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谜月录 第165章 舒府外珍珠护美

还有十日便是除夕，一场又一场的大雪将金光灿烂的紫微城装扮地银装素裹。

宫中内外早就烧了地龙，便是外头寒风料峭，屋子里也是暖烘烘的。

姮娘在房中歪了半日，又暗暗运转心念，练习术法保养身体。这些日子以来，她便是借着心疾躲在屋中不出，也算因祸得福，总算有时间练功。

女皇武氏像是把她给忘了一般，只派下御医隔几日来诊治，并未让她再去御前伺候。

林婉儿倒是来看了她一回，只是说她身子还未好全，让她安心调养休息。

这里头自然有古怪，可是姮娘也不愿意去窥探，红尘浊浪，不过贪嗔痴慢，又有什么好计量的。

正思忖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姮娘立即收了功，又兀自歪在榻上了。

来人却是林婉儿，未语先笑：“姮娘有福气，刚刚崔大人的母亲进宫，说是你的阿姊诞弄瓦之喜，邀你去探视呢。陛下开恩，就说年关将至，准你年三十那日与家人团聚，还是张大人送你出宫。”

竟是崔珩的母亲裴氏亲自来宫中请人，定然是崔珩想要见她吧。

姮娘自是非常想念阿姊的，以及刚刚出生的小侄女儿，便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挣扎着起身：“奴婢叩谢天恩。”

林婉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出宫前，张辞来看了她一次，满脸的不情愿：“若不是除夕和初一宫中得要祭天，我便与你一道去了，要不我同皇上说一说，让你晚些日子同我一道出宫？”

谢姮瞪了他一眼：“出宫一趟本就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去看望侄女，恨不得今天就插了翅膀飞出去，你竟然还要我多等些时日？想都别想，我是万万不肯的。”

张辞一张俊脸便又黑了几分。

“你自从入宫以来，确实从未出去过，想必是憋坏了吧，”姮娘叹了口气，“难得我能出宫过年，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捎给宫外的人的，大可托付于我。”

“整个洛阳，我除了你与师父，又哪有什么牵挂，如今师父行踪无定，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你了。”张辞这般说道，却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明眸皓齿的脸来，一晃而过，再细想时，便又了无踪迹了。

姮娘见张辞一幅冥顽不灵的样子，终归是幽幽叹了口气，缄口不提了。

自从二张下狱又出狱，姮娘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张之易了，听说二张如今都渐渐失宠，是博陵崔氏安平房的崔家大郎崔郢之成了女皇帝的新宠，这位崔大郎倒有几分本事，非但夺得了皇上的欢心，便是在朝堂里也开始崭露头角。

本来只是一介北门学士，现如今已然擢升为殿中侍御史，虽然只是从七品下，可也算正式出仕了。

这些都是谢姮听说的，这位崔郢之究竟长得是圆是扁，她也不曾见过。

不过流言蜚语岂能全信？经过自己隐身术时探听到的消息，谢姮笃定武氏对二张并没有生出任何罅隙，如今这般布局，必有其他深意。

年三十那天，张之易早早便进了宫，先是拜见了武氏，再来请谢姮移步。

自从在御前侍奉，谢姮便搬离了大业殿，就在仙居殿的侧殿住下，来往的都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宫人，规矩森严。

是以谢姮见到张之易那一身鲜艳的绛色官袍，衣冠皎然的模样，略觉得不大习惯。

“看来早已迫不及待了，”张之易望了一眼她手中的包袱，哂然一笑，“姮娘与阿姊还真是姊妹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着急去会情郎呢。”

言语中的讥讽，不过就是影射头一回带她出宫与崔珩的事情，而姮娘并不想同他一般见识。

“大人若没有旁的吩咐，便走吧，不好耽误了您的年节。”

张之易撇了撇嘴，终归是没有与她斗嘴，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暗暗道了一句：“你就从未担心过我的安危？”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了姮娘的耳里。

谢姮惊诧，转头去看，只见那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

简直是莫名其妙。

归义坊的舒府此时热闹极了，只因为舒府的女主人不日前诞下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娘子，听说与寻常孩子不同，这一位打娘胎里出来，不是先哭，而是先笑的。

众人都啧啧称奇的当下，家主舒茂却正好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府，他一同带来的，还有令人咋舌的金银。

