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睁开眼,眼前是嘈杂的农贸市场。
她又醒来了,也就是说又有人死了。她发现自己真是找对了附身对象,跟着李参这个刑侦大队重案中队的中队长,完全不缺死者。
当然,死的是谁她就不关心了。
这次她的目标更加明确,周小松一定是她的同类,她要叫上周小松一起去杀人。
再次来到初中校门口,蹲到周小松,李商汲取上次的教训,没再开口就邀请对方去杀人,而是找周小松帮她。
她说自己被一个叫程聪的人用照片威胁了,而据程聪所说,秦天也在以同样的手段对付周小松,所以她想和周小松一起想办法。
周小松最开始还有些戒备,但很快被她相似的遭遇打动,问她打算怎么办。
李商这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当然是杀了他们。”
周小松一愣。
李商歪头问:“你不想吗?”
这一次,周小松没有再否认。
两人在绿化带的花坛边缘坐下,周小松想了想说:“也许不止他们两个人。”
李商点点头:“那就都杀了。”
周小松抱着膝盖望向她:“程聪的爸爸很有钱,也有很多关系。”
李商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掌拖住下巴,回看向她:“让一个很有钱、也有很多关系的人,死儿子,不是很爽吗?”
周小松没有回答,但一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时,李参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问一下是什么照片。”
李商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在心里回她:“问这干嘛?”
“问清楚。”李参声音低沉,仿佛在提醒她们上次的约定,但旋即想起李商很可能不会配合,于是解释道,“之前有个女生自杀,可能跟这有关系。”
李商听着有点麻烦,但为免李参啰嗦,还是问:“对了,秦天威胁你的照片是什么内容,跟我的一样吗?”
周小松眼神动了动,埋下头,片刻,她摇摇头:“算了,过去了就不想了,管他什么内容呢,我就是很恶心有人威胁我。”
李商本来还想换种问法,却见周小松怔怔看着前方,沉声说:“你懂吗?就算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还有人想用这个要挟我,他觉得那东西可以要挟我,而不是威胁到别人,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很恶心,很愤怒!”
李商沉默了片刻,语气再没有之前的轻快,而是带上了深沉的怒意:“我懂。”
“所以,”她咧开嘴,“我们去杀人吧。”
周小松终于笑了起来:“嗯!”
咕噜——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发出一声绵长的嘶吼,叫嚣着该填东西进去了。
“我一定是在长高。”周小松笃定地说。
“那我们先去吃东西。”
两人离开校门口的交通管制区域,路边开始出现小吃摊,李商看到各种各样的零食,忽然又想起了一点。
她指着路边橱窗里精美的甜品,回忆道:“我好像经常在看那里的小蛋糕。”
周小松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无意识咽了口唾沫:“那个好贵。”
李商笑笑:“我有钱,我请客。”
她摸出钱,周小松和之前那个出租车司机一样吃惊,问:“你怎么有这么多现金?”
李商还是一样回答:“偷的。”
周小松小声说:“我也会偷钱,外婆从来不给我零花钱,我有时候买菜就会悄悄偷一点下来。”
“你爸妈呢?”
“爸妈?”周小松毫不掩饰她的不屑,“他们才不会管我,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只有弟弟跟着他们,他们都是教师,那时候还没开放二胎,你懂的吧?”
李商很懂地点了点头,随即想起更多:“我爸妈也不喜欢我来着,好像因为我太叛逆了。”
“叛逆。”周小松对这个词嗤之以鼻。
李商循着记忆买下了从前路过时偷偷望向的两个小蛋糕,很可惜,吃不出味道,毕竟她已经死了。好在周小松还活得好好的,看她吃得开心,感觉也还不错。
吃完蛋糕,两人坐公交回周小松家,转了两次车,来到一片城中村。周小松的校服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路过的人总会多看两眼。
周小松说一般她这种情况都会住校,但住宿费太贵了,她就住在外婆家,不过今天外婆不在家,因为舅舅死了,外婆要把舅舅的骨灰带回老家,埋进祖坟。
回到家,周小松把蛋糕附赠的漂亮卡片放进她的宝盒,便张罗着开始做饭。
“你又饿了?”李商问。
“我在长高。”周小松强调。她翻出外婆留下的储备粮——泡面,煮了两大锅。
喝完最后一口汤,李商怀疑自己要是再跟周小松吃下去,这次会直接撑死。
刷完锅,周小松做作业,李商就一动不动地缩在沙发里,望着电视机出神。她实在不明白,明天就要去杀人,为什么周小松还要做作业?
