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谜月录 第141章 通天浮屠论通天

一路披荆斩棘才登上九五之尊的女皇帝，又岂不知这是最普通的离间之计？可作为孤家寡人，她更清楚的是，选择信任谁都是冒着巨大风险的。

昔日推心置腹之人，往往是背后捅刀的那个，而这种角色，她在过去的时候时常扮演。

况且她自己的出身，伴随的就是一语成真——“有女武代王。”

太宗皇上虽知这谶言，却留了她一线生机，她才有今天。故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拔草除根，后患无穷的道理。

所以此时对这个妖星绿珠儿，她自然动了杀心。

“罢了，你们去查吧，只是朕的耐心不好，最多七日，朕要看到这个始作俑者究竟是何方狂徒。”

这事来得蹊跷，从集仙殿出来，张宗昌一行人便往通天浮屠去了。自控鹤监解散之后，通天浮屠也被关了，说是宫中修葺，外头有千牛卫重兵把守，可张家兄弟和玄灵子、绿珠儿之流却能够来去自如。

在通天浮屠最高层的祭台上，立着一座巨大的青铜浑仪，金灿灿的光泽在穹顶光线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上面星辰列布，银汉星河宸宿列张，玄灵子指着星河间的一处空隙，压低嗓子对张宗昌说道：“大人，那妖星出世，如今便在此地。此前在紫微垣处尚还微弱，可自从那女子进宫，便大放异彩，从天象上看，她必是妖星无疑了。”

“谶言说的事，从星象上看，可确有其事？”张宗昌还是关心武周氏的皇位，恐祸及自己的安危。

“紫微垣本就是龙争虎斗之地，古往今来，异星出现，若是恶星，必呈恶色，若是善星，必呈善色，如今这妖星，五彩斑斓，善恶难辨，可皇上却没有那个耐性，等她显像那一刻了。”

玄灵子自然也感觉地出武周氏的杀念，只是他宗门一脉，为妖星出世传承千年，此是万年难逢之事，如若就这么杀了，通天之门便永世不开了。

他怎会甘心？

“六郎，皇上那边，就靠你斡旋了。”还未等玄灵子说出求情的话，张之易须臾已经开了口，他适才一言不发，听玄灵子说起姮娘进宫，妖星便五彩斑斓，她定是妖星无异，又联系到市井上出现的那谶言，就已然明白，在这个关头，想要保下姮娘，难比登天。

无论这事会不会过去，武周氏定然是要把一干人等，都杀之殆尽的，更别提什么妖星、通天路引了。

“这通天之事，究竟谓何事？此前总听你们提及，却语不详焉，如今这关头，道长是不是也该对在下和盘托出了？”他眯起眼睛，神情危险，直直地望向玄灵子和始终脸色煞白的绿珠儿。

“古来帝王终寂寞，享尽世间的富贵荣华，权势滔天，可终归逃不脱大限之日，”玄灵子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故而便周而复始地求仙问道，历朝历代的帝王都难以摆脱这长生的诱惑。”

“长生？若真能求得长生，怎么还有朝廷更迭？又有大唐盛世，如今的武周天下？自然这天下就被一个长生不死的帝王给掌控始终了。可想而知那都是骗人的玩意儿，就是你们这些祸国殃民会唬人的道士瞎编出来的吧。”张宗昌皱眉道。

“大人所言甚是，”玄灵子叹道：“这世间大部分的长生之术不过是唬人的玩意儿，即便是我们玄门之中，若求长生，必定是真道高真，清心寡欲不问世事，别说要在红尘历练，便是要吸一口世间的浊气都要折寿数年，谁会愿意走出山野呢？可对于历朝的帝王，有几个能恪守清规去一一践行的，本来长生之意就是要持守万载江山，因地不真果招迂曲，所以多被滥觞之徒蒙骗尔。”

“听你话里的意思，莫非还真有帝王求长生之路，这样两全其美的法子？”张之易也是不大相信的，装神弄鬼之事他本就熟谙，自然知道里面有多少水分。

“有，”玄灵子说得笃定，“为何下官初次将通天之事与圣上宣说，圣上便笃信不疑，让我放手去做呢？因为不止我知道，历代帝王能登上此皇位的，都知道这天地间有一条通天之径，且只有传国玉玺能开启封印，只可惜这是万年难遇之事，若没有妖星之事，便还是无门可入。这是帝王间最大的秘密，而我却能一言说出，所以陛下对我深信不疑。”

众人听得入神，不禁捏着拳头紧张起来：“那这天，究竟要如何通呢？”

