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舟躲过一击,腰间玉佩不停地在震,玉佩拿在手中的那一刻他猛地想起来,此番下山他们本该受师尊令,除掉任兰生,可是……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任兰生,沉默良久,几日相处,时间不长,却也能感受到那人的赤诚之心,不然众人不会处处帮他。
“任兰生除掉了吗?”沙哑的声音从玉佩另一侧传来,黎舟又惊又喜,没等说话,看到上空浮现的人影,双目赤红,青筋暴起,俨然一副生出心魔的样子。
“师尊……”黎舟喃喃道,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掐断了通讯,他侧身躲过袭来的魔修,心中骇然,师尊执念到底有多深,竟生出了心魔。
这下青云宗乃至修真界还如何能容得师尊。
那边,妄玉边护着任兰生,边寻找机会控制住玄且,眉眼中染上焦急。
玄且被护在中间,饶有兴味地看着任兰生一脸痛苦,看着其他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不消多时,他叹了口气,这些人的下场已经板上钉钉,一股无趣感陡然生起,眼尾耷拉下来,温柔又残忍地看着任兰生说道:“这么痛苦,我就大发慈悲送你一程吧。”
噗呲一声,喷出的血溅到妄玉脸上,他收回兽化的爪子,望向玄且,神情阴冷,“你敢。”
玄且动作被迫停下,铺天盖地的威压向他袭来,生生压弯了膝盖,跪到地上的那一刻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得了空挡,任兰生才有了喘息的机会,此时的他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发丝垂下贴在眼角。
他被孟右青扶着,思绪却逐渐混乱起来,脑子里漫出无数他记得或不记得的记忆。
妄玉余光瞥了眼,暗自松口气,立马踱步到玄且面前,一蹲下就叩住他脖子,眼中毫无感情地盯着他,“不论你用什么控制的兰生,立马解除。”
玄且被迫以怪异的姿势仰头,听见他的话嗤嗤笑起来,温热的吐息如毒蛇的蛇信子缠绕在妄玉脖子上,一点点收紧,伺机而动。
他主动凑到妄玉耳边说道:“晚了。”终于,这两个字仿佛是蛇的獠牙,一下子刺穿妄玉的脖子。
原本认真倾听的妄玉,脑子忽而空白一瞬,反应过来后目眦欲裂,“什么叫晚了!”
不等玄且回答,他身后的惊呼声已经告知了他答案。
“公子!”
妄玉突然松开抓着玄且的手,木然又机械地转头、起身、走到被围住的那人身旁,他扒拉开孟右青,蹲下来,伸到任兰生鼻下的手不自觉在发颤。
没有呼吸,一丝呼吸都没有。
妄玉怔怔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玄且晃晃悠悠站起来,歪头兴奋地盯着任兰生,“真可惜,他死了,我本来还想留他一段时间,助我掌控修真界。”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痴迷神色,“不过这醇厚的魔气还能利用一下,让我修为大涨!”
他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整个人被踹进墙里。
谢安从半空落下,衣摆刚刚垂落,回身看着躺在地上的任兰生,顿觉荒谬,“也不知这东西在乱叫什么,谁死了?”
陆长寻默默看了他一眼,让开位置,一言不发地站在身后。
谢安盘腿坐下,戳了戳任兰生胳膊,“兰生,你怎么躺在地上,不凉吗?”说着双臂垫在任兰生颈后和腿弯处,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一旁神情恍然的妄玉听见说话声看过去,见到谢安模样,直直掐上他肩膀,眸中已有疯癫之色,“玉阙陨落你尚能留住他魂魄,现在也一定能救他是不是!”
“玉阙!”除了谢安,其余人听见妄玉口中的称呼皆惊了一下,他们齐齐看向任兰生。
黎舟瞪大眼睛,“任公子是,是玉阙仙帝转世!”那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吗!
可惜知情的两人如今没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
谢安一手挥开妄玉胳膊,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你不要吵了兰生休息。”
“他没呼吸了!他死了!你这样自欺欺人还不如想办法救他!”妄玉猛地站起来冲谢安咆哮。
谢安垂眸,迟疑地握住任兰生垂落的手,冰凉一片,恍然间他只觉自己跌入了冰河之中,四肢发冷,“你说得对,怎么救,我该怎么救他!”
眼泪霎时间夺眶而出,随即不要命似的给任兰生传灵气。
妄玉见状心中一酸,他都忘了如今的谢安怎么可与当时相提并论,“我一身妖气,怎么才能帮你。”
谢安抬起眼皮,随即伸到他面前一只手,“覆上来。”
妄玉化为兽掌,与他掌心相贴。
“咳咳——”谢安喉咙一痒,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把妄玉的妖气转为灵气输给任兰生,险些撑不住。
他咳出的血滴落在任兰生衣襟上,随即飞快又小心翼翼用衣袖擦去,语气极轻柔地说道:“兰生,你还没有记起我呢,醒醒好不好。”
此处的画面尽数落进任兰生眼中,他目光久久落在谢安带泪的眸子上,忍不住伸手想为他拂去泪水。
触碰到的那一刻,画面扭曲着从他指缝间穿过,随即陡然惊醒。
他一醒来便出现在了这里,四周空无一人,除却他脚下一方土地,全是火焰。
“好久不见,玉阙。”
任兰生顺着声音看去,来人一袭红衣,衣领大敞,似魔非魔,似仙非仙,他悄然向后退了几步,“你是何人,玉阙又是何人?”