这舒茂与袁晖一同去临淄做琉璃生意，不想这一次赚了个盆满钵满。

进门便听见了女儿的笑声，再看襁褓中的小娘子那嫩生生的小白脸蛋，他何曾见过如同观世音菩萨座前龙女那般漂亮的女孩儿。

一时间竟根本舍不得放下来，不停地说什么：福至心灵，福至心灵。

舒茂认定了这女儿是自己的福星，便取了个小名叫福娘子，夫妇俩高兴地不成样。

今儿除夕，舒府上下早就布置完毕了，谢媛的贴身婢女莲舟一大早便站到了门前翘首等着。

到了辰时末的时候，果然看见张五郎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辆宫中制式的油軿车，辘辘地驶了过来。

“唉呀，谢二娘子可算来了，可让我们家夫人好等。”莲舟向张之易略福了福，便冲到油軿车那儿要搀姮娘下来。

“大人进去吃茶，”姮娘将包袱交给了莲舟，便对下了马的张之易说道，“今日除夕，陛下准了奴婢在宫外与家人过团年，可否允许奴婢与阿姊守了岁再回宫？”

她是怕连个年夜饭都吃不成，便会被自己给送回宫中吧。

张之易瞟了一眼姮娘素净的脸庞，倒是对她服软哀求自己的姿态很是受用，他勾唇而笑，桃目灼灼：“倒也不是一定不行，可若在宫外过夜，陛下必然会问起来，免不了还得劳我为你周全，不知姮娘可想好如何谢我？”

竟是明目张胆地调戏。

一旁的莲舟都听不下去了，就要冲上去维护，却反被谢姮拉住了袖子。

“大人这话可就见外了，但凡奴婢得了一分什么好处，自然也从未忘了大人这一分的，”姮娘款款再拜，这话是为了提醒他此前与自己的交易，“如今大事即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人还是不要无端生事，以免坏了好事。”

张之易盯着谢姮看了半晌，本是柔和的目光也逐渐冷了三分，最后才冷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要守岁是吧，既如此，我便在今夜丑时初刻来接，你可别误了进宫的时辰。”

他见姮娘轻飘飘地颔首，仿佛从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终归是气不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一把捏住了谢姮的下巴，在莲舟倍受惊吓的目光中，俯下身段，轻吐唇齿：“你可记住了，终归是来日方长——啊。”

张之易的手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吃痛地松开了去。

而舒府的门前，不知何时已经立了一抹青金色的身影，谪仙不染的面庞，金冠灿灿，眉宇流光，无论见几回都是一样地摄人心魂。

崔珩今日盛装锦衣，无论是身上的那一个物件，都让人移步开眼，可最令人咋舌的，还是这锦绣堆出来的人，凤眸微扬之间，便是一眼万年。

这人世间又有什么俗物，能够遮盖地了九曜上尊的无限光华？

便是他如今只是一凡躯肉胎，隐去了令人无法直视的万丈光芒，也依然熠熠似秋月临空，煌煌如明珠垂网，灿灿尤千灯齐放。

众人恍惚，一息才听得珍珠滚落在地，回神看去竟然是一枚拇指大的金色珍珠。

“这枚上清珠乃南洋供品，陛下所赐，我看它成色极好，触之滑腻几不可握，便想给姮娘添妆，如今看来，竟是比我以为的还要好。”

崔珩移步走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抚上了谢姮的下巴，在那如玉般的肌肤上仔仔细细端详了许久，见上面确实没有任何指印，这才对张之易微笑道：“大人的手伤，下官只好拿这枚珠子赔罪了。”

明明是笑着的人，可一双凤眸里却是掩盖不住的厌恶与冰冷，毫不掩饰地灼烧在张之易的身上，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不过是个九品的麟台正字，便是他的父亲是相国，又是来自簪缨之族天下第一世家的博陵崔氏，可也只是个庶子，这种世家子弟在洛阳城中又有什么出奇的，可偏偏那副眼高于顶、嚣张跋扈的模样真真可恶！

张之易眼看就要发作。

谢姮急忙上前一步挡在崔珩的前面，对张之易福身道：“今儿是年三十，想必大人也要回去与家人团年，奴婢就不送了，来日再向大人赔罪。”

说着，也不管崔珩请不情愿，就将他拉进了舒府的大门。

而地上的那枚御赐的上清珠，竟然谁都不愿多看它一眼。

崔珩任由姮娘牵着，如同一个**岁的稚儿一般，不过望向那只捉着自己的莹白小手，到底是难得地弯起了唇，怏怏的心绪慢慢地被冲淡了几分。

“怕我当场便将他杀了？”

进门之后，谢姮的身后传来熟悉慵懒的声调，惊住了双腿，火燎般地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