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殿下到!”
随着侍从的高呼,那道红色身影步入屋中。
众侍从包括蓝玉在内,都一致向来人欠身行礼,“奴婢见过越王殿下!”
见此情形,阎婉的心里有些发虚了。皇家是极其重视礼节的,像现在这种情况,她是否也要起身行礼呢?可她手里拿着团扇,又穿着如此繁琐的嫁衣,根本放不开。
但是并无人提醒或示意她,应该是不用起身行礼的吧?
阎婉索性就坐在原处一动不动,手里拿好团扇,静候那人的到来。李泰在距离阎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朗朗开口,念了几句却扇词。
阎婉是听不太懂,但是李泰所作的诗词一定是很高大上的,阎婉不能太过为难他。
静默了片刻,阎婉缓缓将团扇移开。
在阎婉抬眸看向他时,好似在那双宛若桃花的眼眸之中,看见了一丝期许的光,但很快便不见了,只余下那动人心魄的笑。这……应该是阎婉看错了吧。
这扇子也拿开了,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阎婉仍静坐于床前,这可是她第一次成亲入洞房,难免紧张。依照古人洞房的礼节,应该是要夫妻共饮交杯酒,也就是合卺酒。
桌上的确放着一壶酒,两个白瓷酒杯。
李泰的眸光在阎婉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的情愫悲喜难辨。而后他朝身后方挥了下手,立即有一位侍女端着一碗羹汤走了进来,将冒着热气的羹汤放在了桌上。
这是何意?阎婉好奇地看向李泰。
只见李泰温和一笑,转身走向桌旁,“这是膳房熬制的姜汤,今日天气寒冷,婉儿将这姜汤喝了暖暖身子。”
原来是姜汤,阎婉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他居然察觉到了她畏寒。
阎婉动了动手想要起身,旁侧的蓝玉见此立即会意,俯身将阎婉搀扶起来,缓缓去往桌边。李泰已在桌前坐下,阎婉索性就坐在他对面,而那碗姜汤放在他旁边的位置,距离阎婉有些远。
蓝玉正准备去将那姜汤挪过来,却被李泰一个眼神给阻挡了回去,随即便听他说道:“婉儿,坐过来些,我又不会吃了你。”
闻言,阎婉只好再次起身,在蓝玉的搀扶下坐在李泰身侧。
阎婉穿的这件是广袖新娘服,袖子很是宽大,伸手拿东西都极为不便。看着面前这碗黄棕色姜汤,阎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碗,低眉喝了几小口。
“这味道……怎么……”有点怪怪的!
与阎婉之前喝过的姜汤不同,这汤完全没有那种浓烈的姜味,反而有点甜甜的。
阎婉凝视着手中的姜汤,很是不解。
“这是红枣与蜜糖熬制的姜汤,掩盖住了姜味,喝起来较为爽口。”身旁之人柔声为阎婉解答了疑问。
“还有这种做法?”阎婉展颜笑了起来,这种口感正合她意,不用像上次一样喝完之后满口姜味,既暖胃又好喝。阎婉朝李泰眨了眨眼,有如此体贴的夫君,阎婉心中甚是欣慰。
李泰不语,只是笑得更深了。
红枣与蜜糖熬制的姜汤……这种做法以后可以多多提倡,届时阎婉的味蕾就可以少受些罪了。
阎婉本想仰头将姜汤一饮而尽,但这种姿势实在不雅,又碍于李泰在此,阎婉只好一小口接着一小口地喝。待她将一整碗喝完,烛台上的红烛都快燃尽了,阎婉把碗放回桌上,立即便有侍女上前收走了碗。
紧接着,又有侍女来到两人身旁,提起酒壶为他们各斟了一杯酒。
阎婉不免有些激动,这是要喝交杯酒的节奏!
李泰伸手欲去拿酒杯,可是他的指尖刚碰触到杯壁,忽然有一名婢女走了进来,促使李泰止住了动作看向来人。
那婢女径直来到李泰面前,低声说道:“殿下,小郡王又发烧了,吵着要见殿下。”
听闻此言,李泰收回了手,“洛孺人何在?”
“洛孺人一直在旁照料小郡王。”婢女低着头恭敬地回道。
眼盯着那婢女,阎婉心中了然。
她倒是忘了,李泰是有孩子的人,而这位“洛孺人”大概就是他的妾室,孩子的生母。
而今是阎婉的大婚之日,身为一个母亲,连孩子都哄不好,还差人来阎婉这打报告,这分明是要在新婚之夜抢走阎婉的夫君啊!
怎奈阎婉初来乍到,在王府尚无势力,自是不好说什么。
李泰看了看阎婉,口吻很是温润:“婉儿,阿悦身子不适,我须过去看看他,今晚便不能陪你了。”
随后,便见他起身看向旁边的一位侍女,吩咐道:“扶柳,今后你便留在镜花水月侍奉王妃,王妃初来王府,对府内尚不熟悉,你须好生伺候着。王妃今日累了一天,你且服侍王妃早点歇下。”
“是。”那位叫扶柳的侍女恭敬地应下。
嘱托完之后,李泰便转身离开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阎婉这才收回目光。
阎婉看着面前的两杯酒,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落寞。这算是什么事,新婚之夜新郎官去陪小妾的儿子,留下阎婉这个新娘独守空房,连交杯酒都还没喝。
但她与李泰之间本就没有丝毫情意,阎婉也只是奉旨成婚,不应该抱有什么奢望。
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王道!
