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程咬金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前,唾沫星子全喷到牛进达脸上。mengyuanshucheng
“擒什么擒!你他娘的跟我说好了不着急上火,怎么一扭头人就跑了。”
牛进达面对着这位,实在是有些发作不得,夯声夯气地道。
“我这不怕你拦着我不让我来吗。”
李绩抚着长须,语重心长地道。
“老牛,我不劝你,毕竟这是你的家事。但你最好替你儿子好好想想。
想明白,大伙肯定不会拦你。”
“我特娘的得想多久?”牛进达暴躁地怒道。
“一柱香,一柱香之后,我们让开,你去找你儿子去。”李绩竖起一指说道。
“你们!好!”牛进达,深吸了口气,手中的马槊往地上一杵,翻身下马。
走到了一旁,蹲到了城门边的树脚下闷声不发一言。
“这脾气,唉……”
程咬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帮子老兄弟中,最不容易发火的便是老牛。
可一旦真的生气,又或者是有了什么想法,便是九头牛也难得拖动。
“这毕竟是老牛的家事,咱们这些老兄弟,其实真不好劝,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是啊,反正我也把他家韦陀的想法跟他好好说道了,接下来,看他自个。”
“话说回来,那韦陀倒跟他这个爹一般,脾气也好不到哪去……”
耳朵边,传来了一帮老兄弟低沉的议论声,老牛恍然不觉。
就那么蹲在大树下,愣愣地看着那往来的商旅与路人经过城门。
他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人,迈着蹒跚的步履,推着小车,叫卖着小物件。
也看到了年轻的妇人,牵着欢乐而无忧的稚童,迈着轻盈的步伐朝着城内行来。
亦看到了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人,拉着沉重的载满货物的大车,朝着城内行来。
身后,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咬牙在后方推动着大车。
待到大车进了城内,他吆喝着,朝着前方指着,催促着。
这位十六七岁背负着一个沉重行囊的年轻人,低头半晌,这才大步朝前迈去……
还有一位老婆婆一面麻利地收拾着小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那扶着墙蹒跚学步的孙儿。
不禁想到了老妻曾经劝过自己的那些话,被自己斥责为宠溺儿子,而沉默下去不言语的黯然神色。
亦想到了自己断然拒绝之后,韦陀那孩子满脸沮丧的表情。
还有那些,都是公侯显贵,却心忧自己父子,特地赶来相劝的老兄弟们。
牛进达从地上,抓起了一块干结的硬泥,在手中搓着,看着泥沙漱漱落下。
我老牛难道还能错了?我不就想让我唯一的儿子,平平安安的活着,仅此而已……
“那咱们就这么由着他?”一票公、侯显贵,都有些心忧地低声议论道。
程咬金抚着钢针般的浓须,目光在这票老兄弟身上一一扫过。
“这事吧,怕也就二哥能吱上几声。”
“我?”秦琼有些发懵,倒是站在旁边的李绩深以为然。
“还真是,二哥,你过去,跟老牛说说话吧。”
“不用劝他,你就跟他说说你当初是怎么想明白敢让程家老三做手术的就成。”
这话让另外几位老兄弟都恍然,的确,境遇相似的,也就唯有这位。
“老牛……”这个时候,秦琼缓步来到了牛进达身边,一如老兄弟般,也蹲了下来。
大手拍了拍牛进达的肩膀。“你是不乐意见孩儿身涉险地。”
“便如同二哥我,昔日,便是不敢轻易涉险,生恐稍有不慎,便留下那一家老小,孤儿寡母的……”
牛进达侧过了头来,看向秦琼。而秦琼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继续。
解释着他一开始就是害怕手术不成功,那样一来,指不定就扔下不到十岁的孩儿就过了世。
若是那样不死不活的熬着,指不定还能多熬上三年五载才死。
“可我不甘心。”秦琼抿了抿嘴,目光看着远处,声音有些黯哑地道。
“秦某征战沙场二十余载,大小战事数百。
凭着一杆槊一双锏,令群雄丧胆,让天下皆知我秦琼之名。”
“我秦琼不怕死,敢冲,敢杀,敢跟敌以命搏命,可到头来,却怂得跟个龟孙似的。”
“我怕死,我只能熬,我的锏都积了厚厚的灰,我的铁甲都要锈了,我都不敢去碰……”
“后来知道为啥?”秦琼回了一句,却自失一笑便自问自答。
“我儿子说,他喜欢那个大英雄一样的爹。”
“所以,我不怕死了……”
说到了这,秦琼的嗓音陡然一滞,拍了拍老牛的肩膀,站起了身来频频深呼吸。
牛进达缓缓地站起了身来,看着身边这位似乎让风吹来的沙子迷了眼的秦二哥。
“二哥,我……”
“我不劝你,我只是告诉你,我自己是怎么想的,没别的,一柱香了。”
牛进达看着那帮子老兄弟投来的目光,听到了一桩香的时间到了。
却又缓缓地蹲了回去。“容我再想想……”
一干年轻人,迎着那深秋的寒风,赏着深秋肃杀的旷野,大声谈笑,喝酒吃肉。
酒还没喝过一半,程处弼突然听到了犹如惊雷滚滚的密集蹄声传来。
一扭头,就看到了亲爹程咬金在内的一大帮子叔伯长辈,在精锐彪悍的亲兵家将的簇拥之下,连袂而至。
看到了这一幕,一干年轻人全都傻了眼。
只有程家一二三装傻,特别是老大程处默更一脸懵逼的模样,很演技派。
“怎么回事,我爹是怎么知道的?”
“对啊,我也不知道。”
二哥程处亮一抹嘴角的酒渍,配合十分的默契,只是表情过于浮夸,差评。
牛韦陀看到了人群之中的父亲牛进达,第一时间,真心有一种想要扭头就跑的冲动。
可最终,牛韦陀抄起了酒壶,仰脖子猛灌了几大口。
然后大步前行,看着那提槊策马登丘而至的父亲。
推金山倒玉柱地拜倒在草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昂起脖子。“爹。”
牛进达看着这个,跪拜在地,此刻,脊梁却挺得笔直,头昂得高高的儿子。
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身下的座骑,缓慢地驰到了距离牛韦陀三步之距。
“不回?”
“不回!”
“……”如此简单明了的对答,让周围的一干糙佬爷们全都翻起了白眼。
程处弼看向老爹,频频眨眼,换来的是老爹一个白眼。
明白了,看样子牛叔叔这拧巴脾气果然谁也劝不住。
牛进达一直提槊策马,游走于双膝跪地的牛韦陀周围。
沉重的铁蹄,踩得枯草碎裂,翻腾的尘土与草屑被凛冽的寒风席卷。
牛韦陀双膝跪地,身子却挺得笔直,犹如他挥动过无数次的大唐横刀一般。
千锤百炼之后,宁折,不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