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谜月录 第163章 侍御前突犯心疾

洛阳修文坊的崔家府邸，郁郁葱葱的松筠院内，一只木鹤稳稳当当地降落在了池子边。

原本闲适自得的小白鹤惊奇地瞪大眼睛，瞅着这只栩栩如生的小伙伴，嘴里发出啾啾的声音。

英姿勃发的青年郎君，面容肃穆，正整装待发。他凝视着手中的一把寒光宝剑，本该不染一尘的俊逸眉眼勾勒出一抹阴冷。

因为听到了院子中的动静，他放下宝剑，迈出了回廊。

小白鹤似是通人性一般，立即扑棱着翅膀飞到了他的怀中，长长的脖颈亲昵地摩挲着他胸前的锦衣。

崔珩微微眯起眼睛，就着灿烂的阳光，看见了那只静静躺在池水边的木鹤，布满阴霾的凤眸立即染上了一丝温柔。

她终究还是不放心自己的......

本以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可当夜司刑寺的牢狱中，却没有任何动静，别说是什么逆贼，就连一只苍蝇也不曾出现过。

武周氏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的薄怒按捺不住，几个时辰前她还对林婉儿吹嘘自己的计谋，一夜过去竟是被打了脸。

是以，她便因为早膳不合口味而摔碎了几个碗碟。

姮娘彼时正在御前伺候，见到摔碎的瓷片，便知道了昨夜那人并未出手。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想法，只觉得霎时间气血翻涌，一口鲜血便从喉咙中呕出。

“怎么回事？”动静太大，林婉儿也注意到了姮娘的不妥。

“陛下恕罪，奴婢旧疾复发，御前失仪。”姮娘一手捂着嘴，哑着嗓子低眸告罪。

武周氏探究的目光就扫了过来，此女是她登天之器，在事情没有办妥之前，切不能有任何闪失。想到了登天这事，她满腹的怒火这才稍稍平息了几分。

“宣御医，好好为姮娘诊治一番，别让外头的人说好端端地送个人来御前当差，连身子骨都保全不了。”

“奴婢遵旨。”林婉儿这就领命，袅袅娜娜地去了。

“你过来，”武周氏朝谢姮摆了摆手，面色和蔼，“上前来让朕好生瞧瞧。”

姮娘神色稍显迟疑，但还是忍下了心口的疼痛，走了几步上前。

“这是怎的了？”武周氏抚上了姮娘稍显苍白的脸庞，一脸心疼的模样，“莫不是因为与崔正字许久未见，心中在怪朕？”

这个赤狐族的狐后苏翩跹本就是极为伪善的，姮娘自是知道她的本事才不会被她此事的和颜悦色给哄骗了去，若是旁人，大周的皇帝如此对待自己，恐怕只有受宠若惊了。

“陛下言笑了，奴婢与崔大人不过是订了婚约，本就没有私下相见的道理。只是奴婢旧有心疾，如今又犯了罢，只要回去吃些丸药便好的。”

“你这般年华，正该是花儿般娇艳，朕看你平日里身子骨康健地很，又怎地会有旧疾呢？”武周氏言辞之间有些闪烁，尽是试探。

“许是这两日晚睡了些，受了点风寒。”姮娘道，并未避开女皇帝的眼睛。

武周氏又上下仔细端详了眼前的这人儿，虽是面色发白，唇色发青，可架不住一身肌肤胜雪，明眸皓齿，顾盼之间更是风华绝代，任凭她活了这般年岁，上位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美人儿，或许容颜貌美者有比她略胜的，但是如她这般的气韵神采的，却还不曾见过。

就好像，好像九天的仙子，不染一丝俗气，人间哪有此绝色。

想到自己的孙女那刁蛮的性子，也不怪崔珩心心念念就只有这位谢娘子，也不顾她不过是个小户女，也要聘之为妻。

若她是个男子，见了此等颜色必然也会强留在后宫中的。

瞬息间，武周氏倒是想了这许多。

说话间，林婉儿已经将御医给请了过来，虽然是给御前一奴婢问诊，可来的却是专给女皇帝看病的翁医正。

翁医正为姮娘把脉，须臾后道：“小娘子气血两亏，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累及心脉，应当好好将养才是呀，待下官为她开些方药，仔细调理，便能无碍。”

说起来，还真的跟姮娘说的自己曾患心疾攀扯上了点关系。

“受伤？”武周氏狐疑道，“姮娘近来可受了伤？”

谢姮自知女皇帝的疑心病最重，不是那么容易蒙骗，便只好双颊泛红，面露委屈，似乎是万般不情愿地说道：“此是心伤，奴婢也不知道竟会这般严重。”

