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是真的?”
回去的路上,沈行约几次朝萧拓确认,得到的回复是:
“是,这话你已经问过三遍了。”
萧拓说完,倾身过来,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远处残阳如血,直洒下熔金般的光芒,穿透云层,映出一片流光溢彩,宛如仙境中才有的神话世界。
天高云淡,繁花似海,两人共乘一骑,马儿行走在荒原的旷野上,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我明日该走了。”
萧拓催快了马速,低沉的声音响起,很快又随风声消散。
微微颠簸的马背上,沈行约不禁回头看他,没想到才一日不到,这么快萧拓又要走了。
许是小别胜新婚的缘故,两人已很久没吵过架,因为见面的次数也是寥寥,每次见面,时间又很赶,好像只来得及把彼此好的一面展示给对方,根本顾不上,也没机会闹矛盾。
马儿快跑了一阵,又渐渐停下。
萧拓低下头,看出沈行约眼底的不舍,换了条手臂圈着他道:“今日答应了你的,计划须得变一变。”
微风吹过,夕阳洒在两人身上,泛起柔和的暖调。
从军营出来,沈行约没戴眼镜,白净如雪的脸上浮起细小的光斑,衬得他容颜俊美,五官如精心雕琢过一般,双目因觑光而微微眯起。
“到了浑北,我会向我二哥争取,提前带兵赶回来。”萧拓如是道。
算下日程,他这一来一去,少说十天半月,多则二十余天。
沈行约很清楚,眼下燕境的形势,而萧拓应承他的,又将要承受怎样的阻力。
从在这个朝代,两人的再遇,浑北草原祭台上,彼此相视的一眼,一直到燕国都,远隔千里的晋南之地,期间,萧拓所做的种种,说到底,无非只是为了他一人而已。
“……为什么?”
沈行约有时觉得,萧拓对他太好了,这份好常常也会让他感到压力。
试想身份调换,自己未必能做到与萧拓一般。又或许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马儿蹚过溪流,在一颗古榕树前停了下来。
芳草幽寂,面前是开阔的湖泊,湖水清澈,天光倒映,水面泛起金鳞般的涟漪。
萧拓贴近,下巴抵在他颈侧蹭了蹭:“不为什么。”
沈行约靠在他怀里,听身后传来清晰而有力的心跳声:“你是我的。”
刹那间,心口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沈行约仰头看他,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眼,尽是情人间暧昧的气息。
萧拓埋头下来,在沈行约颈侧动情地吻着,撕|咬他微红的耳垂,无意间瞥见,沈行约耳后一颗浅色的红痣,继而不在意地掠过。
沈行约别过头来,两人嘴唇碰触。
接吻时,萧拓松开执缰的手,改为一手搂抱着他,另一只手顺着衣襟,摸进沈行约的里衣,激烈的动作,引得马儿退了半步,两人在马背上晃荡了一下,保持着拥吻的姿势还没分开,唇舌交|缠,发出啧啧的水声。
不多时,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沈行约蓦然惊觉过来:“疯了——?当心惊了马!”
萧拓没回话,为了向他证明,抬膝在马股处踹了一下,这匹战马不是他日常所骑那匹,早已过了服役的年龄,从前也曾跟随萧拓东征西战,性格早被他磨合出来,经此一踹,纹丝不动,连马蹄都不曾挪开分毫。
沈行约:“……”
“就在这,”萧拓亲了亲他,声音显得很急切:“这回行了?”
沈行约有点脸热,意识到两人是在空旷的野外,还是在马背上,顿时萌生出一种荒|淫背德的刺激感,下意识推手去搪,然而萧拓动作粗暴,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坚持了这件事。
铜扣的腰带、珠玉挂饰一件件地滚落下去,沈行约半眯着眼,看见自己衣领半敞,视线往下,不堪入目。真是……真是不顾礼义廉耻!
太荒唐了!
