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40章 第 40 章

我一出门便看到秦王妃在不远处站着，我看着她的背影略踌躇，犹豫再三终是走了过去，正远眺的秦王妃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身，我施了一礼，秦王妃未说话复又慢条斯理的转过身去，兀自出神。

王妃不语，我亦站着。

须臾后，秦王妃徐徐道“妇主中馈，惟事酒食衣服之礼耳，国不可使预政，家不可使干蛊。如有聪明才智，识达古今，正当辅佐君子，助其不足。必无牝鸡晨鸣，以致祸也”

我呆了呆不知何意，只能垂首静立，秦王妃依旧看着远处，徐徐道“颜之推所著颜氏家训，乃是我警醒自己之书，你是聪慧之人，日后伴在世民身边，莫要忘了这几句”

她是何等的聪明，借着颜氏家训，该说的她都说了，我亦不是那愚钝之人，自会听懂，想到这儿我恭敬的回着“是”

秦王妃转身，眼角带着笑意，“六娘日后若是无事，多来王府走走”“若是王妃不嫌弃六娘，六娘那就叨扰了”

“太医署可还习惯”

“甚是习惯”

“你所学何科”

“针科”

秦王妃“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听闻你此次入太医署，太子殿下亦帮忙打点”我闻言一怔，脑内仔细斟酌用词，小心翼翼的回“是，奴婢在仁智宫与殿下有一面之缘，大王得知殿下与太医署令熟识，遂让殿下打点一二”

秦王妃点点头，视线瞥了一眼天色，道“李统军还在厅里候着，未免让李统军着急，我就不留你了”我依言施了一礼，朝着正厅行去。

我与李翊刚踏上马车，转脸一瞥，竟看到晴儿走出王府，我忙拉着李翊坐下，李翊不解看着我，我撩起车帘一角，轻声道“阿兄，那个就是晴儿”

李翊闻言一愣，迷茫的看着我。

我提醒道“落水”李翊恍然大悟，让车夫悄悄跟在晴儿后面，马车晃晃悠悠的行着，太慢了反而易引起晴儿的注意，李翊眼神紧紧跟着晴儿，我拍拍其手臂，李翊回头“怎么了”

“这马车在街上行驶如此之慢，反倒会引起晴儿的注意，不如我们下车”李翊点头应允，顺手将幂篱戴在我头上，又将手炉塞在我手中，敲敲车门，马车停下，我们二人下车尾随晴儿。

刚行几步，隔着幂篱看到晴儿转身，我嗖的一下躲到李翊身后，李翊看到此举感到好笑，伸手将我拉至身侧，揶揄道“你带着幂篱，还怕那婢子认出你，你这样躲闪，反而多疑”

我隔着幂篱，瞪了李翊一眼，他所言无错便不与他争辩。

俩人复又跟在晴儿身后，不一会便见晴儿在一食肆前驻足，她四处打量一番后方才走了进去，我拉着李翊衣袖，问“阿兄，我们是进还是不进”李翊道“为何不进，这已到了用膳时辰”

我与李翊一前一后进了食肆，店里的仆役见有客上门，忙笑着迎上来，笑意盈盈说道“两位万福”

李翊问“二楼可还有雅间”

仆役回“实在不巧，今日二楼已客满，只剩一楼有空位”李翊环视一圈，朝着最里面的空位行去，我走在身后余光不停的打量这食肆，一楼并未看到晴儿的身影，二楼皆门窗紧闭，看不到房间内情形，落座后李翊点完菜后仆役便离去。

见那仆役已走远，我顺手拿下幂篱，悄声问道“阿兄，可有看到晴儿”

李翊摇摇头，抿了一口水，轻声道“应在二楼”李翊放下杯子后，视线从我的黑纱上掠过，淡淡道“急什么，她既在这食肆，自会现身”

待我们吃完，亦未见那晴儿出现，李翊眉头紧蹙瞥了一眼二楼，抬手招来仆役，吩咐其上一壶酒，我不解问道“阿兄，为何要饮酒”

李翊抿嘴一笑，朝我招招手，我倾身上前，李翊附耳悄声说了几句，仆役将一壶酒搁置食案上，李翊拿起酒一饮而尽，趁着仆役不注意，李翊朝着二楼行去，在每个房门前驻足侧耳倾听，直至至中间的一房间，李翊侧耳听了一下后，见有人走来，李翊忙踉踉跄跄的走着，那人看了李翊一眼，嫌弃般的走开。

李翊见其已走远，复又走近一步，隔着门缝看了一眼，尔后轻呼一口气，踉踉跄跄的走着，猛的撞开了房间的门，顺势倒在地上，房间内的人猛的一惊倏然起身，冷冷的看着李翊，李翊悄然一瞄，房内除了晴儿，还有两个男子，皆穿朱色常服，其中一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李翊见状，忙嚷道“大娘，我回来了”

