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历史 > 大唐辟珠记 > 第7章 第 7 章

大唐辟珠记 第7章 第 7 章

作者:饭卡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3-12-11 20:55:55 来源:文学城

她抚摸自己晶莹的手臂,看着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心道就算没有公主封号,但她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依然来自高祖太宗。往日则天大圣皇帝也曾身陷感业寺,孤立无援,她锲而不舍东山再起。而今自己也被困在翠微寺,还比武皇多留下一头青丝呢。

她的血来自最高贵的李唐皇室,也来自最不屈的武周血脉,怎么能遇到挫折就束手等死?

再仔细想来,这事或许是针对韶王而来。立嗣之事虽然暂时不提,兄长也被贬至幽州,但朝中暗地支持他的依然有几位极有重量的大臣,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也未必不能翻盘。

她从首饰包袱里拿出一柄玉背梳箅,通了通头发。她往日以自己秀发浓密为傲,不管多么高耸复杂的发式,都不需要用假髻填充。

如今身边没有婢女,想把头发拢在一起都做不到。抓住左边,右边就散了,拢住右边,左边又乱了。最后只好左右两边各简单挽了个髻,脑后剩下的大宗头发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背上。

昨天被金吾卫狠踢了一脚,当时激愤欲死浑然不觉,今日梳头的时候只觉肋下灼痛,悄悄解开罗裙察看,但见青紫一片,轻轻一碰,疼得直抽冷气。

十三郎从门口探头进来,喜道:“你可算醒了,我夜里看了你几次,就怕你想不开,凉了。”

“小孩儿家口无遮拦。”公主嗔怪一声,也不想昨天是她自己寻死觅活,呼天吁地。

“喏,大师兄昨夜去了一趟城里,买了贴膏药给你。我把石头烧热了,你将膏药烤软,自己贴上吧。”说罢用铁钳夹来一块烧成炭黑色的石块,又递给她一张涂在油纸上的膏方。

万寿公主从小活泼好动,曾经打马毬、围猎玩乐时也不是没受过伤,只是那时有成群的御医侍儿精心照料,父母兄弟齐来探望,哪里需要她自己化膏上药。

现在不比从前,有药可用已是运气了。她鼻子一酸,眼睛发热,赶紧抛下念头,当下接了膏,小心在石块上烘软化开。一边烘,一边想那姓韦的小子倒是面冷心热,眼睛也尖,她被踢这一脚自己都不觉,他倒是隔着许多人看见了。

贴上膏药,穿好罗裙,公主见韦训的匕首还插在柱子上,顺手拔了下来。

这匕首长约八寸,犀角为柄,看起来已经很旧了。刀身不知道用什么材料锻造的,呈现一种奇异的灰黑色,乍一瞧灰扑扑的并不起眼。迎着阳光细看,只见刀身隐约有曲折婉转的流水纹理,与金属融为一体,摸着却没有凹凸感,颇有古韵。

靠近刀柄处篆刻着两个金文,她虽然擅长书法,但对上古金石之学并不了解,依稀只认出一个“鱼”字。

韦训昨日把匕首插在柱子上似乎没费丝毫力气,公主试着挥舞了一下,还没切到什么,十三郎急忙叫停:“小心!这匕首快得很,你还没察觉到,身上的零件就掉下来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公主以为十三郎不愿意自己碰他师兄的东西,用上力气想把匕首原样插回柱子上,哪知无声无息直没至柄,方知他所言不虚,这不起眼的匕首确实是一柄利器。

十三郎并不着急离开,坐在门口廊下跟她聊天。

“你师兄有马么?那么快又去一趟长安?”

十三郎扑哧一笑:“我们这等穷人,一片遮头的瓦也没有,哪里可能有马。大师兄脚力极健,说去就去,说回就回。”

公主回想起昨日自己在安化门前的屈辱,此时越想越是奇怪,顿时疑窦丛生。

质问道:“他自称无籍浪人,从哪儿得来公验过关进城的?再说京城宵禁,暮鼓之后城门坊门都关了,街上有金吾卫巡逻,他又从哪里买的膏药?”