“别躲,坐过来。”
过了会儿,萧拓喘息着说。
沈行约渐渐投入进去,被他亲吻过的地方,激起一片潮红。萧拓将他抱坐起来,彻底坐到自己怀里。拉灯——
萧拓从胡戎带出的这匹马,背上没装马鞍,两人身|下,只有一截兽皮的软垫。微风拂过,带着清冽的气息,暴露在外的胸膛剧烈起伏,感受到了微微地凉意。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萧拓一手勾住缰绳,重新握好,同时揽住沈行约的腰,手臂发力,发出一声低喝:
“驾——”
沈行约:“……”
战马顺从地迈动马蹄,沿湖边漫无目的地小跑起来,周遭景物开始倒退,马背颠簸不停,沈行约狼狈地前倾身子,又被萧拓按住,只得向后靠,强烈的失重感伴随着阵阵眩晕,铺天盖地朝他袭来。
“你这样你……当心断了!”
沈行约意识走空之前,尚保持了一点清醒,萧拓却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远去的马蹄声中,夹杂着二人低沉克制的喘气声。
直至马儿停下,萧拓深深吁了口气,放开他道:“自己用的东西,到底是舍不得……”
结束后,沈行约身上汗津津的,一时没待反应,渐渐放平了呼吸,才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萧拓……?”
沈行约回过头来,以目光打量着他,在嘴里酝酿着脏话,萧拓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以一吻封住他的唇。
“你……有把握能说服你二哥吗?”
许久后,躺在空旷的草地上,沈行约扭头问道。
在他身侧,萧拓上身打着赤膊,袒露出结实健硕的胸膛。他撑起一条手臂,侧躺着,看着沈行约。
耳边风声散漫,不时有野花低伏,随风晃动。野地上,荒草的长势高矮不一,经风一吹,便像流光浮动的绿毯般铺展开。
不远处,落日余晖极尽画意,金色的光芒笼罩了两人。
“怎么?”沈行约眉头微微一动,是想说接下来的一战,即便萧拓做不到带兵援助也好。
只他一人亲率军队,对战燕廷派遣到萧关的守军,把握是有,虽说不是十成。
“没、没有,”萧拓道。
沈行约听后只作莞尔,倒也不怎么失落。萧拓见他会错了意,又解释道:“不是……”
沈行约:“……?”
“我以为……你会恨他们。”
萧拓如是说,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继而他拉起沈行约的手,在那指骨处亲了亲。
没有多余的话,沈行约却也懂了,想到自己被囚禁的那段时间,几乎胡戎的每一个人都希望他死,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就连萧拓的二哥摄提格,也曾动过想要杀了他的念头。
而今回忆起来,沈行约倒也没有过多的触动,更谈不上恨,尽管他自己一直不太愿意承认,他的这条命,有一半都是萧拓给的。
可能,往后的某一天,两人也会站在对立的一面,但至少现在,沈行约只想尽快结束战乱,并且尽他所能,维系两族的关系。
“可是有你在,总归是不一样。”
沈行约盯着他的瞳仁,说:“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事实上,从在军帐议事时,萧拓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以两人的关系,沈行约在燕国的身份又是皇帝,想要自己做什么,根本不必做这么麻烦,私下就可以。
而沈行约偏要拿到明面上说,关乎中原与北胡两族,萧拓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信。
直到刚才,沈行约的一番话,犹如拨云见日,令盘桓在萧拓心中的疑问霍然间消散一空。
他知道,沈行约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部下众人接纳他的存在,再深一步,则是消除大燕与胡戎,彼此间多年的芥蒂和偏见。
尽管部落里族人的生死,胡戎未来的存亡和走向,萧拓根本不在乎,但沈行约替他想到了这点,无异于在筹划两人的未来。
这一点,是他所在意、看重的。
拨开沈行约发丝间的一根草叶,视线落下时,萧拓久久地挪不开眼,觉得自己很爱他,那种无以复加的、深深的爱慕。
“答应你的,我会尽力。”
萧拓边说边倾身过来,抬起一膝,换了个姿势压在对方身上,断断续续地吻他,道:“我二哥……我了解他,你信我,我有办法说服他……”
沈行约仰起下颌回应了这个吻,手搭在萧拓后颈处,与他合身抱住。并感受到,对方宽大温热的手掌覆在耳畔,在他鬓发处胡乱揉着。
暮色时分,暑气消散,天光渐渐收拢,只在地平线处留下一点萤火般的光辉,旷野间响起虫鸣声,一阵风过,满是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二人就这么以天为被,地为席的相拥交缠,直至最后一抹天光被夜色吞没。
一场情事完了,萧拓抱着他,在湖边洗了澡。
掌灯之时,两人回营吃晚饭,沈行约见王福侍立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什么事?”
