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中的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宫巷里,当李祐再度看去时,只剩飘落的雪花,心中竟有些失落。
李祐转过身面朝另一个方向,正准备离开,抬眼却见李承乾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前,与他遥遥对望。李祐脚步一滞,紧接着向李承乾走去,朝他打招呼,“长兄!”
“阎婵见过太子殿下。”
阎婵前一秒还满脸不忿,下一刻就立即笑脸相向。如果李承乾有去留意的话,不难发现阎婵的转变。
李承乾往那条宫巷里眺望了几眼,俊逸的面容充满笑意,说话的口吻随意却不失威仪,“怎么,五弟可是舍不得那娇美人?只可惜她已嫁作他人了。”
话音未落,阎婵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祐悄然伸手扯了扯阎婵的衣袖,意在暗示她,阎婵这才重展笑颜。
李承乾一来就说话带刺,李祐倒也不恼,仍保持着不羁的笑脸,回道:“她确实娇媚可人,但已不是我思慕的对象,我身边有阿婵便足矣。”
说着,李祐还故作深情地握住阎婵的手。
而阎婵也同样回以他柔情一笑,看起来倒还真像恩爱两不疑的夫妻。
李祐看了看李承乾,在他开口之前,李祐又紧接着笑道:“长兄,我们兄弟几个都成婚了,而你至今还未将苏家娘子娶回东宫,莫不是心里另有她人?”
“着实可惜了苏娘子对长兄的一往情深啊。”李祐故作感慨万千,“想当年苏娘子与长兄……”
“打住打住!”李承乾做出禁声的手势,眉眼之间尽是得意之色,“为兄的婚事阿爹已在筹备当中了,欢欢定是要嫁与我的,就不劳五弟操这个心了。”
李祐笑了笑没有说话。
众人皆知,苏家娘子与李承乾自幼青梅竹马,只因为太子选妃须慎重,故而现在还未成婚。
“倒是五弟你。”李承乾朝李祐笑着挑了挑眉,神情随和言语却尖锐,“得当心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有的人一旦放开了,很有可能便是一辈子,届时后悔无门。”
尤其是缘分这种事,不好说。
李承乾的这番话引起了阎婵的注意,她用探究般地眼神瞧向李祐。
李祐握着阎婵的手加重了力道,成功起到了暗示的作用,阎婵漠然别过头去。李祐心中好一阵恍惚,但他面不改色,很快定下心来,笑眼瞧着李承乾,语气很是笃定:“是我的始终都是我的,别人得不到,而我不会失去。不知长兄何时才能将安放在燕王府的眼线收回,我整日被人监视,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快活。”
李祐语调轻快,神态平和,仿佛是在说笑一般。
李承乾也笑意不减,明明是很严肃的话题,在他们面前就像是在拉家常一样。旁边的侍从都不禁捏了把汗,看不明白这俩兄弟的相处方式。
“五弟若想要自由,便趁早打消对权位的心思即可。”李承乾竟直言不讳,他低头理了理衣袂上的落雪,斜眼瞧着李祐,“否则,就别怪为兄我无情,毕竟,这权位不是谁想要便能要的。”
李承乾和李祐你一言我一语,阎婵在旁愣是插不上话。两人之间隐藏的火药味十足,只是谁也没有越过那条界限。
偶尔有过路的宫人,看见他们也是绕道而行。
而李祐明明知晓李承乾安排了线人,可他并无证据,亦不能把线人怎样。
“我想长兄更应该防范的人,是那位才对吧。”李祐抬手指了指身后方的宫巷,那是李泰与阎婉离去的方向,接着道,“四哥与长兄同为嫡子,阿爹又如此宠爱四哥,长兄就不怕四哥抢了长兄的位置?”
很明显的挑拨离间。
但李承乾丝毫不为所动,他望着那条宫巷,目光悠远而坚毅,“四弟的为人我最清楚,五弟在此非议四弟,怕是有些不厚道啊。”
“厚不厚道我不知晓,我只知道我所言非虚。”
李祐说话的口吻同样很坚定,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际,应是已经过了午时,遂出言道,“长兄,我与阿婵还要去我母妃的宫中,便先走一步了。”
说罢,李祐便牵着阎婵离开了。
还没走多远,李祐毫无征兆地放开了阎婵的手,阎婵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可他们不知道,李承乾还站在原处并未离开,且视线一直落在他们身上。看着他们不再相牵的手,李承乾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明明不喜欢,却还要装模作样,如此可得不到心仪之人。”
“殿下此话何意?”旁边的侍从忍不住问道。
李承乾睨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你不会懂的,别多嘴。”
侍从悻悻地闭上嘴。
马车抵达越王府,阎婉与李泰一前一后进入府内,之前守在承欢殿前的那少年立即迎了上来,“属下见过殿下、王妃,有位公子前来拜见殿下与王妃,现正在前殿候着。”
李泰点了点头,转而向着前殿走去。
少年话中也提到了阎婉,她只好随李泰一起去。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大人物,只期望不是来找茬的就好。
来到前殿,阎婉远远便看见殿中负手而立的男子。
“长兄?”
