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京畿提刑司,三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出现在门前。
李衍无奈地打量了迎面走来的任宗策,“你咋就屈服了?”
任宗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针灸袋,一边说道,“昨日下了学堂后,你姐苦苦哀求我。毕竟也算我堂嫂,刚进京,人生地不熟,怪可怜的,给个面子。”
李衍一脸不可置信,“我姐??求人??”
任宗策只是笑笑,不说话。
李弦确实在昨日下了学堂后找过他,但也确实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求人,而是威胁。大约是闹了认错未婚夫的乌龙之后,李弦找李衍打听过任家的情况,摸清了任宗策与任宗景的关系。
“我与任宗景的婚约,是我祖父与任家祖父当年口头订下的娃娃亲,但两家一直都没有适龄的男女娃,所以这婚约才一直到我们这辈才终于成文。我原先不知任家竟有两个适龄的男娃,你说,如果我去跟我爹说,我看上了你,要与你成婚,你娘,会是何反应?”
这话当下确实唬住了任宗策,毕竟涉及到他那忍让恭顺了一辈子的娘。他们二房家一向不如大房家人丁兴旺,他爹早逝,他从小就被寡母拉扯大,他也从小被灌输,水利万物而不争,也是正是因为二房家的安分守己,祖父去世后,掌家的大房才一直未将他们分出去过。若是李弦真这么做,动了大房的利益,就大房主事大娘子的心眼,怕是娘就再没安分日子过。
所以当下,任宗策只得答应她一同参加。
但等回到家后,他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这李弦根本不想嫁人,上学堂就是为了寻不嫁人的退路,既然她这么积极做这件事,那必然是与她退路相关,那她就不可能求她爹与自己成婚。
虽然很懊悔自己被李弦绕进去了,但任宗策还是如约地报名了实践课,只因他从未见过一个可以拿自己婚姻大事做威胁的女子,实在是好奇她还能作出什么妖来。
回到当下,李衍似乎真的相信了任宗策的话,探出头,问向任宗策身旁,有些紧张的朱思柔,“那小柔呢?也是被我姐用苦肉计骗来的?”
朱思柔摇摇头,说道,“确实询问过我的意思,但我自己同意了。”
听到这话,李衍用看无知少女被拐卖的眼神,同情而又惋惜地看着她,“小柔啊,你啊,太温柔了,不懂拒绝。”
朱思柔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李姐姐那么温柔一个人,确实不好拒绝啊。”
“温柔??”李衍惊得音调都高了许多,凑上前去,再次确认道,“我姐??”。
这确实是朱思柔的真心话。
她与李弦昨日算是有四面之缘。
第一次,学舍外,她看到李弦与李衍一同来上学,李弦的学服穿错了,便好心提醒了一下。李弦却不认生,直接拉着自己去了澡堂,让自己帮她重新穿一下。
第二次,学堂未开始前,李衍被李弦拖着坐到了中间的座位,她也如往常一样,准备坐在后面等迟到的任宗策。但李弦却拉住了她,对她说,“视力不好得坐前面才能看清。”她很惊讶,连李衍与任宗策都不知道她视力不好。
第三次,学堂结束后,她被安排发册子,误以为李弦是任宗策的未婚妻,有些吃味,故意不接李弦的招呼。但李弦却没有在意,反而贴心地帮自己一起发册子。
第四次,便是下了学堂后,李弦找到她,提出如果她陪自己组队,晚上也不需要熬夜绣东西了,但依旧能得到每日200文的工费。她再次惊讶,李弦怎么知道自己晚上会熬夜绣东西?
而李弦的回答也是十分自然,“今早李衍远远与你打招呼时,你下意识眯了眼才看清人,说明你视力不好。你给我换衣服的时候,指尖很滑,但指内关节处有老茧,这种程度的茧,只在我家日日做工的绣娘手指上看到过。你白日在学堂读书,那能绣东西的时间,只能是晚上了。烛光绣东西伤眼,我家绣娘之前在绣坊里的工钱就是每日两百文,不亏。”
“我刺绣是出于兴趣,不是为了钱。”朱思柔红着脸低着头,下意识地反驳道,但她的声音很轻,似乎不想被听到。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那个家里的尴尬处境,更不想让任家人因此看不起自己。
李弦似乎听到了,继续解释道,”我见你打扮很素,香囊也没有花纹,便猜测你绣的东西并没有自用,不是送人,便是卖钱了。“
朱思柔的脸色更加不好了,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仔细想想,能把女儿送进十一斋的人家,怎么会需要做女红赚钱。“李弦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恍然大悟般,说道,”我竟然猜错了,真是唐突了,小柔。“
见她说得情真意切,不像安慰自己,朱思柔的眼泪一时也收了回去,”啊?“
”哎,实话跟你说吧,我来读书就是为了认识艾学录的,我想要做女官,艾学录的姐姐就是宫里的典记,我想通过他,搭上他姐,举荐做官。可偏偏这大半年里,艾学录除了这个实践课,别的时间都见不着人。你也知道我有个婚约一直被催着,所以我不能坐以待毙。实践课是我最近最快能认识艾学录的机会,但报名,需要另外三个人组队,我就认识你,任家那小子跟我弟,所以就只能找你们了。但我这个人吧,收买人心只有两种手段,用钱跟用棍。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又不可能对你用棍啊,所以只能用钱了。“李弦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不吐不快,”我的月钱也就这么多,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帮我想想,咱们斋谁会被每日两百文收买的?“
被李弦这么一通坦白,朱思柔之前心里的自卑别扭,瞬间被一种奇妙的暖意所代替,她微微抬起头,偷看了一眼李弦焦急的模样,捂住嘴偷笑道,“每日两百文,我可以的,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