“没、没什么,”王福回话时,目光不自觉地虚瞟了下,沈行约看出来,他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萧拓的面说,却也不追问。
沈行约放下碗筷,王福请示道:“陛下,奴才再给您添饭……”
“不用,不吃了。”
沈行约拿起布帕擦了下嘴,随手一指说:“给他。”
少时王福退下,帐内静悄悄的,只有萧拓捧碗吃饭,碗筷磕碰发出的一点声音。
沈行约看着他吃,忽问道:“你明天走,我派出一队士兵送你?”
“……不用。”
“你也说了,鞣勒的大王子巴浮失踪,又成了那副活尸模样,你与他有过节,万一路上碰见,他再找你麻烦怎么办?”
沈行约斜靠在椅背上,一膝翘起,看向萧拓时,表情带了点凝重。
不知怎么,北地郡的那桩怪事,总让他感觉有点心神不宁,明日萧拓赶回,他倒可以提前知会,让沿途的关卡放行,可万一真碰上巴浮,又或是别的什么,那就不好搞定了。
沈行约思来想去,不管怎么说,谨慎点总归是好的。
“不用,”萧拓不以为然道:“他没那个本事。”
沈行约:“……”
萧拓一副倨傲模样,在浑北狂放惯了,竟是丝毫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沈行约觉得,他这一点不很好。但又想到,毕竟人无完人,即使完美如自己这般,惊才绝艳、金相玉质的人物,有时也难免会有一点小的瑕疵——比如说近视什么的。
想来金无赤金,白玉微瑕才是常态,转念便又释然了。
夜里躺在榻上,沈行约枕着手臂,问道:“你们部族的图腾,是什么?”
方才提到巴浮,沈行约不由得想起白日时,萧拓所提及的神魔之事,到了睡觉的时辰,脑海中诸多疑问盘桓不去,反倒令困意减淡许多。
“具体已不能确定了,”萧拓道。
胡戎部族建立之初,原有北胡的四大家族,各自都有自己的守护神,而后王权更迭,辗转百余年,早已不知其宗。
萧拓抱着他,答道:“可能是凤凰,或是赤鸟一类。”
沈行约想了想,又道:“那像我们汉人……也有?”
“嗯,”萧拓道:“听说是……上古的龙族。”
沈行约:“……?”
这下沈行约更不困了,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龙,不过想来,他来到这个古王朝,又经历了一系列离奇怪事,有龙这种生灵存在,似乎也显得不足为奇了。
难道我真是龙的传人??!
沈行约手按在眉骨上,暗暗地有些亢奋。
萧拓大致猜到他在想什么,便又坐起,为他解释,所谓龙为‘神兽之首’,那些不过是后世的过度神话。远古传说中,天地有四时、八方之神,像神龙、凤凰、腾蛇、玄龟等,彼此之间并没有等级之分。
换言之,凡记载在神册之上的,一个人族部落是信奉玄鸟还是一只烧鸡,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沈行约:“…………”
“然后呢?”沈行约追问说。
“再多的,不知道了。”
萧拓看着他明亮的眸子,突然问说:“你不困?”
沈行约现出思索的表情,面前一片阴影压下,抬眼时,萧拓扬了扬眉,朝他蛊惑般地一笑:“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