胡乱换了几个台,莫名的情绪从心底升起,她似乎希望这样的时间延续下去,同时却又感到惶恐,想要打破。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现在会是在做什么?
“做完了!”周小松飞快从房间里跑出来,“数学老师说今天的练习题有高中内容,我还以为多难呢,十五分钟搞定。”
她面露得意之色,李商本想说帮她把作业给烧了,一时没说得出来。
“不错嘛。”她只干巴巴地夸赞了一句。
两人开始商量杀人计划,聊着聊着,总说到别的,话题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半夜才洗漱睡下。
周小松均匀的呼吸声在身侧响起,李商睁开眼,坐了起来——死人无眠。
这是独属于她的漫长黑夜,李商静静坐在黑暗中,直到清晨到来。
白噪音响起,偏白的阳光透过劣质玻璃,照在周小松红润的脸庞上,让她稚嫩的皮肤变得透明,让绒毛下纤细的血管清晰可见。李商下意识伸出手,想要触碰,但指头动了动,又收了回来,她好像看到了生命在流动。
她向来讨厌阳光。
没一会儿,阴云把太阳遮住,周小松终于打着呵欠起床。
行动时间到。
周小松家里没有趁手的家伙,只好把水果刀、菜刀通通带上。李商还是用她的警用匕首,枪塞进枪袋。
来到学校,周小松照常进门,李商找了个隐蔽位置翻围墙——周小松本来想借套校服给李商,结果袖子和裤腿都太短,穿上就像人被衣服给绑架了,只能放弃。
两人在一栋教学楼下会合,周小松的教室就在三楼。
还没到上课时间,人已经几近到齐。周小松独自走进教室,去到秦天的桌前。同学们见状,很快开始起哄。
李商靠墙站在教室外,食指动了动,按捺住直接冲进去大开杀戒的冲动,等待周小松把人叫出来。
没一会儿,秦天跟着周小松离开教室,后方的起哄声还延绵不绝。预备铃在这时响起,稍稍按下喧闹声。学生们纷纷回到教室,周小松则逆着人群,来到楼道拐角。
秦天见周围没人,得意笑道:“想通了啊?”说着,就要去摸周小松的头发。
周小松没有再躲,抬头瞪视他,从衣兜里摸出了水果刀。
下一刻,秦天感到手腕一凉,下意识缩回手,看到赤红的血从白色伤口中浸出,这才反应过来,他被割了一刀!
周小松对他动刀了!
秦天心中涌起怒气,就要去抢刀,却见周小松把那水果刀丢了,转而从书包里拿出了菜刀。
菜刀和水果刀不同,水果刀只会割伤,菜刀可能真的会把指头给削下来。秦天顿时心生恐惧,再看向周小松,才发现他熟知的屈辱和愤怒神色已经不见了,她的眼神冰冷又坚定,仿佛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他。
秦天慌忙后退,一下被楼梯绊倒。他更加恐惧,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该求饶。“等……”他全身紧绷,踉踉跄跄地爬起身,喉咙却仿佛被卡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周小松举起刀,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
痛呼声被困在紧绷的喉咙里,秦天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砍,身体先失去了力气。周小松又连砍了两刀,砍向他的手,砍向他的下半身。
赤红的鲜血涌出,秦天的脸扭曲而狰狞,求生本能令他拼命想要爬走,眼前却出现了另一双脚。
他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件需要处理的垃圾。接着,一柄警用匕首捅进他的咽喉,阻止了可能的呼救声。
周小松深深吸气,盯着秦天抽搐的四肢,血在流淌,生命在流逝,死亡笼罩而来。她剧烈呼吸着,四肢发麻,整个人僵在那里。
李商捂住了她的口鼻,防止她呼吸过度。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流进李商的手掌。李商没有低头去看,只轻声道:“没事的,小松,没事了。”
上课铃响了,周小松像游魂一样回过神。
“走吧。”李商拉起她的手,“我们还要去杀程聪。”
程聪的教室就在楼上。
李商将外套脱下,披到周小松身上,以遮住她周身的血迹。越过尸体上楼,她回头瞥了一眼,楼道里鲜血飞溅,尸体惨不忍睹,李参却没有再出声阻止她,为什么?