随着阎婉的叫唤,那男子回过身来,眉目俊郎气质卓越。
他看见阎婉二人,遂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来,低眉拱手道:“微臣见过越王殿下,王妃娘娘。”
听到阎婉对其的称呼,李泰瞬时明白过来眼前为何人。官场上的人都知晓,工部尚书阎让有一嫡长子,名阎渲,在朝中亦担任了官职。
阎婉与这位嫡长兄素无往来,在阎府也没见过几次面,阎婉很好奇阎渲此行的目的。
“长兄不必客气,请坐。”阎婉对旁边的座位作了个请的手势,而后便随李泰坐于大殿的主位上。对于阎渲这个兄长,阎婉并无好印象,完全就是个陌生人,故而阎婉对他没有过多的尊敬。
阎渲对此并无任何不满,只是他没有落座,而是拿出一张红色请柬,“小儿后日满月,届时会在阎府大摆宴席,故而微臣特来邀请殿下与王妃。”
李泰对一旁的易如风使了个眼色,易如风立即走上前从阎渲手里接过请柬。
收下请柬便是同意出席,阎渲顿时展露笑颜。
阎渲没有在此多逗留,便向阎婉告辞离开。待送走阎渲后,阎婉这才开口问道:“殿下,您为何要出席阎府的满月宴?”
只是阎渲儿子的满月而已,李泰与其根本没有交集,大可不去。
而阎婉亦是不想再回阎府见到杨晴。
“婉儿可是忘了,后天正是你的归宁之日。”李泰扭头正眼瞧着阎婉,清雅的面容上泛着淡淡的笑意,“我这几日都没什么事,后天就陪婉儿去走一趟。”
面容似仙,笑如春风,眼前的少年竟是如此高雅出尘,令阎婉好生欢喜。
阎婉缓过神来,随即垂下眼帘。
她倒真忘了,出嫁之后还有归宁这一礼节,若非李泰提醒,阎婉还真没打算回阎府。
这样也好,有李泰陪同至少能撑撑场面。
“那没什么事的话,妾就先告退了。”阎婉向李泰行了别礼,转过身欲离开。
“婉儿。”身后忽然传来李泰的声音,阎婉脚步一顿,只听得他继续道,“长兄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只是好奇?怎么可能。
虽然心里对李泰这番说辞不以为然,但阎婉表面上还是点头应下了,随后离开了前殿。
阎婉独自回到镜花水月,虽然这座院落的名字很诗意很唯美,可实际含义却是幻象。李泰让她居住于此,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次日,阎婉在下人的引领下,来到了洛秋思的居室。
此前她让蓝玉去准备了补气血的草药,就是为了来看看李泰的养子。虽说只是养子,可毕竟是李泰名义下唯一的儿子,阎婉得跟他打好关系才是。
阎婉推门而入,扭头便看见正低头做着女红的女子。
虽穿着素雅,但比普通的侍女要高贵些,且长相较为出众。此女子应该就是李泰的妾室洛秋思了,听说她极为擅长女红。
洛秋思听见动静,遂抬头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在打量着对方,最后还是阎婉先开口,“听说阿悦病了,所以我特地过来看看他,顺便拜访一下洛姐姐。”
此女的五官长相都较为成熟,年岁应该比阎婉要大。
既然她比阎婉先入府,阎婉还是尊称她一声姐姐为好。若对方是那种比较苛刻的人,阎婉自是不会再跟她客气。
“王妃的位分比我高,怎能唤我姐姐呢。”
洛秋思放下手中物件,然后朝阎婉作了个请的手势,随即来到桌边倒茶。
在阎婉坐下之后,洛秋思将倒好的茶水递给阎婉,神态从容不迫,“王妃初来越王府,本来应是妾去拜访王妃才是,但因小郡王这几日病得厉害,妾脱不开身,还望王妃见谅。”
阎婉瞥了一眼她方才在做工的衣裳,随之笑着摇摇头。
阎婉心中不免腹诽,脱不开身去镜花水月,却有空在这做女红,的确是挺忙的。但谁让阎婉这个王妃大度呢,就不与之计较什么了。
阎婉朝蓝玉使了个眼色,蓝玉随即将那些补品拿出来放在桌上,阎婉遂讲解道:“洛姐姐,昨日我进宫拜见皇后,未能有空前来,这是我今日特意给阿悦带来的,让他好好补补身子。”
洛秋思看了看桌上那些昂贵的补品,她并没有欣然收下,而是皱着眉头道:“盛极必衰,其实幼童不宜用过多的补品,王妃还是收回去吧。”
阎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由此可见,阎婉并不受待见。
“洛姐姐,强身健体要自幼做起,等将来生病了想补都晚了。”即使心底对她已经有了看法,但阎婉仍旧面不改色,“洛姐姐还是收下吧,可以偶尔给阿悦补补,多的也可以给洛姐姐补补身子。”
阎婉的态度表面温和,实则强硬。
收下这补品又没什么坏处。
洛秋思凝视着桌上的补品好一会,才勉强点了头,“既如此,那妾便收下了,多谢王妃的一番心意。”
因阿悦正在熟睡,阎婉在这没待多久就回去了,反正她与洛秋思也没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