“唔,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小孩儿含含糊糊,企图蒙混过去。

公主哪里肯放过,一把揪住十三郎的僧袍,怒道:“去把你师兄叫来!”

“在,公主有何吩咐?”

韦训悄无声息出现在背后,少女吓得心脏漏了一拍,稳了稳心神,质问道:“你明明知道没有公验就能进城的办法,却眼睁睁看着我被那门吏为难,这是何故!”

韦训一脸无辜:“进城的办法我能做到,公主却做不到啊。”

公主不服:“有什么法子你做得到,而我却做不到?!”

“午夜时分,等城楼上巡守换过第二班岗,徒手翻过城墙直接溜进去。或者稍微麻烦点,脱光衣服,闭气由永安渠水下潜入进城。”

万寿公主杏眼圆睁,抿着嘴唇说不出话。这两种途径听起来都太过离谱,可他语气却极为诚挚。

她含着怒气又去质问十三郎:“你也能翻墙、闭气吗?”

十三郎连忙摆手:“小僧不能。小僧法号善缘,身有僧籍,挂单城内宝台寺,平时云游化缘,过所记载可在京兆府二十县自在行走。”接着双掌合十,口诵佛号,一套下来行云流水。

万寿公主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怪不得一个俗家带着一个小沙弥,两人却以师兄弟相称。这个沙弥身份,乃是盗贼的合法掩护。

韦训见她气得够呛,才收了戏谑,开口说:“我真不知道你进不去城门,并非故意袖手旁观。若宫中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韦某可代为传信。”

公主眼神一凛,陷入沉思。

她有可信任的人吗?那是自然。

最可靠的乃是同胞兄长韶王李元瑛,日前已离开长安,遵旨前往幽州为刺史。其次是同胞幼弟李元忆,母亲辞世时他还是个新生婴儿,一直跟着姐姐在栖凤殿生活,两人感情极好。只是他刚满七岁,虽然获封安平郡王,毕竟难堪重任。

舅舅薛文曜曾官至宰相,不过为人既贪婪又胆小,在贵妃辞世后害怕落得杨国忠那般下场,常年告病闲居,不问政事。她的表哥们都是些身居高位的纨绔子弟,一起宴饮玩乐、斗鸡走狗可以,要托付性命她实在不敢。

想来想去,最妥帖的就属身边两名心腹女官了。

于是对韦训说:“我在宫中有两个可靠的女官,一个叫鲜于静的司饰,一个叫夏芳春的典正。只是她们两人身处内廷,不便联系。请你带一封信到长安永和坊夏典正的家里,让她的家人转交。对了,这里有纸笔吗?只要她看见我的字迹,立刻就能明白了。”

韦训不动,也不接话,只是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眼神中有一丝怜悯。

公主心中不禁忐忑,难道他又改主意不想帮忙了?

韦训问:“那两个女官是在你身边服侍的吗?可有什么外貌特征?”

公主一怔,心道就算你知道外貌,也不可能直接送信去皇宫内啊。但还是照实描述:“两个人都颇有姿色,鲜于静比我大两岁,肤色极白,眼睛下面有颗红色泪痣,爱穿绿罗裙,梳坠马髻。夏典正三十多岁,身材丰腴,后颈有个铜钱模样的烫伤痕迹。”

韦训垂下眼睛沉思片刻,似乎是在回忆,然后神色阴郁地道:“这信恐怕没法送,我暂时去不了地府。”

听他如此说,公主惊得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韦训本不想告诉她墓中众人被处死殉葬的事,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得不如实告知了。

“地宫中的活人只有你一个,但是死人有四十二个。看衣裳,是你身边的婢女和宦官,眼下有泪痣的女子和颈后有伤疤的女子都在其中。”

公主张了张嘴,想要悲鸣,喉咙里却被什么堵住了,一时头晕腿软,缓缓跌坐在地上。

死了?全都死了?