男子走至李翊跟前，厉声喝斥“你这郎君，为何-----”话未说完，李翊伸手拉着其**靴，道“来，来，来，继续”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另一男子厌烦的挥挥手，男子只能拉着李翊的衣领，李翊嚷道“来，来，继续，继续”男子一用力拽着李翊的衣领将其丢至门外，砰的关上房门，这突然的响声引起二楼廊上其他人的注意，李翊则是若无其事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晃晃悠悠的走了下去。

我见李翊下楼，将几枚开元通宝搁置食案上，拿着幂篱迎了上来，李翊则是拉着我走出食肆，我边走边问“看到晴儿了”

李翊点点头，待离食肆几步远，李翊这才停下脚步，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食肆，我见他出神，出声问道“阿兄，晴儿见的是何人”

李翊道“不知是何人，房内有两个男子与晴儿一起，那俩人皆是穿朱色常服”

朱色常服？

我愣了几秒，尔后不解的看着李翊，李翊手指轻轻叩了叩我的额头“朱色常服那说明此二人皆是五品以上”“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众多，亦不知晴儿是何人的细作”

李翊沉重的点点头，轻声道“近几年秦王战功赫赫，朝中嫉恨之人自然不多，东宫的那位亦在其中”

我闻言眉头一皱，道“阿兄，这晴儿绝不是东宫的人”

李翊转头看向我，沉声问“你又怎知她不是东宫的人”“阿兄又怎能确定她就是东宫的人”

“为兄没说晴儿就是东宫的人”“东宫与天策府不睦，这是众所周知事情，阿兄总不能因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就认定晴儿就是东宫派来的”

李翊一怔，眼睛眯了眯盯着我好久，终是叹一口气，道“你我在这里争执又有何用，我又没说晴儿就是那位派来的，我只是说大王在朝中树敌不少，所有人皆有可能，再说了这朝中局势亦不是你我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食肆，拉着李翊的衣袖走着，轻声道“在阿兄的眼里，晴儿是好还是坏，是善还是恶”

李翊脱口而出“坏，恶”

我闻言一笑，李翊疑问道“六娘你笑什么？难不成晴儿不坏”我侧首看了一下李翊，道“阿兄认为哪种人是坏”

李翊一怔，我继续问“难不成是对天策府不利的人皆是坏人吗”我缓缓松开衣袖“那些即将饿死之人，不食嗟来之食，人人称赞其好，有骨气，但在六娘眼中算不上好”我停住脚步，看着李翊，淡淡道“都说乱世造英雄，若是这世上皆是好，善之人，没有昏君，没有贪官，亦没有恶人，那这些英雄还会有吗”

李翊不语，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拽着其衣角走着，轻声道“阿兄，这世上哪有什么好坏，善恶之分，只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罢了”看着李翊沉重的神情，我唤道“阿兄，阿兄”

李翊嘴角一挤，道“或许这几年你漂泊在外，对于你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是呀，经历的事情多了，自是看开了”

我岔开话题道“后日我要回太医署了，阿兄陪我去买礼物”“好嘞”俩人复又逛了一会，将王氏兄妹，卢文彬的礼物皆备妥，这才回去。

刚回到李府，便见管家侯在门口，见我与李翊下车，忙迎了上来，李翊问“你为何在门口候着”

管家恭敬的回“回郎君，夫人不在府内，太子殿下已至正堂”

听到李建成来了，我微愣，昨日不是刚来过，今日为何又来了，李翊听后急匆匆朝着正堂行去，见他如此，我亦是紧随其后朝着正堂行去。

刚踏进正堂，李翊施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臣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李建成抬头笑道”无碍，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六娘”

我亦施了一礼“殿下万福”

李建成见我进来，忙起身走下来，行至我身边问“身体可还好”“托殿下的福，一切安好”“你们不在府里，去了何处”

李翊看了我一眼，正欲开口回答，被我打断“回殿下，后日我要回太医署，正巧今日阿兄休沐，遂拉着阿兄陪我去买礼物”

李建成微微颔首，对着李翊道“劳烦李统军去帮我看看府里的仆役可有把我的马喂好”李翊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李建成侧身看着我，轻声问道“吃了吗？”我点点头道“跟阿兄在街上吃过了。”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建成，马上要到唐武德八年了，玄武门事变是在唐武德九年六月，算一算也没有多久了，自从来到唐朝，我所认识的李建成并不像史书上说的那样昏庸，想到以后他要死于政变之中，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李建成唤道“六娘在想什么”

我抬眼脱口而出，“殿下对这天下可有想法？”李建成一愣，眉头紧蹙，眸中掠过诧异的神色，尔后视线瞥了一眼四周，这才轻声问道“六娘何出此言”

