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已经是本月城中第五起相同案件,”捕快拿笔蘸了点口水写在本本上,“死者为二十二岁女子,城南青河村人士,带有一孩子失踪……”
一圈人围在在客栈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借过借过。”
雪烬跟鲤奴好容易挤了进去,金蟾少年被雪烬收入了细无声中静养,因此并未出现。
夜里借着衙门一排火把的光,众人瞧见前方空地上摆着一具女尸,面容被毁坏,血迹斑驳,瞧着十分可怖。
“孩子失踪?”鲤奴捕捉到了重点,“大人,这会不会跟沉酌失踪有关?”
这不废话?
雪烬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按下心中的不痛快。
“哺儿鬼妾。”
就在沉酌消失的一瞬间,她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隐约的一丝残留味道。
这鬼东西,竟敢趁他们三人注意力被吸引时,在她眼皮子底下将沉酌偷走。
这让她寒水之主的面子往哪儿搁?
“那是什么?”鲤奴不解。
“女子身怀有孕或者生下婴儿尚未足月时,突遭横死,怨气极重不愿往生,会化作厉鬼徘徊人间。”
雪烬说完,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抖什么?”
鲤奴五官皱起:“我怕鬼。”
……
细无声袋里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雪烬神情有些一言难尽,转头问身旁一个围观的男子:“本月第五起?都是这般样状吗?”
男子小声道:“可不是,真邪门儿了嘿,死的都是刚做母亲的妙龄女子,情状凄惨,孩子通通不翼而飞,关键是衙门到现场,连个脚印都找不着。”
“真太可怜了,这女子还是南边村头里带孩子来城中找丈夫的,就这么没了。”
两个捕快上前来驱赶围观百姓:“都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夜里冷风刮过,人群絮絮叨叨做鸟兽散了,捕快见雪烬和鲤奴二人还立在原地,不由得怒斥:“还看?这么爱凑热闹能结案吗?”
雪烬与鲤奴对视一眼:“结案有什么好处?”
一张悬赏唰地怼二人脸上,后边露出捕快的脸:“衙门悬赏一千两白银,若能抓到凶手,当场结清。”
说完他瞅了几眼面前俩人,一个十六七的貌美姑娘,一个瘦弱老翁,不由得嗤之以鼻:“去去去,赶紧回家睡觉去,没见忙着呢,老弱妇孺凑什么热闹?”
雪烬一把拿下悬赏单,打了个响指:“早说还有钱拿,这案子包我们身上了。”
捕快惊疑:“你?”
鲤奴眼珠子转了转,灵光一现:“现场什么痕迹都找不到,很可能不是人力所为,倒像是鬼怪之类。”
夜风吹过来,冷得捕快起了身鸡皮疙瘩:“鬼怪?”
鲤奴答道:“是啊,我们家小姐,可是一等一的捉妖师,交给我们准没问题。”
雪烬一哂。
捉妖师?
贼喊捉贼?
捕快怀疑的表情更加严重了,朝雪烬上下打量了好几眼:“你?”
雪烬眼睛眨巴了两下,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让我们试试,反正你们衙门也不吃亏。”
捕快考虑再三,这才勉强同意:“行,若是真成事儿,便到衙门领赏金。”
沉酌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捆了扔在地上。
一片荒芜的寂静后,有人撞了他胳膊一下,然后响起了婴儿的尖细哭声。
“娇儿莫哭,娇儿莫哭……”
“三月的风儿吹呀吹,路边有一个乖娃娃,乖娃娃,乖娃娃,你为什么不回家……”
那声音由远及近,飘荡在上空,幽寂中泛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回音。
“嘻嘻嘻……”
沉酌感觉被很多人挤着似的,周围密密麻麻响起了孩童嘶哑的哭喊。
他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迷茫。
雪烬呢?鲤奴呢?这里好黑,为什么不点灯?
“乖娃娃呀乖娃娃,你是不是没有家,我来做你娘亲吧……娇儿饿了,娘亲这就为你做吃食……”
“先吃谁呢……”
一阵阴风刮过,沉酌脸颊旁垂下的短发被一口冰冷气息吹动了下,他耳边响起尖锐的笑声,尾音沉闷地砸进心头。
“先吃你吧。”
春寒料峭,鲤奴看着面前破败的废庙打了个喷嚏。
雪烬笑他:“得了风寒?”
鲤奴揉了揉鼻子:“大人又打趣,我是闻见这地方一股腐烂鬼气,不大舒服。”
“大人,小酌酌真在这儿?”