栖凤殿所属宫女、内侍的籍册上加起来共有三百多人,然而有资格进入殿内近身服侍她和李元忆的只有不到五十个,其余人等都是不得入内的底层杂役。也就是说,她身边的人被赶尽杀绝了。

她读过史书,也偶有耳闻犯下重罪被朋坐族诛的祸事,但这一次,却是亲身体会到被逼入绝境的阴森绝望。而那些比血亲更常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音容笑貌似乎还在眼前,一夕之间,已是阴阳两隔。她这几日每时每刻都在想回到宫中,立刻恢复往日正常生活的幻想,如今看来,竟是痴人说梦了。

少女泪盈于睫,晶莹如珠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们死的时候,也和母亲一样流尽了鲜血吗?

韦训站起来,朝师弟招招手,打算留她独处哭一会儿。

少女却使劲擦了擦泪,带着哭腔叫道:“别走!我不回宫了!”

韦训回头,惊讶道:“怎么?”

公主思来想去,痛下决心,以壮士断腕的心情对两人说:“我要去幽州投奔兄长,你们俩护送我,事成之后,保你们师兄弟一生荣华富贵。”

韦训正色问:“长安到幽州一去两千里路,已经不是天宝之乱前那般四海升平的景象了,各处匪盗横行,一路上颠沛流离,你真的要去?”

少女眼中含着泪,神情决绝点了点头。

“我还有个同母弟弟在宫中,前几天才刚满七岁,我被害之事阴谋深重,绝不能将他牵扯进来。”

想起李元忆,她难过地说:“阿娘死于产难,我阿弟的生辰就是母妃的忌日,从来没快活过一回。他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往年都是我陪他过生日,如今我也去了,他孤零零一个人肯定很伤心。”

韦训突然问:“那么说,前几日就是贵妃的忌日?”

公主点点头:“五月十九。”

韦训噢了一声。

“说起来这件十二股花树头钗就是我阿娘生前用过的,不知为何下葬时戴在我头上,也是怪事一件。”公主从首饰包袱里取出那件华丽的珠宝,捧在手中轻轻抚摸。

头钗以金质莲花为底座,十二个簪形枝桠上密密匝匝用薄金片打成数不清的花朵,珍珠宝石做蕊,金丝为柄。既有羞涩内敛的花苞,又有含苞待放的花蕾,更多是舒展怒放的大花,微风一过,金丝晃动,如同一树黄金花在盛世中摇曳生辉。

这既是一件由巧手匠人精心打造的绝世宝物,又是一件彰显命妇身份和等级的告身。遥想当年贵妃带着这头花树,在宫宴中风华绝代的模样,长安诗人无不灵感迸发,下笔如神。

十三郎好奇地问:“把母亲的东西陪葬给女儿是宫中惯例吗?”

少女摇摇头:“怎么可能。依照品级,只有皇后能用十二钿,我顶多用九钿。阿娘生前享中宫礼遇,身后追封皇后,自然可以戴,我用这个就逾制了。”

虽然已经过了七年,当年母亲去世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婴儿呱呱而泣,贵妃躺在血泊中,乌云黑发和珍珠般光润的指甲里都浸透着自己的鲜血。她想要摸摸孩子的脸颊,却虚弱得抬不起手。满室抽噎哭声,皇帝哭得最惨,坐在榻上问她遗言,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李元忆,就是追忆他最爱的女人。

乐天诗云“最是无情帝王家”,母亲死后,她竟沦落到如此境地,难道那样的深情也可忘却吗?

十三郎合掌念了几句专为生产妇女诵的血盆忏安慰她。

少女勉强振作,拭去眼泪说:“这件头钗不能落到他人手上。其他的,你们拿去城里卖掉换钱,当做旅费。”

少女把母亲的花树钗珍重地放到一边,又从包袱里拿出一柄玉背梳日用,其他簪钗璎珞,手镯臂钏都包起来,一起递给韦训。

*多有考据称《血盆经》是伪经,是以此为业的和尚为赚妇女钱财编造出来的,咱非专业人士,不敢妄言,姑且提上一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