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雷声乍响,暴雨如注。
闪电落地,照亮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大雨冲刷着鲜红的血水,蜿蜒向下。
不远处的山月宗牌匾被人劈开一半,只留了个月字,再往深处,就是山月宗的地牢,留存着宗内唯一的活口。
“找到了,天生灵体,这吃了定能大补。”
七八个身着黑衣的人快速围了上来,他们看向牢笼的眼神炽热,手里的长剑上的血水蜿蜒向下,显得他们面目越发狰狞。
躲在角落的孩童瞪大了眼睛,眼里有些呆滞还有些恐惧,这样的恐吓他不知道听了有多少遍。
“大哥,没想到这山月宗还藏了这么个好东西,我就说那老东西这几日怎么说要晋级。”
“大哥,犹豫什么啊,这小孩本来也是被他们抓来的,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
“啧啧,有道理,不如就将他练成丹药。。”
小孩蓬头垢面,唯有一双眼睛亮的吓人,他闻言有些惊恐的往后退了退,将自己缩在角落。
“小崽子,躲什么,给我过来!”那人抓住小孩的衣裳拎到前边来,手上使劲揪着他的后衣领。
沈应被人抓着后衣领拎在半空,他的小手扑腾着,奋力挣扎,他感觉自己脖子快要被勒断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意识渐渐模糊。
他就要死了吗?
可他不想死。
有没有人可以来救救他。
突然他听到噗的一声,是剑尖刺破血肉的声音,紧接着他身子一松,落到地面上。
空气从外部灌入肺中,如久逢甘露,他贪婪的呼吸着空气,这才缓了过来。
滴答,是血落到地面的声音。
只见一道断剑剑身自黑衣人腰脊斜插自身前胸口,露出来半截血色剑身,那一滴滴的血水,正顺着剑像珠子一般往下淌。
为首的黑衣人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身上伤口,手中刀哐当一声落地。
周围人大惊失色,怒道:“什么人!”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抱歉,情况紧急,其实我不喜欢用剑的。”
“谁!”
啪嗒,周围不知道何时飘来星星点点的灵火,星星点点飘在半空,飘在地牢里,像是散开的星。
亮光从后向前扩散,他们看到了一双黑色勾金锦靴,黑红色衣裳下摆,腰间坠了银饰,一旁坠了各色的珠子。
再向上是一张俊朗精致的脸,嘴角向上勾起,但眼底却不带笑意,无端的显得薄情。
他们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
灵火,玄衣,珠串,银饰,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打扮这样张扬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有那一个人。
他们吓的发抖,脚却牢牢钉在地上动不了分毫,“啊!季无尧,是季无尧。”
季无尧手里抛着颗珠子,那张英俊又艳丽的脸上毫不意外他们的反应,甚至还轻笑了一声。
“答对了,今日我心情好,自己选个死法吧。”
他们壮着胆子道:“季无尧,我们与你无冤无仇!”
“是啊是啊,绕我们一命,这是天生灵体,我们让给大人。”
“啧。”
季无尧失去所有耐心,指尖一动,手里的珠子向前飞去,精准的钉进那些人的脑门。
周身的灵光一拥而上,很快便将那些人的灵魂吞吃干净,灵火漂浮,发出满足的喟叹,再仔细看,哪里是什么灵火,分明是一个个的鬼脸。
那些灵火笑嘻嘻的往季无尧身边凑,他嫌弃的将这些灵火荡开,“满身的血腥味,别往我身上凑。”
他转过头来,才发现那小鬼正盯着自己看,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走上前去半蹲在那小孩身前,用一根手指挑起小孩的下巴,打量着他的眉眼,良久才轻笑一声。
“啧,是个脏小鬼。”
沈应那双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小小的身体上沾了很多的血,微微发抖,残留的恐惧罩在他身上,让他说不出话来。
季无尧盯着这小崽子,伸手点了两下小崽子的脑门,“怎么?傻了?”
沈应不知怎么的,身体迅速回温,他的目光从男人的脸上移到他背后的尸体身上,又转了回来。
小孩的眼睛还是盯着他看,就在季无尧快失去耐心的时候,小崽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沙哑道:“不脏。”
季无尧没听清,“你说什么?”
沈应小声又固执的重复了一遍,“我不脏。”
季无尧轻啧一声,心里想着檀珩仙君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沈应小小的爪子抓上季无尧的手腕,就像是攀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孩的眼睛明亮又通透,似乎眼里只装的下季无尧的身影,他低声祈求道:“仙人,带我走吧,我会听话的。”
仙人?叫他大魔头的倒是不少,叫他仙人的还是头一个。
更何况还是以前跟他斗的最厉害的檀珩仙君。
季无尧闻言挑了下眉,目光从自己被小孩抓的两个小手印上掠过,伸手拎着小崽子的脖颈,“啧,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暴雨倾盆,夜色渐浓,血色蔓延在黑夜里,徒留了一地血腥。
天将熹微,一个老人带着新鲜药材上了山,他刚爬过山阶,一抬头,却看到原本山月宗的地方,现在早就毁了个干净,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
哐当一声,扁担落地。
“死人了!死人了!”