阎婉不再理会这所谓的合卺酒,就让它晾着吧。
阎婉起身走向梳妆镜,侍女主动紧随其后,阎婉在镜子前坐下身。
借助烛光,阎婉看见镜子里的面容仍是娇柔美艳,只是双眼略显疲倦,遂对侍女吩咐道:“帮我卸妆更衣吧,我准备歇息了。”
“是。”
扶柳朝其她侍女挥了下手,只见那些侍女有的去准备衣衫了,有的去备热水沐浴,有的去收拾桌面,还有一些无事的就退下了。
扶柳与蓝玉则帮阎婉卸妆和梳理发髻。
王府就是王府,礼教严格,下人做事都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金冠步摇被取下,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
看着忙碌的两人,阎婉故作漫不经心地对其中一人说道:“听越王殿下对你的称呼,你是叫扶柳?”
在王府立足的第一步,先结识身边的人。
阎婉没有刻意去看扶柳,只是借助镜子的影像悄然打量她。这姑娘同蓝玉一般清秀,生得很是娇俏可人,年纪应该与她们相仿。
“回王妃,是的。”
还挺懂礼节的,回话的语气很是谦和。
像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心思应该都比较单纯,相处起来应不会太难。
阎婉正思量着该如何与这姑娘套近乎,目光无意间瞥到梳妆镜前的一个锦盒,看起来还挺高档的。阎婉指了指那锦盒,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扶柳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阎婉所指,“回王妃,这是殿下赏赐给王妃的金银珠宝。”
赏赐给阎婉的?那也就是说这东西是她的了。
之前李泰给了阎家那么多聘礼,阎让竟真的如李泰所说的那般,一分嫁妆都没给阎婉,也是够狠的。
阎婉正愁没钱用,现在好了,她便可以借花献佛了。
阎婉拿起锦盒打开一看,里面尽是璀璨夺目的金银珠宝,肯定是价格不菲。阎婉从里面拿出一些金钗首饰,转而递给身旁的扶柳,笑着道:“这些你拿去和其他人分了吧,就当做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往后还要请你们多多照拂。”
“王妃,这……这可使不得!”扶柳的第一反应就是摆手拒绝,不肯收下。
阎婉见惯了这样的套路,于是正了正色,口吻严肃地说道:“扶柳,你这可是不给我面子啊,连我送的东西都这般嫌弃?”
“回王妃,奴婢不敢!”
“那便收下。”
阎婉的态度很坚决,扶柳犹豫了许久,才迟疑地接了过去。
还算是懂得变通,不错。
阎婉又恢复了亲和的笑容,随口问道:“扶柳,方才听他们提起小郡王,我初来王府,有诸多不懂,不知这小郡王多大了?那位洛孺人又是几时入府的?”
本来忽然问这些,会显得有些突兀,但是既然收下了好处,那便要替阎婉解疑。
扶柳将那些金钗首饰收好,一边替阎婉梳理长发,一边回道:“小郡王今年三岁,近来因为天寒的缘故感染了风寒。至于洛孺人,她是三年前入府的。”
三……岁?
李泰今年十三,三年前也就是十岁,十岁的少年都具有生育能力,太玄乎了,阎婉忍不住惊呼道:“越王十岁就生孩子了?那洛孺人莫非比越王还要年长?”
男孩具备生育能力也就算了,可是十来岁的小女孩,是如何能生出孩子的?
即使能怀孕,也定然承受不住生孩子的痛苦。
扶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从镜子里来看,她的面色似乎有些犹疑。看来,这其中另有缘由。
阎婉也没有继续追问,这样会显得她咄咄逼人,得让扶柳自己缓缓。片刻过后,扶柳咬了咬嘴唇,定下心回道:“王妃,其实小郡王并非殿下与洛孺人亲生,而是太上皇的兄弟蜀王李湛之曾孙。因其父母获罪被赐死,故而圣人下旨将小郡王过继给越王抚养。”
“至于洛孺人……”扶柳稍作停顿,而后又接着道,“她自幼在皇后身边长大,皇后见其恭谦贤淑,便让其入越王府为妾,与越王共同养育小郡王。”
“原来如此!”
阎婉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李泰这么小就有孩子了,原来不是亲生的。
那之前李祐与阎婉说,李泰已有妾室,且育有一子,这不是混淆视听嘛。他身为李泰的兄弟,不可能不知道过继一事。
抚养罪人之子,李泰也是大胆。
不过只要从小好好调养,培养好感情,让其成为明事理的人,即使将来知晓父母之死,亦不会有怨念。
那位洛孺人是皇后赐给李泰的,也就是说有可能非李泰自愿。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阎婉的心情就莫名地舒坦了许多。妆容卸好之后,阎婉便去往内室准备沐浴更衣,然后好好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