我触到其凌厉的眼神，倏地伏地恭敬的道“六娘口出妄言，还望殿下恕罪”

李建成扶起我，眸内闪过一丝犹豫，暗自叹了一口气，终是开口道“或许在别人眼中，我这东宫之位无限风光，殊不知我在这位上亦是如履薄冰，生怕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若是有的选，我只想过着平淡的生活，我-------”

尚未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声，李建成退后一步，问“六娘在太医署可还习惯”话音刚落，李翊走了进来，我回道“甚为习惯，同窗很好相处”

李建成道“看到你已恢复，我便宽心了，时辰不早了，我且回宫了”说完便朝着堂外行去，我与李翊随在其身后，李建成边走便说道“若是在太医署不顺心，你来寻我”

“多谢殿下”

“太医署有几位娘子”

“八人，针科仅有俩人”

“那针科的针生有多少”

“针生二十人”

李建成“嗯”了一声，问“李统军近日可还好”李翊恭敬回道“托殿下的福，一切安好”“若是在世民那里呆的乏了，我东宫之门随时欢迎”

我侧首看着李翊，倒是想看看他如何回答，只见李翊笑着回“殿下说笑了，李某不才，乃是一介武夫何德何能为殿下效力，若是替殿下喂马，李某尚且担心喂不好，更何况是其他事”

李建成笑道“既然李统军如此说，那是我唐突了”说话间已到正门外，李建成翻身上马，我与李翊施了一礼，李建成驰骋而去，李翊站着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我伸手在其面前晃了晃，并无反应，遂开口唤道“阿兄，阿兄”

李翊回神，喃喃自语道“方才殿下所说何意”

“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场面上的话罢了”

“真是场面上的话”

“不然呢，东宫幕僚众多，亦不差阿兄一人”

正说话间，一马车至，阿嫂从车上走下来，走至眼前问“你们为何在门前”我上前挽着阿嫂的手臂嬉笑道“方才六娘掐指一算，得知阿嫂此刻回府，特意前来迎接”

阿嫂笑道“就属六娘嘴甜”

李翊插嘴道“阿嫂莫要被她骗了，太子殿下刚走”

阿嫂道“是吗，那我权当是六娘来接我的”顿了一下，疑问道“太子殿下所为何事来府里”

“殿下路过此处，前来看看六娘”

“那殿下有心了”

又是在府里呆了一日，翌日一早便乘车至太医署。

送于王明远，卢文彬二人的乃是砚台，送于王清猗的则是胭脂，课后箴业堂无人，三人又是将这几日的课业细细的说与我听，我听的有些饿了，看见案上有点心，遂伸手拿了一块，便见卢文彬伸手拍了我一下，手上的疼痛令我我一抖，点心瞬间落在碟上，我怒目看向卢文彬，嚷道“为何打我”

只见卢文彬将碟子挪至王清猗前，笑嘻嘻道“五娘辛苦了，多吃点”

我闻言，视线饶有意味的在俩人之间转来转去，王清猗脸上一红 ，尔后看着卢文彬，笑问道“五娘辛苦，我就不辛苦吗，身为同窗，六郎为何厚此薄彼”

卢文彬睨了我一眼，道“这几日你都是在府中休憩，何来辛苦一说”说完面上瞬间挤满笑脸，道“五娘近日苦读，今日还要与你一起温习，你说辛苦不辛苦”

“哦，原来如此”视线在卢文彬脸上一转，趁其不备伸手拿了一块饼吃着，挑衅的看着卢文彬，卢文彬见饼已进入我口中，无奈的瞥了我一眼，趴在那儿伸手护着碟子，王明远，王清猗见状，无奈的笑着。

我笑道“六郎若是想讨好五娘，是不是得先讨好二郎与我呀”卢文彬直起身子，回“讨好二郎那是应该，为何要讨好你”

我摇摇头“六郎莫要忘了我与五娘住在一起，你若是惹我，我在五娘面前说你坏话”“是吗”卢文彬伸手拿了一块毕罗，奉承的放在我眼前，我伸手拿，瞬间卢文彬一缩，立马将毕罗搁置自己口中，王明远王清猗对视一眼，默默的端起点心，往后挪了两步，我一愣，顺手将案上的卷幅全都仍在卢文彬身上。

卢文彬边躲边嚷道“你如此凶悍，卢某倒是看看哪个郎君敢娶你为妇”

“要你管”

“身为你的同窗挚友，自是要为你忧虑”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王明远见我要拿起砚，忙上前收起砚，退后一步，复又与王清猗对视一眼，俩人起身，默默无言的走出箴业堂。

卢文彬见王清猗已走出箴业堂，慌忙朝着门口行去，我默默的看了一眼，堂内已是乱成一堆，我抚额哀叹，嘴里不停的嘟囔卢文彬的坏话，无奈的收拾一切，待箴业堂恢复以往，我这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