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一路小跑,小肚子在衣裳里来回的晃动,差点就要滚出来。
紧跑慢跑,也只是比后头两个信步闲逛的人快了二十来米。
一敞开门,闭着眼睛大喊:“大人回来了。”
寂静过后。乒乒乓乓的声响瞬间炸开了锅。
管家眯了眼睛看手忙脚乱的众人,唉,他就知道,他和连大人若是不在府上,准会是这个样子。
府上都是男丁,又逢赶上这么喜庆的日子,喝点小酒划点小拳的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管家太了解这群无家可归的光棍汉了,划拳输了,要么赔钱,要么…脱衣服。
这个恶习具体要从哪里追溯也他也不知道。
他一开始还想着今儿这么冷,他们虽然在院子里摆了大圆桌,搬了十几坛子的好酒,应该不至于…袒|胸|露|乳|的在寒风中丢人。
管家小瞧他们了。
“喂,你踩着我裤子了!”
“你你们谁看见我腰带了?”
“唉唉唉唉,你穿的是我的衣服,给我脱下来。”
管家无言的把大门关了关,用自己这副肥嘟嘟的身子顶住门板,催促道:“快点,大人随后就到,一起来的还有古大人。你说说你们,也不知道收敛着点,哪怕你们回你们屋里去闹腾也好过现在这个样子吧。”
大家都忙着找自己的衣裳,没有人理会管家的唠叨。
门外连客暄的声音近在耳边。
管家横了心死死抵住门板装聋作哑。
连客暄拍了几下无果后,对着古惜今做了个退后的手势,抬起腿,准备狠狠的踹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管家领着众人恭恭敬敬的分列门口两边,对门外的两位大人作揖道好。
连客暄半抬着一条腿,直接垮了进去。
“我是不是打扰大家了?”古惜今不好意思的问。
“看来是,不光是你,本官似乎也有些多余。”连客暄走至队列中间,扯下其中一个小厮胡乱系好的腰带,递给站在他对面的穿了同一色系衣服的小厮,道:“我们不在,你们玩的挺开心的。”
大冷天的,管家额上冒出了几颗汗珠子。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玩乐了。管家,把饭菜送到西院来,你们剩下的人,继续。”
连客暄背着手继续往里走,行至廊台处,对依旧愣在原地的古惜今说道:“难道你想和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玩脱衣服的游戏?我可先声明,要是因此伤风感冒,府上是不出医药费的。”
看来这连客暄的心情还真不错,还会开玩笑。
危机情报解除,所有的小厮们都松了一口气。
古惜今跟着连客暄已经拐了弯,管家指着这些人的鼻子叹气:“你们啊…”
“管家,既然大人都放手不管了,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啊?”小厮们提议道。
“我可不要。”
“来来来,兄弟们,管家大人要一起加入,我们先敬他三杯。”
“好好好,就三杯,喝完你们就玩你们自己的,我还要去大人身边随侍。”管家一仰头,白瓷杯里的白酒就下了肚。
小厮们给他倒满第二杯后笑着嬉闹道:“管家说了,每人只准敬他三杯啊!来来,都给我排好队!”
……管家大人,你要挺住!
在上次下棋的屋子里干坐了许久,不仅没有等来热菜热饭,连杯子热茶都没有等来。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忠心耿耿的管家大人,已经被灌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正站在院子里载歌载舞唱大戏呢。
古惜今两手插在袖子筒里,依靠在柱子上看天。
黑漆漆的天幕上挂着稀松的几颗亮星,在烟花散尽后,恪守着自己的岗位守望大地。
古惜今有感而发道:“好久没有过个这么热闹的除夕了,真好。”
连客暄从侧塌下的暗格子里,掏出两只小巧玲珑的小酒壶,找了毛巾擦擦壶嘴,递给古惜今一只。
“想看景也不能干看,喝点酒暖暖身子。”连客暄拔掉上头的封口,轻尝后把眉头拧成了一条线。
“这么难喝?”古惜今好奇,也照葫芦画瓢送进嘴里。
从舌尖到心口窝,所到之处,正被一把火烧的刺刺啦啦的难受。
太辣了!
