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雅集,便是文人墨客聚会。
雅士们依山傍水清脍疏笋,岂不美哉?
或三五好友齐齐约好,亦或者干脆于游学途中所见雅集,一时兴起便可参加。
这个以诗会友雅俗共赏的年代可不多见,狄相心里确实也有几分想去。
届时曲水流觞诗文吟咏,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嬴政颔首:“昔年听得年长者说起雅集,于绿郊山野,松风竹月,再烹泉煮茗吟诗作对,便是惬意至极。”
狄仁杰深以为然:“还有那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俱是风流!”
他这语气难得不那么沉稳,嬴政莞尔。
“寡人知晓了。狄相放心去便是,不必特地带着人从旁协助。”
狄仁杰一愣,看了一眼身后的郑国便知误会在哪儿,立即摆手解释。
“此乃郑国先生,当属臣近日少见之妙人。”
这算引荐啊!
郑国一个激灵,大步向前。
“郑国拜见陛下——”
伏身于秦国王宫的地砖上,呼吸间不似面见韩王安时那般还能吸入内侍偷懒落下的尘埃。
就连脚下青石板都是被细细打磨过的,秦国再一次用细节提醒着他,它有多强大!
郑国心中幽幽叹气。
传闻秦王暴戾,且不待见他国之人。
是以郑国开口之前便已然带上了一分决心!
岂料预想中的问罪并未到来,君王甚至搁了笔往他这方走了两步。
“大韩人?”
不同国家的服饰有些许区别,寻常人不见得看得出来。
嬴政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大韩一直怯弱胆小,如今忽然送了个人来自己面前是为何?
郑国心下有两分震撼。
见面闻名后并不过多联想者世间少有,要眼前的君王便是其中之一!
难得!
嬴政挑眉,眼底疑惑一闪而逝,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郑国这才想起自己尚未回答。
他只觉喉咙干涩,艰难的点了点头:“是。”
“狄相说你是当世之才华横溢之辈,寡人且问你,最善何物?”
这题郑国会啊!
“回禀陛下,郑国一生只钻研一事,那便是沟渠!”回答者神采奕奕,声音里多了不知何处而来的意气风发。
渠?
嬴政同狄仁杰一同咀嚼着这个词。
前者若有所思,后者却有一瞬间如电光火石般,响起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事!
名为郑国,善修渠!
郑国渠啊!
狄仁杰差点就拍案而起了,好在最后一秒前强行忍住,只是看向郑国的目光多了几分重视。
狄相如此异动皆在嬴政跟前,神识散于周遭后,嬴政就是想不知道也难啊!
嬴政目光如炬盯着郑国的眼睛,似乎能直直的看进他内心最深处。
“渠为何用?”
郑国被其目光震慑,然对答也仍旧未曾落下。
渠乃是他毕生研究之物,哪怕面前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他也得留下点儿什么来警示后人!
更别提面前的是和他一般两只眼睛一张嘴的凡人!
郑国那叫一个底气十足:“自然大有用处!”
嬴政单手负在身后,眼神停驻在郑国脸上,步步紧逼:“既如此,为何不干脆效命于大韩?”
既然有大用,韩王安那个废物又怎么会眼巴巴的送到自己面前?
嬴政不怕他们送来的人有问题,甚至还担心他们放任秦国强盛,强忍着不动手。
如此一来,他便失了动手的理由。
届时少不得要花上一番口舌方可说服朝中主和派,嬴政想着便觉头疼!
在将对方送来的东西入口前,嬴政必须清楚,这美味馅饼里的是穿肠毒药,还是寻常倒钩。
郑国转动眼珠,沉吟片刻后便想好了答案。
“大韩地狭而人多,渠之所在于大韩而言并无用处,只能劳民伤财。”
“然大秦地大物博,一路走来,乍见大片荒芜之地,寸草不生!便是渭水北岸也荒凉一片,若得灌溉,可成良田!”
嬴政于宽大的盘龙椅旁坐下,神色淡然:“且说些寡人不知道的。”
他们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如今大秦国土仍有大片大片的荒地。
然而老天似存心为难,整年大旱。
若非春分时姗姗来迟的雨水,此时此刻,嬴政只怕是早就于神祗面前负荆请罪,祭祀上苍了。
这一年的夏至燥热无比,仍有许多人担忧着,怕突然就如同去年一般,滴雨不见。
是以,想治理渭河上游以北荒地,难上加难!
这些早就刻在了嬴政心里,他连翻阅都不需要,过目不忘被发挥到了极致!
郑国抿唇,神色坚决:“陛下,渠之用处便在于此!”
“只需修建三百里灌溉水渠,引泾水入洛阳,渭水北岸定能沃野千里,永不受大旱困扰!”
时值灾年,有国力充沛者,譬如大秦,自可开仓救济。
而那本就国力不足,自身难保者,饿殍遍野,人心惶惶。
郑国游历诸国时将二者皆收于眼底,此后便决定专心建渠!
嬴政垂眸。
眼底转瞬间便已划过无数种想法,直至最后,嬴政摆了摆手:“明日跟随狄相一同上朝!”
若他是独断专行的君王,自然能直接拍板。然此事干系巨大,便是嬴政已然打算应允,也须得告知朝臣!
水渠二字,此前闻所未闻。
乍一听得,甚至以为陛下在说甚笑话,然嬴政眼底神色不似作假,一干老臣瞬间不淡定了。
新事物向来需要时间才能被接纳,水渠一事果真瞬间便使这沉寂的早朝炸开。
有老臣扫到一言不发的郑国,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听闻此人乃是来自大韩……”
这么一说,原本打算赞同者者也收手了。
荒地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能中了大韩那弹丸之地的奸计!
郑国背脊笔直,只微微低着头以示对一众官职高于他者的尊敬。
昨日经历了嬴政面对面的质问,今日承受力居然好了许多,最起码此刻还能对答如流!
“小人若是有二心,便不必告知陛下水渠一事,放任大秦土地荒芜不是更好?为何又特地提出解决办法!”
他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又有臣子道:“观之结果,便是治旱灌溉,敢问阁下带了多少水?又能灌溉良田几何?”
这话说的不怎么客气,摆明了便是刁难。
嬴政却也不阻止,只气定神闲的听他们争论。
郑国咬牙,心知这是秦王给他的考验。若是能过关,他半生研究便可得以实现!
这吸引力太大了,大到甚至可以让郑国放弃大韩。
“小人无水,只有一方良策。”
郑国清了清嗓子,又将昨日同嬴政所说详细解释一遍,一看便是做了准备的。
“若此法可成,大秦将成天下最富庶之地,从此再无干旱之忧!”
这话说的,太像吹牛了吧?
登时就有人不客气的质疑:“好大的口气!不知阁下是天神还是雨神?我大秦有祖神大人庇护,自可高枕无忧,又何须去建那劳什子的水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