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天有乌云,无风。
思月楼的后堂里,倚风摆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给古惜今一行践行。
践行酒一喝,天一亮,大家各自归去。
自来熟的宁识丁捧着温热的酒壶给倚风斟酒,嘴甜道:“这几日承蒙倚风大哥的照顾,在下感激不急。今儿就借花献佛,请大哥喝了我这一杯诚意满满的酒水,算是让在下略尽心意。”
倚风还没说话,一边蹭着的马公子率先站起来,接过酒盅一饮而尽,“行了,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阿久坐在席间的最末尾,同一桌子的主子坐在一起,心里那叫一个不自在。
夹菜要等这一**家都夹过之后才敢伸出手夹一点最靠近的凉菜,自己身上有伤忌酒,别人举杯时,自己只能端着个茶杯意思意思,实在没劲。
席间,古惜今只小口小口的喝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倚风时不时用胳膊肘碰一碰他,低声笑问:“想谁呢这么出神?”
声音不大,却被邻座的马公子听个正着。
破锣嗓子一咋呼,整个席上的人都没落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古惜今。
就连连客暄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正儿八经的坐直了身子看过来。
“只是想到又要和你分开,有些舍不得。”
倚风一把把古惜今抱紧,柔声道:“那你就别走了!留下来当三老板吧!”
“哎哎哎,这怎么能行?古兄可是我们刑部的精兵良将,没了他,刑部还怎么运转下去?万万使不得!”宁识丁抓着桌布站了起来,激动的连阿久的筷子都给拨到了桌子下面。
“吆,宁侍郎,这话你蒙别人也就算了,我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小金子。你说刑部离了他不转?这前十几年,前几百年,小金子不在刑部的时候,刑部不照样好好的?你这话说的也忒过。”倚风回道。
宁识丁被呛的哑口无言。
连客暄客气的说道:“古侍郎如今是本官的得力助手,若是被老板你留下来,本官会很苦恼。”
倚风嘴上没说,心里将连客暄从里到外的鄙视了一番。
直接说个我离不开他会死啊?
官场兜圈子都兜到这个地步,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没经世事。
倚风意外得知,那个被自己设计来的小意外,竟然会是连尚书的初吻。
可笑的同时,倚风为古惜今感到可悲。
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官爷,到底是不会拉下脸来同做过小倌儿的古惜今告白的吧?
亦或者,那位家世优良的官爷,连自己对古惜今是个什么想法,都没有搞清楚。
小金子啊,你前途堪忧啊!
践行酒吃到了午夜,桌上的汤汤水水早就凉透了气儿,唯有连客暄和和阿久还算清醒,坐的端端正正。
“阿久,你身上有伤,早点回去歇息吧。明天早上还要赶路,少不了又要颠簸一路,养足精神很重要。”连客暄吩咐道。
阿久塞完最后一个馒头,呜咽的点了点头。
起身走了一步,感受到前堂吹过来的一阵小风,弯腰扶起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宁识丁。
“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宁识丁醉醺醺的以为搀自己的是古惜今,一脸的谄媚样,八爪鱼一样的缠了过去。
阿久解气的在暗处捅了几拳,终于是把那香炉仇给报了。
剩下的就是报恩了,一把扛起头重脚轻的宁识丁,给他送回了屋里。
马公子和倚风抱着膀子倒在一起,或许是经常这么样,不多时,外面的一个下人鬼头鬼脑的探进来,“爷,散席了吗?小的们来扶老板回房休息。”
连客暄朝地上躺着的两个人点点头。
立马有两个懂事的下人进来一人扶起一个,往倚风的房间走。
连客暄独饮一杯凉酒,拍了拍有些闷热的脸颊,挪开身后的椅子,在古惜今耳边唤了两声:“惜今,醒醒。”
只留一个后脑勺的人连吱都没吱一声。
连客暄扶起趴着睡红了眼的人,想了几种搀扶的姿势,最后弯腰,打横抱起,大步回房。
古惜今迷迷糊糊的看着抱着自己的人,微红的脸,高挺的鼻,眼睛亮亮的,好像自己屋顶上那些夜光的小星星。
对了,这人不是星星,论起来,也应该是众星围绕在中间的那一轮佼佼的月亮。
古惜今说不清自己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着,脑子里回想过许许多多曾经的画面。
站着的,坐着的,拿书的,拿笔的,冷峻的,温暖的,种种画面交叠在一起,和眼前的这张侧脸完美的重合。
连客暄,我好像……。
连客暄把古惜今往他床上一放,一路上都没动弹的古惜今自动翻了个身子,摸到了床里面的被子,给自己胡乱的盖了盖,窝成一团,继续睡了。
连客暄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看着床上那一个小小的被包,想着刚才席间听到倚风要留下古惜今时自己的心悸,忍不住再按住心口,抚平那里的不安。
古惜今,我似乎……。
关门,下楼,回房,连客暄快要睡着时,外头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一行人站在思月楼的后门处,打着哈欠互相道别。
倚风免不了又要和古惜今依依不舍一番,末了竟然跺着脚要跟着古惜今走,被裹着被子出来相送的马公子搂了回去,“你走了我怎么办?”
古惜今欲言又止,携起倚风的手,笑道:“记得想我。”
倚风两眼通红,哽咽道:“一定。”
宁识丁还没醒酒,倒在车上的被子里呼呼大睡,外面的情意绵绵一点没有影响他老人家和周公的如胶似漆。
若不是日近晌午,宁识丁被肚子里的馋虫闹醒,这一觉,怕是要睡到春暖花开了。
马车行走在大路上,过往处总有不期而遇的马车板车和行人。
宁识丁揉着惺忪的眼睛问:“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到了苦荞镇了,再走上一日,便能去齐州了。”连客暄回道。
“齐州?我们为什么要去齐州?不是回去复命吗?”宁识丁自行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肉夹馍,虚让了一圈后,狼吞虎咽起来。
古惜今笑着回道:“我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我要找的人。”
“你要找谁?”
古惜今沉默片刻,依然笑道:“我弟弟。”
“咳咳咳…你…弟弟?”宁识丁被噎了个半死。
“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弟弟,或许就在齐州。”
宁识丁抱着水囊咕咚咕咚的灌水,噎得慌,太噎得慌了。
得知古惜今有个弟弟,宁识丁连剩下的吃食都顾不得了,硬是挤到古惜今和连客暄中间坐下,详细问道。
“你还有个弟弟?亲的吗?”
“你弟弟叫什么?多大啊?”
“你弟弟和你一样好看吗?性子呢?”
古惜今被连珠炮一样的宁识丁问的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连客暄出来回道:“等找到了,你可以亲自问他。”
宁识丁不理会他,仍旧抓着古惜今的衣裳袖子问:“你确定它在齐州?”
古惜今也不敢断定,摇摇头。
马车忽然停住,阿久在车厢外喊道:“大人,是皇城里的人。”
三人纷纷探头去看,马背上的人立即下马,双手呈上一封密函。
连客暄认得此人,是皇上身边的近卫。
难道皇城出了什么大事?
看过皇上亲手写好的密函,连客暄苦笑一声,对古惜今说道:“惜今,齐州可能要等下一次再去了。”
“无妨,朝堂之事为重。”
阿久调转了方向,扬鞭再起,火速朝着皇城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