来到程聪所在的教室,正是早自习时间,学生们在课代表的带领下读着单词,但渐渐地,声音小了下来。周小松站在教室门口,张望片刻后,走向了程聪。
程聪比同龄人要高,长得也端正,于是有人小声交头接耳:“又是来表白的?”“这么大胆?”“董萱才刚死啊。”“可能就是想趁虚而入吧。”
程聪闻言抬起头,正要做出习以为常的样子,忽然,他看到了周小松外套内侧的血迹。
他慌忙起身后退,椅子摔倒,在他脚边发出刺耳的声音。整个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周小松抬头问:“秦天的照片是你给的吗?”
程聪眼神一颤,忙看向左右,随即想起别人并不知道什么照片,这样反而显得心虚,又忙镇定神色。
而周小松仿佛不需要那个问题的答案,继续问:“你手里还有谁的照片,又都给了谁?”
“你,你在说什么?”程聪想装傻混过去,“我不知道,如果是别人的事,可以等下课来找我,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肯定帮。”他的意思是,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这件事。
周小松疲惫地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她拿出裹在校服里的菜刀,“不知道就算了。”
菜刀上的血迹还很新,惊叫声蔓延,教室瞬间陷入混乱。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往门口涌去,程聪也想跟去,却无法动弹,因为一柄匕首扎进了他的腰窝。
很快,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我说,我都说,放过我,”程聪满头大汗,拖着染血的半边身体,边往外爬,边胡乱喊着,“不是我,照片是我拷贝的!”
“从哪里拷贝的?”
程聪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径直回答:“是我爸,从我爸的电脑里!”
周小松一愣。
“所以下一个得杀的是你爸?”李商往教室外望了一眼,转动手里的匕首道,“保卫处的人要来了,我先把他杀了哦。”
周小松没有回应。
李商利落地解决了程聪,拉着周小松离开教室。
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没有挡路的障碍,李商心情极好,沐浴着夏日微风,以及风送来的白兰花香。她觉得这香味很熟悉,于是又想起了一些事。
很久以前,她在这条走廊上行走,独自一人,没有同伴——现在不同了,她有周小松。
她回过头,却见周小松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了?”李商一下有些无措。
周小松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眼中只剩下绝望,眼泪不受控制地下落。
“吓到了吗?”李商伸出手,想擦擦她的脸,看到手上的血,不得不收了回来。
“你们两个!”保卫处的人爬上楼,出现在楼道口,喊道,“放下刀!”
李商没有理会他们,歪头问:“我们继续去杀程聪的爸爸呀?”
可周小松越哭越凶,任她拖着,再也不肯往前。
“放下刀!”保卫处的人还在喊。
周小松被那声音吓得浑身一抖,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闭嘴!”李商怒火顿生,摸出腰间的枪,一枪打中了那人的腿。那人顿时倒地,其他人忙拖着他撤退。
“你看,我有枪,他们拦不住我们,”李商柔声劝道,“我们走吧,去杀程聪的爸爸。”
周小松哭得说不出话,只是不断摇头,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崩塌,一切已经结束。
她挣开了李商的手。
“怎么了……”李商一阵茫然。
这时,警笛声传来,周小松眼中最后的希望瓦解,她爬上了走廊的围栏。
“你要做什么?”李商不解地问,“上面危险。”
警笛声越来越近,像在催促每一个犯下罪行的人付出代价。
周小松径直跳了下去。
李商睁大眼,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