雪烬点点头。
错不了,但凡被她捕捉到过气息的,就一定会被她找到踪迹。
眼前的庙宇早已荒败,门前结了蛛网,四下里静寂得可怕,明明春日里,却连虫鸣都没听见一声。
雪烬上前,二话不说手一挥,那本就吱呀作响的门顿时被打飞了。
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雪烬喉咙一紧,虽然知道沉酌沾染了她的气息不会有事,但仍旧在此刻心头绷紧了一瞬。
月光静悄悄洒了进来,纵使鲤奴这样的千年老妖,看到面前的场景也不由得一窒。
四周许多东西不知道被什么力量震碎了,空中漂浮着残留的飞灰,地上躺满了年龄不一的小孩,如果忽略他们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庞,会觉得这些小孩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雪烬捏紧了拳头。
他们妖族,不管哪一族之间发生冲突,都默认不能对幼崽下手,这是极其可耻的行为。
她只是立在那里,尽管风平浪静,那种可怕的威压仍旧释放了出来,鲤奴下意识觉得呼吸困难,仍旧认真地找着沉酌。
雪烬走进房间四处张望,生怕在哪个角落看见沉酌同样毫无生机的面孔。
这紧绷的一根弦终于在看见某个墙角时松了下来。
沉酌靠在墙根,粉嫩的小脸上神情呆滞,整个人缩成一团,仿佛被吓坏了。
“小酌酌!”
鲤奴三下五除二跑过去,赶紧将沉酌抱在怀里。
“吓坏了是不是?”鲤奴有些心疼,摸了摸他冰凉的脸蛋,“鲤爷爷来救你了。”
她身形未动,整座庙宇连同附近方圆一里都被笼罩在一阵朦胧的白光下。
那白光看上去甚至有些温柔,然而只有身处其中的生灵才知道,无所遁形的恐惧感已经悄然蔓延至全身。
雪烬抬头,呼出一口冷气:“在我们来之前,她就跑了。”
“跑了?”鲤奴瞪大眼,“那这些孩子……”
“还有口气吊着,只是也半死不活了,运气好点救过来也形同痴呆。那鬼妾貌似在进行一种血祭仪式,我猜测她是想用这些孩童的精魂喂养自己的孩子。”
“沉酌没事是因为寻常鬼妖精灵都对我的气息感到忌惮,更何况他还喝了我的血,只是……”
“只是什么?”
“这仪式似乎是被迫中止的,或许有什么人先前来过这里阻止了她,鬼妾很可能还受了伤。”
鲤奴看了眼沉酌,他已经靠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
“等沉酌醒来,问问他或许能知道。”
鲤奴去衙门送了信,告知他们那些失踪的孩子在城外郊野一处破庙中。
衙门口的孩子亲人哭成一片东倒西歪,跪着求县令找到凶手。
县令一个头两个大,问鲤奴:“当真是鬼怪所为?”
鲤奴点头:“的确,不过被她跑了,我们找回了那些孩子,这赏金……”
“等等,”县令拧了眉头,“既然你们有能力找到这些失踪孩童,想必也能找到那作案鬼怪,若是能抓住,赏金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五百两。”
雪烬扯了扯嘴角:“没空。”
她还忙着找地方开铺子呢。
县令哆哆嗦嗦拢起袖子瞪大眼:“岂有此理,天下莫不是只有你们能降妖除魔了?”
于是县令坚定地赶走了两大一小,张贴榜文遍寻能人异士。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鲤奴找到一家闹市中正在出租的铺子,东家是城中一个富户,姓方。
他们约在一处酒楼谈生意,雪烬有意租下这间铺子,方员外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瞧他们一个年少,一个年老,外带一个孩童,便将租金提得高了些。
这价格若是一次性租上一年,他们便没什么余钱了。
鲤奴有些生气,虽然这间铺子位置人流什么的都不错,但也不是只他一家出租,随即想劝雪烬走。
没想到雪烬只是端着茶,悠闲地轻笑:“员外近来家中,不太安宁?”
方员外惊讶地瞪大眼:“这……姑娘如何知晓?”
雪烬张口就来:“会看些面相。”
方员外叹了口气:“可别提了,近来家中怪事颇多,不是夫人生了病,就是半夜总听到异响,请道士来做法也无用。”
说到这里,他低声问:“姑娘既会看面相,想来是否精通一些茅山之术?”
鲤奴精准地嗅到了机会,抢先回答:“我家小姐是正儿八经的捉妖师,若是能帮你解决这难题……”
方员外当即一拍桌子:“以最低价租给你们这铺子!”
“外加一千两。”
雪烬闻言没说话。
方员外咬了咬牙:“黄金。”
雪烬吹了口茶沫儿:“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