“世人皆知，远古洪荒时，天地互通，人神共处，多有异人出于世间，尔后颛顼帝绝地天通，这才断绝了人天之间的联系，四方天梯皆断，可唯有一处还留存于世，那一处地方便是昆仑。昆仑是神之下都，直达上都玉京山，与九重天相接，只要有人能穿过昆仑，自然获得仙身，脱去俗骨，成为九重天的仙人，永享长生。”

“简直疯了，”张宗昌嚷了起来，“圣上万金之躯，届时又怎会与你去昆仑？即便那劳什子的昆仑天梯真的能行通天之事，她必然也不可能会与你一同涉险的。”

“这就是妖星的作用，”玄灵子看了绿珠儿一眼，悠悠地说道：“世人皆以为昆仑在西域苦寒之地，多少勇士前赴后继，却是乘兴而去，铩羽而归，甚至尸骨无存，他们并不知道妖星出事，便是昆仑现世，妖星在哪，便是昆仑在哪。所以如今妖星到了紫薇城中，那么这昆仑自然也会出现在紫薇城中的。”

一时间，整个通天浮屠静谧地宛若一根针摔在地上都能清晰可闻，众人都被玄灵子的话所震慑，久久无法平息。而二张更甚，张宗昌原以为是给武周氏找到了个新奇的玩意儿，才将玄灵子的通天之事启奏皇上，谁承想这一向招摇撞骗的游方道士认真起来竟然如此可怕。

“那，这通天一事，是只有陛下能通吗？”张之易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一团熊熊燃烧的炽焰在他的心底深处烧了起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玄灵子微闭双眸，似乎在想象昆仑天门大开之时的瑰丽奇景，“只要能让天门开启，有能力进门之人，都有脱去凡骨，成仙的机会。但是此门只有传国玉玺和真龙天子的血脉方能开启，所以要想成功，自然得有陛下参与。”

“成仙……果真那般好吗？”张宗昌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玄灵子认认真真地端详了他须臾，吐出了两个字：“自在。”

张宗昌听得浑身汗毛直竖，突然觉得这紫微城华贵异常的一切，连带自己小心翼翼陪伴君侧的日子都俗不可耐极了。

“两位大人，如今我已经向你们和盘托出，这通天之事意下如何，还望慎重定夺。若无心于此，便将我与绿珠儿杀了罢，自然就能给皇上一个交代。若有心于此，还请一道将这背后散播谶言之人揪出来，没药耽误了大事。”

“等一下，若姮娘是妖星，那么绿珠儿除了给我们向陛下交代之外，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吗？”张之易一针见血地问道。

“我说过了，妖星出世，善恶难分，她若是能助我们成事，最好不过，若不能助我们，恐怕会引来祸事。兹事体大，又关系皇上，我们自然是不能赌的，绿珠儿是魅族后裔，有魅灵血统，届时能夺舍妖星，替代妖星行通天之事，于我们，于皇上都无后顾之忧。故而对于陛下来说，妖星始终只是绿珠儿罢了。”

张之易听得心中烦闷，可自然也知道玄灵子的安排确实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五哥，这可是万年难遇的大事，既然被我们俩兄弟给撞上了，难道不是天命所归吗？”张宗昌则异常兴奋，黑亮的双眸被瞬间点亮来，“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查案，看样子不止道长知道妖星之事，这人抛出谶言想必也已经知道了。究竟是谁呢？圣上就给了七天的时间，这可如何是好？”

“这世间能看懂天象之人，并能与紫微星相互关联者，自然不多，若从天象论之，浑仪监是否也能推断出适才道长的那些结论呢？”张之易问道。

“浑仪监本就肩负体察星象之职，应该早就发觉了这颗妖星的，可这事万不可能是浑仪监做的。如今这妖星流光溢彩，出现在紫微垣，若按照传统的星象之学视之，定是利好之言，这两日浑仪监的奏报若上达天听，必然会如此说的。发此谶言之人，必然是博览群书之人，说不定是看了上古纳罕之典籍，才有如此之言。”玄灵子道。

“这个人可能不在浑仪监，会不会在麟台呢？”一个人名迅速地闪过张之易的思绪，毕竟那个人三番两次地献书，献的可都不是世间寻常之书，而是上古典籍呢。

“你的意思是崔珩？”张宗昌诧异道，“上次绿珠儿说崔珩命带紫气，我查过崔珩的生辰，交给了道长推演，结果是文昌再临，祖上有靠，贵人多助，确实是个上上之命，而且文采斐然，可偏偏没有太大的官运，不过是安安稳稳无波无澜的一生而已。”

“既然他连妖星之相都能推演出，伪造个生辰而已，你以为他不会吗？”张之易瞪了张宗昌一眼，神情划过一抹冷然，“在府君庙那种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现在没有别人比他更有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