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谜月录 第76章 定计谋姮娘劝姊

谢媛本就是个聪慧的，若是往常，哪里还需要姮娘如此提醒她，实在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遇见了这样的事，一下子才慌了神，这才方寸大乱了。

故而姮娘的话立即就让她的眸子亮了起来，连连点头称是。

“可这却实非上策，”谢姮话锋一转，“柴娘子为何和离，观世间女子的凡情，不过是四个字所托非人，所以她先前的那位郎君极可能是名声狼藉，让姐夫如此效仿，即便是特意向柴家透露风声，让柴娘子知难而退，也会毁了姐夫的名声。”

“这个倒是无妨，”谢媛急道：“茂郎如今对着这个柴家也如烫手的山芋一般，只要能脱手，名声什么的反而不是那么要紧的。”

“可是阿姐，”姮娘拉住谢媛的手，低声道：“如今你们才成亲一载都不到，他们家就想着为了姐夫的前程为他另聘佳人。你想过没有，今天我们还能一同商量如何解决柴娘子，可往后又有一个李娘子、王娘子呢？只要对方家世显赫。他们是不是都会想着给姐夫求聘，所以这实非一劳永逸之策呀！”

谢媛听了妹妹的话，眼泪扑簌而下，如断了线的珍珠，渐渐打湿了自己的衫裙。

谢姮望着这一幕心如刀割一般，然而即使如此，她也得把真相摊开来与自己的阿姐一一说清楚。

否则，一径的安慰便是害了她。

“阿姐如今不过十九，又怀着身孕，与姐夫少年夫妻，自然恩爱，可这样的恩爱能抵得上泼天的富贵，满门的荣耀吗？姐夫的性子是个不懂筹谋的，这里有一桩好的，却又有一桩坏的，好就好在姐夫至纯至性，没有因私诡计，待阿姐是一派真心。可坏的一桩是现在因为还年轻，自然沉浸在情爱之中，若是年纪渐长，家业无成，几个哥哥又有官身所加，长此以往，便会心中不平，即便不忍心责怪阿姐不曾帮衬，也难免有所怨怼，到了那个时候再来一个柴娘子，恐怕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阿姮你的话真的是点醒梦中人，我从前只知道嫁了一个好人家，一定要把夫婿牢牢地捏在手中，与他花前月下便是了，却从未想过这些东西！”谢媛的眼泪渐渐止住，捧着谢姮的手，情真意切，“可是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父母早亡，长兄无靠，嫂嫂不来打秋风就已经好得很了，让我如何给茂郎筹谋前程啊？”

“阿姐能想到这层，就已经比这世上大多数的女子要强上千百倍了。你看班昭女诫，世人都以为是让女子对男子低眉顺目的东西，却不知道曹大姑用心良苦，一字一句都是让女子如何安身立命的警世良言。这世上最好的贤妻，绝对不是能陪男子花前月下的女子，而是能让他昂首挺立，傲然于世又绝无后顾之忧的女人。虽然我们家别无依靠，但是我相信凭借阿姐的聪明才智，定然能为姐夫某得一条不同以往的路来的。只有这样，阿姐在舒家的定位才能稳固，在姐夫的心中才会不可撼动，届时就算有一千一百个柴娘子，都拆散不了你们的姻缘的。”

“阿姮，你真的是我的好妹妹！”谢媛一把抱住姮娘，“我原本思绪如麻，成天胡思乱想，为这事都已经和你姐夫吵了好几回了。现如今一切都豁然开朗了，那个柴娘子不足为惧，让茂郎能够安身立命才是我的紧要事。虽然没有娘家帮衬，但也不是山穷水尽，只要有心，总能想到好法子的。”

谢姮见自己的阿姐一张脸已经恢复了神采，知道她又有了斗志，心中着实为她高兴。

如此这般，她去了洛阳，才能安心的。

“如今我的事情算是交代清楚了，那便要说一说你的事了，”谢媛突然拿出一封书信，“你来信说要同崔五郎去洛阳，究竟怎么回事？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你又孑然一身，在崔珩身边又无名无份，我是万万不许你去的！”

该来的总得要来的，谢姮心里苦笑起来，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阿姐，去洛阳的事情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崔五郎，那便还是要去的。当初与他母亲定下的是半年之约，如今半年尚未到，他又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我总得要履约的。”