上仙界发生了间大事,山月宗一夜灭门。
像山月宗这样的小门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它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的根本原因在于,这是大魔头季无尧的手笔。
季无尧那是谁啊,罗桑鬼城城主,心狠手辣的人物,传闻他狠厉无情,面相丑陋,生了一双罗刹脸,而且喜欢生吃人肉。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二百一十三年没音讯了,大家都以为他死在了哪个人手里,没想到他还活着。
此事一出,各路绞杀季无尧的人,闻着味就来了。
外边因为自己出现搅起的腥风血雨,季无尧丝毫不在意,此时他正坐在一间屋子里罕见的有些烦躁。
床上的小崽子脸色通红,烧的已经意识模糊了。
身旁的灵火一个接一个的在他耳边晃悠,“大人,这小孩根骨奇佳吃了大补啊!”
“去,你吃的明白吗?我来吃吧,大人。”
“我也要,我也要,好香啊。。”
季无尧被飘在肩侧的两簇火苗吵的头疼,一挥手,把它俩给收回去了,这下屋里没东西吵,清净多了。
他走到床边,伸出手指放到小孩额头上,烫的要命,他没想到檀珩仙君渡劫的身子这样脆弱。
季无尧皱了皱眉,指尖一敲拿出来颗回元丹来,可是这小崽子连个筑基都不是,这吃下去会死人吧。
他想了想檀珩仙君那张冷脸,摇了摇头,他可是要坏了他的劫数,要是人死了再去渡劫,那有什么意思?
他正要收回手指,却见沈应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指,“水。”
季无尧可没有虐待小崽子的癖好,他拿过桌上的杯子,给他喂下去半杯温水。
“热。”
“……”
那季无尧没法子了,“先忍着吧,一会药就来了。”
话音落地,季无尧就感受到了自己鬼仆的气息,但是后边……啧,带了只耗子。
咚咚咚,鬼仆拿了药,刚一推开门。
一道剑气击碎木门,划破了药包的绳子,元婴期的威压接踵而至,鬼仆瞬间灰飞烟灭。
“季无尧,拿命来!”
季无尧眼神幽冷,他伸手捞起床上的小崽子,手腕一动,一颗珠子弹出,直到那人咽喉。
那人拿剑一抵,珠子半空中拐了个弯,下一瞬,季无尧手指一勾,手上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扯着珠子绕个圈,突破那人的威压,钉入那人的额头。
季无尧脸上表情都没变,“区区元婴,也敢来我这里放肆。”
“你……嗬嗬……不能杀……”
那人眼里带着惊恐,还没说完便断了气。
季无尧摸了摸护腕,没再管那人的尸体,拿起手上药包,一步跨出。
空气中荡起一层涟漪,屋内人消失不见,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小的元婴从角落里飞出来。
他望着季无尧离开的方向眼里满是阴毒,“季无尧,你毁我肉身,我定不饶你!”
他刚说完,就见原本钉在他尸身额头的珠子猛然飞出,化成一簇灵火长大嘴,一口将这元婴吞了下去。
随后眯了眯眼睛,向着自家主人追去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小青峰上下灵气葱郁,背靠万群叠山,方圆百里被季无尧下了禁制,决不会有人进来。
季无尧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漂浮着一张纸,正是他从命魂书上撕下来的那一张。
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沈应历劫的坎坎坷坷的一生。
幼年被亲生父母卖入宗门,供人炼制丹药,又因为贪婪被人带出受尽苦楚,直到后来才遇到一位侠士将他带出。
教他修炼,帮他筑基,引他入仙门。
可还没好几年就被人寻仇杀了,而沈应也被人废了灵根,又成了废人。
再然后就是逆袭之路了,崖底悟道,一步步捡起自己修为,直到更上一台阶,出关后就救了大宗之女,成了大宗的座上卿……
季无尧懒得再看,他指尖抵住额头,“真是惨呐。”
说是惨,可他眼里却没有半分觉得可怜,反而是平静的很,甚至隐约的带了些笑意。
吱呀,门被挤开一条小缝。
一颗小小的脑袋伸了进来,沈应看到季无尧的那一刻,眼神才终于落到实处,他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光着脚丫,飞奔过来扑进季无尧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季无尧没了反应,直到怀里的小人一个劲的往他怀里拱,他才伸手将人抓出来。
刚想训斥却看到小孩脸上满是泪痕,一双眼睛红通通的。
沈应抽噎着鼻子,“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季无尧心里一懵,原本要出口的话熄了火,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样的小东西。
奇了怪了,明明那冰山向来淡漠,怎么这么个小东西这么爱哭。
沈应把脑袋埋到季无尧怀里,只露出来一点发旋,“我醒来看不见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别不要我。”
季无尧看着小孩可怜兮兮的脸,直到这时他才有些明白,沈应还不是檀珩仙君,只是个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可怜兮兮的小孩子。
关我什么事?季无尧面无表情的想。
沈应抬起头,“我想抱抱你。”
季无尧心里有些恶劣,恐吓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我是季无尧。”
小孩眨巴着眼睛,“你救了我,你是个好人。”
小孩张了张嘴,又可怜兮兮的问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季无尧面无表情的松了手,“抱吧。”
仅此一次。
出乎季无尧的预料,沈应不是一般的粘人,但也只是对他,因为面对生人时,他一句话都不说。
这还是季无尧带着他下山的时候发现的,因为沈应没筑基,所以他只能吃五谷杂粮来维持身体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