只见他停在原地,笑得花枝乱颤,“我忘记了,你如今记忆全无,连那小魔物都不记得,哪还会记得我。”随后懒洋洋一行礼,“在下玄微,玉阙就是你,上界仙帝。”
任兰生闻言摩挲着指骨,随后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谢安的模样,小魔物?
他压下心中疑惑,试探问道:“你认得我,不知能否送我出去,他们该着急了。”
玄微挑眉一笑,“按我们的关系我当然要送你出去,只不过我犯了错,被你镇在这里万年不得出去。”
任兰生一怔,语气沉下来,“所以,你是来报仇的。”
“非也非也。”他摆摆手一耸肩,“我早已堕魔,如今只是缕残魂,这结界又是你当年倾力设下,我如何能越过结界把你送出去。”
玄微冲着半空中的画面努努嘴,“你能不能出去,全靠他们了,不过……”他话音一转,眨了眨眼,“我虽不能送你出去,但能助你恢复记忆。”
说罢,他双臂抬起,四周火焰随着他动作跳跃,片刻后火焰退去,只在半空中留下把羽扇。
任兰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流光溢彩的羽扇,目露惊讶,“凤翎扇?”
“你还认得。”玄微轻笑一声,瞬间发力,凤翎扇被他推到任兰生面前。
任兰生只觉眉心一阵刺痛,以往记忆如皮影戏般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与谢安的相遇相知尤为清晰。
他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立马见到谢安的冲动。
但身旁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你体内有道封印,封住了你万年前的记忆,我打不开。”
玄微席地而坐,微微一笑,“估计是小魔物干的吧,他不想让你为了天下苍生重蹈覆辙。”他一手撑头,看向任兰生,眸中带着疑惑,“不过你体内怎么会有魔种?”
任兰生闻言睫毛颤了颤,一直以来魔种这个身份像跟刺一般扎在心头,动一动便鲜血淋漓,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原来是仙帝,并不是天生魔种,霎时间如同久旱逢甘霖。
他抬手捂上眼睛,遮住眼角的湿润,“不知。”
玄微眸光微动,趁他不注意,一挥衣袖将任兰生整个人和凤翎扇一同送出去。
任兰生惊讶一瞬,看着那人身影越来越透明,“你……”
“玉阙。”玄微站在下方,眉眼温和,“万年前是我对不住你,这次就算我将功补罪吧,如果可以,回了扶桑岛,去那棵桃树下祭我一杯酒吧。”
“师兄,你不能再输灵气了!”陆长寻同黎舟一人拽着谢安一只胳膊,想把他拽离,不曾想他们手中的胳膊纹丝不动。
一旁追玉剑倏地出鞘,横在两人脖颈处。
谢安冷冷道:“放开。”
两人对视一眼终是妥协地收回了手,随即出掌落在他后背,“师兄不愿离开,就带上我们吧。”
谢安神情动容,嘴角勾起浅浅的笑,“谢谢。”音刚落,余光突然看到任兰生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兰生?”
只见任兰生眼皮微颤,眼珠转动几下后,慢慢睁开眼,撑坐起来。
谢安连忙停手,想环住他的双臂在半途中停下来,转而扶住他,克制道:“你醒了。”
任兰生眼前模糊退去后,直直看着谢安,忽的上身前倾,指缝间的银针抵住他脖子,眼尾上挑,“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谢安鼻尖一酸,伸手扯住他衣袖,低低笑着,“祖宗,绕了我吧。”
陆长寻原本紧皱的眉头慢慢放平,竟也有丝落泪的冲动。
“我回来了,谢安。”任兰生轻轻说道,下一瞬就被某人拥入怀里。
“不可能——!”玄且震碎墙壁,狼狈地从灰尘中爬出来,“你怎么还会活着!”
谢安和任兰生互相搀扶着起来,回身看着他跳梁小丑般的模样。
一旁,黎舟拧眉看向远处的天际,走到妄玉身边,低声耳语,“师尊生了心魔,恐怕会亲自来杀他,而且指不定鼓动其余宗门也派人追杀。
“虽说任公子身份不菲,但谁来证明?他们一旦认定,会把我们判成同伙一起追杀。即便是大师兄担保。”
妄玉眼皮一跳,他倒是忘了这一茬,“你倒是活的通透。”说罢,他上前一手拎谢安,一手拎任兰生,一跃而起,“同他废话什么,替兰生找到回生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