“履约，履约，那不过是幌子而已，算不得数的！我的傻妹妹啊，你在我的事情上心中明镜一般，可到了你自己这边，怎么反倒就糊涂了呢？崔五是什么身份，那是相国公子，如今又被封了郡公，圣旨都下了，尚的是清河郡主。可这清河郡主的父王曾经还做了大唐的皇帝，虽说后来被褫夺了封号。可是当今陛下年事已高，早晚都有那一日的，她的亲儿子可就只剩下两个了啊。这清河郡主若是有一日真的成了公主，那崔五便是当朝驸马。你难道不知道其他几个驸马府中是什么光景吗？那烈阳之下，可是寸草不生的！”

姮娘当然知道谢媛的意思是，当年平安公主先后看上的两任驸马，原配之妻可是生生被赐死的，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与清河郡主之于庐陵王李谙，是一模一样的。

那郡主如此骄纵，却是庐陵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她便是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庐陵王也得想法子为她取来的。

那若她讨厌什么，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一个孤女，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这也正是崔珩与她说的，去洛阳本就得处处谋算，他不忍心自己无名无分在他身边，许她一个侧室之位，才能名正言顺地保护她。

可是她终究还是不情愿的。

而且到了此时此刻，她仍旧不能说出自己与崔珩之事，唯恐让阿姐担忧。

“阿姐，其实我去洛阳，也不光为了崔五郎的约定，”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谢媛，正是来时的路上万回法师使了障眼术送到她手中的那封信，“我的义父现就在洛阳，你是没有见过他的，可也多亏了他，我才能从大嫂的火坑里脱身，他是崔五郎的长辈，前阵子为了给他寻访仙药，留下书信就杳无音信了，如今来信让我速去洛阳，他有了法子能治我的痼疾。”

“你自小的奇症他有法子治？”谢媛将信将疑，将书信打开，可是白字黑字确实写得明明白白，“他还说让东渐一路护送你去洛阳。”

“是，我与东渐本就是师兄妹，结伴而行，去洛阳找师父，这在世人眼中也无可厚非，况且义父在都中声名极大，他本是大周年岁最小的探花郎，虽然任侠无状，却自由主张，否则你看连东渐那样端方平正的性子，还被他给收拾地服服帖帖的。洛阳有他照拂，阿姐你大可放心的。”

“我是不会放心的，只要你一日没有觅得佳婿，我一日便不放心。总而言之，那崔五郎，你万万不能同他纠缠了，你现在在长安的崔府，好歹是他自己的人，可若是到了洛阳，皇帝眼皮子底下，若是被那清河郡主知道了你，我只要想想，都觉得害怕！即便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可朝夕相处毕竟瓜田李下，而且他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向你求聘过的！知道的人会说你自矜回绝了他，不知道的会说你骄矜无状，自恃容貌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阿姐教训的是，妹妹都记下了。”

“既然东渐也去，那我也算安心了些，只是你这一别，没有几个月必然是见不了面的，我又大着肚子，你姐夫不准再让我颠沛，否则我也同你一道去洛阳看看都没有什么。你且在我这里先住几日，我让莲舟为你收拾一些细软，你带在身上傍身。洛阳不同长安，我们在那边除了几个远亲，是无人能依靠的，在这边你有个什么万一，我一停轿子就把你给接回来了。想到你一个人要出那么远的门，我这悬着的心就放不下来。”

谢姮眼眶微红，任凭姐姐拉向她絮叨。

姐妹俩又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阵子，莲舟在外面的声音响了起来：“夫人，泰安伯府的白柳来了。”

姐妹俩互相对视了一眼，谢媛忙让外头的小丫鬟进来。

“奴婢拜见舒五娘子，”是个绑着双髻的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样貌平常，可一双眼睛很是灵活，她先是向谢媛行了礼，又看见了谢姮，似乎是暗暗吃惊，忙低下头，“不知奴婢是否叨唠了贵客？”

“无妨的，这是我娘家妹妹，你们唤她谢二娘子便是。伯府娘子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伯府娘子说了，在舒家这些日承蒙照拂，上下都极是妥帖，如今玄都观的经课也快毕了，不多几日她便要带着柴娘子回洛阳。临行希望能在舒府置办一席秋宴，也算是全了她的感念之心。请舒五娘子赏光出席。”

谢姮心道，这位伯府娘子确实不是一般女子，又不是什么本家的亲戚，也不是姑表的兄弟，在别人的府上宴客，这样的事情没有一些魄力是干不出来的。

她既然赶怎么说，这么做，那边是对这门亲事已经没有任何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