“这酒是我小时候偷偷藏在这里的,没想到过了十来年还能这么烈,不得不说锦空国当时的造酒术还是很成功的。”连客暄顺道把侧塌上铺着的毯子一并扯下来,铺倒走廊里的长椅上,一个旋身坐了上去。
“十年?大人你小时候竟然这么顽皮?”古惜今不可置信的打量自己手里的小壶,净瓶一样的形状,细脖子大肚子,封嘴处还特意贴了封条一样的字条,上书封存时间,算一算,确实是十年有余。
连客暄这么端庄严肃之人,小时候也是个会捣蛋的小男孩,这让古惜今大吃一惊。
他以为就连客暄这冷面的功夫,怕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也得是从记事起就训练好的。
连客暄又喝一口烈酒,回道:“你以为我小时候就这样子吗?非也非也,本官当年做过的糊涂事,可不比现在的宁侍郎高明到哪里去。”
古惜今也被下肚的烈酒烧的心里一阵的火热,坐在毯子的另一角徐徐的诉说道:“糊涂总比荒唐要好,起码,你们都是乐在其中。我啊,十年前已经是楼里的小角儿了,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十年了,已经过了十年了。”
连客暄意识到古惜今可能有些一吐为快的意思,特意把自己身下的毯子拿起来盖在古惜今腿上,站到了古惜今靠着的廊柱旁。
“大人,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你若是想说,我便洗耳恭听。”
“这个故事很长,很无趣。”古惜今笑的眼角都弯弯的,好看极了。
“没关系,反正要守岁,不长一些就没意思了。”
……。
故事的起因很简单,偏远小镇的县太爷得罪了上头的大官,被贬了。
县太爷不服,一次一次的要上京告御状,却一次一次的被打的半死不活。
新来的县太爷是个胸无半点文墨的草寇,花钱买了个官来光明正大的欺压百姓。
被贬的县太爷心高气傲,誓死相信邪不胜正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的信条,终于倒在了快要跨进皇城的路上。
剩下的古惜今知道的也不太多。
他只知道县太爷被抬回来的时候,他娘抱着盖着白布的尸身哭的撕心裂肺。
县太爷是他爹,他是县太爷的儿子。
儿子给老子下了葬,本该可以和娘亲找个地方自己过日子,不再理这些是是非非。
无奈他娘亲也是一根筋到底,重走了他爹的老路。
结果自然是意料之中,重步了他爹的后尘。
古惜今忍痛把他娘葬在了他爹的墓旁,还没有想好以后要怎么办,自己就被人从后头打晕了头,带到了自己从未听过的地界儿。
这是一处更偏僻的地方,锦空国的版图上可有可无的一笔。
这里一年也出不了几个文人墨客,功夫好手,却能接连不断的出几个地痞流氓,街头恶霸。
坐镇地方的地方官是个只会写自己名字的草包,掌控一方财力的是一户靠祖辈买卖人口富起来的员外。
这个地方的人有的活的快乐无边,比如员外。有的则活得生不如死,比如被卖过来的古惜今。
他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要毁了。
面前的两个男人正腻腻|歪歪的抱在一起,其中一个已经把上衣褪到了腰上,横坐在另一个男人腿上哼哼|唧唧。
两个人的舌头尖好像在打架,又好像是个互相的撩拨,古惜今当时的年龄,还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含义。
两个人看到头上缠着厚厚纱布的古惜今睁开了眼,笑着对古惜今说道:“从一边学着点,以后你都用的到。”
无法形容古惜今的恐惧。
即便是现在说出来,古惜今还是止不住的恶寒。
把盖在腿上的毯子往身上又拉了拉,大口灌下一口烈酒,才缓了过来。
“我想过死,也玩儿过很多死的花样,就是每一次都没成功。”
连客暄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凝望着掌心里的酒壶,思忖着自己要如何接下去,才能让他不这么难受。
未了,还是古惜今开了口:“后来我明白了,老天爷既然不让我死,说明我还有不能死的理由。我这口气,还有些用。”
“所以你年年去磕头许愿,想要报仇?”连客暄说出这句话就有些悔之,不该这么问的。
“报仇?我连当年究竟是谁害的我家破人亡成了这幅样子都不知道,何谈报仇?我说过,我是去求佛祖保佑一个人平安康好的。”
“谁?”
“我弟弟,比我小两岁的亲弟弟。自从我在小楼里睁开眼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