“心伤？”武周氏龙目眯了又眯，显然不大相信她的说辞。

“奴婢听说，清河郡主不日要回洛阳，心中惶恐崔大人对郡主……旧情难忘，故而才会日夜悬心，竟然生生地熬出了这身病来。”

说罢，便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免会动几分怜香惜玉之心。

说起来，这清河郡主自从与武怀恩珠胎暗结，为了掩人耳目被送往王屋山灵都观带发修行，就等她顺利诞下孩子，便要与高阳王成亲的。

她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又怎能忍耐地住山上的寂寞，这不胎才刚刚坐稳没多久，便借着自己的父亲被封为太子之事，趁机向武周氏请求要回洛阳。

也不知为何，女皇帝竟然应了。此事宫中内外都传遍了，姮娘知道也不足为奇。

听起来不过是女子的嫉妒心与不安感作祟，也是，那清河郡主虽说不如姮娘貌美，奈何是皇帝的嫡亲孙女，父亲又刚刚封为太子，将来更是贵不可以。

在武周氏看来，姮娘的不安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惊讶这捕风捉影的事情，居然能让她心伤如此，小门小户还真是小门小户。

“既如此，这些日子你就别来御前了，好生将养吧。此外，清河与崔正字已再无可能，你也别胡思乱想了。”

“奴婢叩谢皇恩。”姮娘盈盈拜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本该在长生观中打醮的张小天师便匆匆赶了过来。

“你何曾患有心疾？可是离魂之症又严重了？”张辞见姮娘面色苍白的模样，心里自是难受。

离魂？姮娘突然想起自从自己忆起了前尘往事，倒是许久不曾魂魄离体了。

“倒也不是，只是修炼出了点岔子。”在张辞面前，姮娘知道自己是瞒不过他的，可也不想明言。

她这病，是因为用了分形隐身之术，想趁机取传国玉玺，不想撞见了武周氏密谋，自然并未成功。

可此法术尤为霸道，她早已不是仙骨，区区一介肉胎凡夫根本承受不了此等功法，故而才会损及心脉，若再有几次，便是会送命的。

张辞读出了姮娘的缘由，面色即刻变暗了下来，双手握拳，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般痴心，却从来不为自己的身子考虑，实在愚昧。”

竟然都口不择言地开始训斥起来了。

“东渐，有些事情我不欲多言，你也是因为前缘才会下山修行，可我也是一样的，在宿命面前，生死恐怕便是轻如鸿毛了。”

“你这话说得倒是轻飘飘的，置生死于度外，可你想过你的亲人没有，你的阿姐，你将要出生的侄儿，义父，还有我。你并非孤身一人，又怎能如此任性抛下我们不管不顾呢？”

张辞似是气坏了，一张清俊的脸庞染上一丝微红，为他那总是不合时宜、出尘绝然的相貌平添了一丝人气。

姮娘倒是第一回见他如此。却也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同他争辩，加之心口疼得厉害，便只能瞅着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两人就是这般对峙了许久，终归是张辞败下阵来，叹道：“罢了，你冥顽不灵，我还能同你一般见识不成？”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匣子，甚是精巧，打开来便幽香扑鼻，是一枚泛着红光的丹药：“这是我师门秘法护心丹，有接续心脉之奇效，本来此丹耗费药材颇为珍贵，非寻常之力能炼出，好在来了宫中别的不说，珍贵药材多如浩瀚，那群蠢人也不识得真正的好东西，我闲暇便取来炼丹了，正好能解你的燃眉之急。只是丹药虽好，也需要静养半年才能恢复，若半年内你还练那劳什子的秘法，便是有大罗神仙下凡也无济于事的。”

姮娘拿了药，也不客气，径直就放进了嘴里，笑道：“就知道东渐是不会放下我不管的。”一丸下去，果然有奇效，心口瞬间就舒缓了许多。

张辞也是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又叹了口气：“待过两日我再炼些给你吃，好地快些。”

这事才算是揭过去了。

可就在姮娘在宫中安心养病的时候，司刑寺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张家两兄弟堪堪才关了半月不到，便因为皇上恩典，给放了出来。崔珩费尽心思的筹谋，在女皇帝的私欲面前，委实不值一提。

只是在姮娘养病的这些时日中，前朝却不声不响地发生了大变，以至于女皇帝差点儿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幢通天大事，以及晾在角落里的这么个人儿。

高阳王武怀恩，竟是疯了，听说连王府的门都迈不出去，一连去了好几拨的御医，都只得摇头。听说高阳王妃受了惊吓而落了胎，至于他的父王——梁王武祁岳，为此事生生地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