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都有电吗——”没过几秒,走廊里就开始有人喊,回音空旷得像在黑暗田野。
“没有——”另一个遥远声音回答。
开门声陆续响起。
“什么情况……”
“老子侦查学作业刚写一半——”
“正好不用写了,明天上课就说因为宿舍停电……”
虽然都是侦查班同学,但伸手不见五指,乱糟糟也听不出谁是谁。
只有阔耳狐和胖胖蛇,因为平日里在班内比较活跃,声音自带辨识度。
张少宣:“谁有学校后勤电话,赶紧报修。”
邱孟萌:“我刚才问过赵姨了,校园电网故障,常有的事儿,习惯就好了,学校会第一时间派人维修。”
“……”阔耳狐还能说什么,只能秉持乐观自我安慰,“幸好只是停电,不是停暖气。”
要不说乐观精神最有感染力呢,但凡听见张少宣说话的,都开始情不自禁脑补,零下二十度,宿舍成冰库,睡梦中不知,魂归来生处……
吵闹的走廊一瞬寂静。
“兄弟们,我内心忽然平静了……”
“甚至还有点感恩。”
尽管大家嚷得欢,其实停电这事在哪儿都司空见惯。
能源不足导致电力不足,电网老化和恶劣天气又为脆弱的供电系统雪上加霜,各地情况都差不多,只是进入第四大后还一直没遇上,导致他们对校园电网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二天清晨,经过一夜抢修的电力终于恢复。
照常上课,于是男生们终于知道了昨天停电时侦查学作业才写一半的倒霉鬼究竟是谁。
樊林:“柳老师,我不是不写作业,是因为停电,没有办法继续写。”
得知要被扣平时成绩,而且计入期末考核,北美灰熊当下起立申诉。
“为什么别人都能写完,你不能。”讲台上的柳馨低头整理收上来的作业,声音没什么起伏。
“我倒霉呗,”樊林急得语气开始不好,“停电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可以早点写,就不会停电时还没写完,也可以今天早起一个小时,就能够赶在上课之前完成。”整理好作业摞,柳馨淡淡抬眼,神情就像她一丝不苟盘起的头发,冷漠,严厉,不近人情,“如果还有想说的,下课到我办公室来讲,不要在这里耽误其他同学的课堂时间。”
整个侦查班大气不敢出,连聊天群里都没人吐槽。
因为上次侦查课上柳老师抓了两个玩手机的当典型,说以后再让她发现谁在课堂玩手机,抓住一次,期末考试扣五分,两次,扣十分,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北美灰熊也是个锲而不舍的,下课竟然真的跟柳馨去办公室了。
“没戏,”火烈鸟坐在靠窗,侧半身回头跟后桌的南北极预言,“像柳馨这种类型的老师,最好就是她说什么你听什么,一切企图挣扎的努力都只会让结果更糟。”
事实证明,火烈鸟不愧读过两年零一个月大学。
跟到教师办公室的樊林,只得到了更严厉和深入的批评,最后离开的时候脚步都开始虚浮。
侦查系的几个老师在同一个大办公室,平时有课来,没课就可以走。
今天除了柳馨,还有高岩和地理老师陈比德在,后两者也就围观了北美灰熊同学挨批全程。
陈比德权当没看见,但高岩有点心疼学生,等樊林走后,用玩笑语气说了句:“柳老师真是严格啊。”
柳馨严肃看向比自己年轻的男老师:“高老师,我认为教师的责任就是教育学生,教会他们知识,而不是和他们做朋友。”
“……”这话让她讲的,就差明说“我在点你”了,即便高岩跟这位优秀教师共事数年,依然有点扛不住,“其实,我觉得做朋友和教他们知识并不冲突,而且他们不是初中生或者高中生,是大学生了,我们应该允许他们有更多空间,更自由的成长。”
“前提是他们真的清楚自己要往什么方向成长,”柳馨问,“高老师,你觉得他们清楚吗?”
这题高岩还真会:“我觉得他们非常清楚。截至目前,班里确认野性之力方向的人数超过2/3,尤其聂冰原跟佟小南,一个野性之力应用出色到令人惊讶,一个就在上节课居然确认了两个应用方向,我相信他们未来只会更加优秀。”
柳馨摇头:“我说的不是野性之力方向。”
高岩愣住:“那是什么?”
“侦查学的意义,”一句很容易故作高深的话,柳馨却说得平淡,又凝重,“他们选择侦查学,因为毕业直接进兽控局行动队,工作稳定,收入有保障,社会地位高。他们从没想过未来要面对的是什么,要承载怎样的责任,每天就知道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这样读四年有什么意义。”
“那您教他们了吗,”高岩定定望着她,问这个全部青春年华奉献给兽控局侦查处,后因伤才不得不退出一线,转调第四大侦查系的老师,“您心里的这些话,跟他们讲过吗?”
