,无一郎。”影山茂夫第一时间发现了醒过来的时透无一郎,虽然知道对方听不到,却还会叫了出来。
时透无一郎也好像是有所感应一样扭过头来。
他的嗓子干涩得要命,嘴唇上只有一点影山茂夫用棉签敷上去的水。
“你……是……谁?”他并没有发出声音来,但是缓慢嗡动的嘴唇还是让看不懂唇语的影山茂夫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影山茂夫分辨出这话的意思,心里一紧。
“我、我是影山哥——影山茂夫。”他先是说了时透无一郎平日里对自己的称呼,然后又把自己的全名读了一次。
时透无一郎听不到他说话,但是看着对方难过的表情,还是动了动自己插着管子的手,放在对方的手上,无言的安慰起了对方。
影山茂夫没想到对方刚刚醒来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反应,但是失神也只是瞬间的事情而已,他已经意识到时透无一郎身上可能出现的问题了。
他没有办法作出医学判断,更不会具体的处理方式,于是赶紧按铃来通知森鸥外。
森鸥外掐得时间也很准,他正要过来给时透无一郎打点滴,就正赶上时透无一郎醒过来的时候。
“无一郎君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森鸥外的没有穿白色的大褂,而是穿着一身黑色的外套,头发也不是平日里乱糟糟的样子,看样子或许是刚见了什么人。
他的话时透无一郎可听不到,这主要就是说给影山茂夫听的。
“林太郎桑,我觉得无一郎可能是——失忆了。”影山茂夫站起来给森鸥外让开位置,让对方进行检查。
按理来说,失忆的症状本来就在森鸥外的考虑之内,是很有可能会出现的并发症。
而面对这样的情况,总是没有特别立竿见影的解决办法,就算是森鸥外本事通天也不行。
更何况,现在时透无一郎的状况也只是刚刚稳定,并不宜刺激对方的记忆。
就算是要想办法帮时透无一郎恢复记忆,就算是不等到他完全恢复的时候,那至少也要等无一郎的耳朵恢复了才行。
森鸥外给时透无一郎换上新的吊瓶。
他开得药里多少有点致眠的效果,才醒过来没多久,时透无一郎就又睡了过去。
“茂夫君,出来一下,我有点事要和你说。”森鸥外站在病床前,见病人睡下了才轻声开口,把影山茂夫叫了出去。
这一整层都是森鸥外的私人空间,所以他们要做的也只是换到隔壁去说话而已。
这里的房间就像是个普通家庭的客厅似的。森鸥外让影山茂夫挨着自己坐到沙发上。
在开口之前,森鸥外先递给影山茂夫一份文件。
影山茂夫拆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几张纸来,顺着上面的内容看了下去。
这是一整套的文件,包括了地段和城市的分析,以及东京的小学教学质量和环境的排序和讲解。
“林太郎……桑?”影山茂夫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给让这样一份东西。
森鸥外叹了一口气,慈爱的眼神落在影山茂夫的身上,“茂夫君,你想不想暂时离开横滨?”
这本来就是他之前和夜斗有过商量的事,只不过不一样的是,他原本的打算只是让夜斗带着万事屋和双胞胎去东京定居。
他不愿意走的。
他可以两边走、两边跑,但是他不能一言不发的把森鸥外和太宰治这两个牵绊都留在横滨。
但是没想到,森鸥外会提出这件事。
“你有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森鸥外揽住影山茂夫,就像一个长辈一样,“但是现在横滨的情况不算好,我不敢保证自己能够保护你。”
这样一招以退为进,反倒是让影山茂夫更加坚定了自己不能走的心思。
“林太郎桑,我不会走的,您不用顾及我,”影山茂夫眼神当中尽是坚定,“我能够保护自己,但是无一郎——”
也许在昨天以前,他会说自己能够保护的了想要保护的人,但是在昨天之后,他再也没有了这样的信心。
如果能让时透无一郎远离横滨的纷争自然是好的。
森鸥外深谙面对影山茂夫最好不要藏一般说一半的道理,只要直接把自己要说的话表达出来就好,影山茂夫也不会误会什么。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西街口的那一件事。”
影山茂夫对这句话几乎是本能的起了反应,被他收服了的超能力这时候仿佛不听话了一样在房间内疯狂躁动着。
他的呼吸沉重了起来,连声音也不复原本的清脆。
“是谁,是什么人?”
森鸥外没有马上说出来,而是暗自评估了一下影山茂夫的反应和能力,再次把对方在心中的位置往上抬了抬。
“GSS。”
他说出了这个名字。
这三个字母对于影山茂夫来说已经不是陌生的了,之前GSS就已经专门袭击过他。
这难道是巧合吗?
绝不可能!
难道这个委托应该给双胞胎来完成吗?
不应该。
难道任务不就是应该让自己来做吗?
影山茂夫不可避免的思考了起来。先是针对自己的杀手,又是针对自己的委托。
那时透有一郎完全就是因为自己而死。
明白了这一点,影山茂夫感觉自己的喉咙底压抑不住一声悲鸣。
巨大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喷涌而出,无法抵挡。
愤怒、无助、自责、悔恨。
每一项都顶在了爆点上,他再也控制不住。
100%
101%
影山茂夫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就好像在离开自己的身体一样,他的理智,那些过去的准则好像都在一瞬间变得无所谓了起来。
唯一清晰的,竟然是最上的经历,和最上对他说的那些话。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去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