“两位两位,消消气,”陈比德出声打哈哈,怕再不说点什么,真往撕破脸方向发展,一个办公室的以后还怎么处,“都是为学生好,没什么原则性分歧嘛。”
地理课在最近二十年,逐渐成为全国高校的必修课,气候变迁和因此导致的全球地理环境改变是当今世界最严峻的问题,没有之一。
陈比德今年四十岁,身材中等,斯斯文文戴个眼镜,平日里笑眯眯,跟谁都和和气气,此时走到饮水机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两杯水,分别递给柳馨和高岩。
“要我说,其实什么教学方式都一样,就算我们再怎么努力,这帮孩子毕业之后再怎么用心工作,几百年后不也……”陈比德摇摇头,没有继续讲下去。
“陈老师,你太悲观了。”柳馨说。
陈比德笑笑:“我只是从绝对客观出发,其实你试着跳出人类视角,冷静看待地球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人类的结局已经注定。”
高岩只喝水,不吱声。
在地理老师的思考维度面前,他还是当个一介武夫吧。
之后第四大又停电了几次,有时在白天,有时在晚上。
据邱孟萌打探来的消息,往年五月份就算停电也没有这么频繁,今年之所以这样,可能跟气温迟迟不回升有关。
起初佟小南和聂冰原还没什么感觉,就听着火烈鸟天天抱怨:“好冷,春天再不来我的毛都要冻掉了……”
聂冰原提醒:“四月就算春天,现在是五月。”
佟小南则觉得:“还好吧,也没多冷,再说天气回暖都是循序渐进。”
许焰足足瞪了这俩极地玩意儿一分钟,末了自省:“是我找错人了。”
转天,一场暴风雪席倦第四大。
北极熊和帝企鹅终于意识到,火烈鸟说的好像是真的。
“今天最低气温零下29℃,赶上咱俩来报道那天了。”午餐食堂,佟小南拿着餐盘在烤红薯窗口前排队,前面队伍很长,排了半天还没排到。
今天食堂里也格外冷,说话都呼着白气。
聂冰原站在佟小南后面,看着外面沾的落雪在他头发上一点点融化,水珠顺着发梢滑到白皙后颈,出神了一会儿,才回应道:“大趋势就是越来越冷,可能再过几十年,零上温度的天气都少见了。”
佟小南叹口气,刚刚来食堂的路上被暴风雪摧残得太狠,他难得思考一些沉重问题,回头问北极熊:“你说咱们这一代算幸运还是不幸运?”
聂冰原想了想:“看咋说,跟前面比呢,咱们出生太晚,没赶上好时代,但是跟后面比呢……”
“那就是幸亏赶上这一代出生了。”佟小南接口。
聂冰原点头:“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但也说不定,”佟小南又转念一想,“没准突然有一天,全球又变暖了。”
话音未落,前面队伍忽然嘈杂。
南北极一起往前看:“怎么了?”
排在佟小南前面的陌生同学,回头热心说明:“在你俩讨论人类未来的时候,烤红薯售罄了。”
卖光的不止烤红薯,还有蒸红薯、拔丝红薯、烤土豆、土豆泥等等一系列主食制品。
只剩海产品。
“你俩不要这个表情,来,高兴起来,”许焰将两盘堆得满满的大虾,推到帝企鹅和北极熊面前,“盐水煮大虾,低脂肪高蛋白好消化,今天我请,扒虾快乐。”
扒虾是挺快乐,但快乐总是短暂。
蛇帝:明天应该会有土豆,红薯肯定没了,而且土豆也会限量,每个人一餐不能买太多。
阔少:我今天跟家里打电话,一样,买不着主食。
花小喵:刚才听新闻,说今年天气太冷了,南方农耕情况不乐观,可能会影响到未来好几年的粮食供应。
草丛之王:没有红薯就吃土豆,没有土豆还有鱼虾蟹,反正饿不死。
我不狗:就是,别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了。
明天不想吃土豆:附议,咱们又改变不了什么。
人中赤兔:土豆,你现在这个名字特别应景。
明天不想吃土豆:……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聊,它就不存在。
尤其当天下午还是地理课。
“曾经我们北方有肥沃的平原,广阔的耕地,但现在的北方气温已经与农耕绝缘……”
“随着全球气候还在不断变冷,其他地方迟早也一样,哪怕是赤道附近……”
“人类终将面对无粮可食的灭顶之灾……”
佟小南看着陈比德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对这位地理老师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
甚至还不如严厉的柳馨。
至少柳馨就讲课本上的东西,哪怕枯燥没互动,而这位地理老师,总喜欢跳出课本,发表他的“真知灼见”。
“也许在遥远的未来,我们也会像恐龙、剑齿虎、猛犸象一样,被挖出化石,或者在万年冻土层里发现,成为地球某一段光阴的注脚。”
侦查班全体同学:“……”
柳老师只让人窒息,陈老师想让人灭绝。
佟小南本来今天就挺低落,时不时地思考人类命运,好不容易下午缓过来点,又在陈比德这里再次糟心,破天荒在上课接了下茬:“老师,按你说我们都灭绝了,那是谁把我们挖出来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陈比德忽然精神,镜片也恰好在这时反光,颇为配合气氛,“虽然灭顶之灾无可避免,但我想只要人类留下希望的火种,无论是几万年,还是几千万年,新的智慧生命总会延续。”
佟小南:“火种?”
陈比德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方舟计划。
“这就是欧美国家现在已经在做的,他们努力将地球上尽可能多的生物基因采集、存储,建立‘超级基因库’,等到灾难来临那天,这座基因库就会成为人类的诺亚方舟,每一个基因都是一颗希望火种,即便旧的生命消亡,这些种子也会在洪水退后,获得新生……”
他讲得投入,情绪远比平时上课饱满。
佟小南数次想开口,却再也找不到接茬的机会。
“老师,”一直安静的聂冰原出声,没管什么机会不机会,直接打断陈比德,“你说的这些都是建立在人类一定会灭绝的基础上,但这个前提能不能立住,首先就是个问题。”
“我们即将迎来又一个冰河期,这是事实。”陈比德说。
“也许吧,”聂冰原不以为然,“但那一天到底会是什么样,谁知道呢。”
“还有,陈老师,”佟小南刚才就想说了,“诺亚方舟从来不是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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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