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主久违地来到周家主家里,上一次来还是周家办喜事。周夫人连忙端上茶盏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两人。
“三十年时间到了。”说话的是陈家主,上一次守图人出现的时候说过,这扶高城再守卫三十年,三十年之后扶高城便不再是扶高城了,十八家族也就自由了。
今年正是第三十年,年前来了一群大正的年轻人,打着交流学习的幌子,说得却是和守图人说的是同一件事,放弃这个任务。
“不管是谁说的,这都是最后一年了。”周家主点点头说道,“我找你来是商量一下十八家族究竟要何去何从?”
“周家主的意思是?”陈家主盯着周家主问道。
“我们周家只想要这扶高城,至于中原为王的是大高还是大正,我并不想管。”周家主如同一直老虎终于亮出了他的爪子。
“你——”陈家主端着茶盏,他看着地面说道:“你打算违背组训?”
“守到现在我已经完成了祖训。”周家主说道,“我只想扩大扶高城,让扶高城成为沙漠之王。”
“你的野心不小,难不成你以为那些部族是吃素的?”陈家主不赞同地说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周家主毫不在意地说道,“只要有大高宝藏在手,我怕什么?”
“守图人不会同意的。”周家主说道。
“我不需要守图人的同意,我只要留下拿走藏宝图的人。”周家主说道。
“怎么你想留下她们?”
“你们陈家一直跟在赵家后面,我想知道究竟得到了什么?”周家主问道,“留下这几个人只是小菜一碟。”
“那三个护卫可都是高手。”陈家主不相信周家主的话,“她们一直和圣女殿的人一起吃住,下毒有点难。”
“谁要下毒?”周家主露出得意的笑容,“我要她们成为扶高城的媳妇。”
“这怎么可能?”陈家主惊讶地说道。
“那是你家儿子无能。”周家主想到儿子和周音娘亲密的模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知道究竟是谁能拿到藏宝图吗?”陈家主还是不相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家主回到家里,陈老二和陈英正在等着他。陈家主端起一杯水喝完将被子砸到墙上,碎瓷片洒了一地:“周家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怎么了?”陈老二连忙站起来问道。
“周家又要宝藏又要扶高城。”陈家主说道。
“怎么可能?”陈老二瞪着陈家主,“他凭什么?”
“你别忘了他有沈家,什么药搞不来?大正那几个女人,只要被周家人沾了身子不想留下来也要留下来。你是不知道,中原那些女人,特别重视贞操,只要得到她们的身子。”陈家主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早就说过,取宝的人来了,让大哥早做打算。”陈英在一边闲闲地说道。
“你也不说是谁,我怎么打算?”陈家主突然盯住他,“我看你和那个周音娘年纪相当,要不你娶了她吧。”
“大哥你想什么好事呢?那些大正女人谁碰到过一个手指头没?”
“我看卫家小子要得手了。”陈家主突然又有了信心,卫家主一向和自己一条心:“我要周家竹篮打水一场空。”陈家主突然大笑起来,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宝藏埋在中原,他们回去正好起事。周家想悄无声息地取了宝藏再回到沙漠,他当那些边界驻军是摆设不成,他可是听说光平沙关就有八千驻军,定远军有二十万大军。
接下来几天周音娘几人白天在扶高城里学习唱歌跳舞,夜晚在房间里安睡,再也没有出去过。一连安静了大半个月,扶高城再一次点燃了满城灯笼。魏淑芬站在祭祀殿的房顶上:“这扶高城每逢初一十五都要点上满城灯笼呢。”
宝瓶有些犹豫地看着明亮的扶高城:“我问过了,之前从来没有点过这么多灯笼。”
“难道是为了庆祝我们的到来?”云珠想了一下:“怎么我们也算是贵客了。”
扶高城的灯笼点了四次,时间来到了三月,周音娘三人已经去到了秦家道,秦夫人是周音娘最后一位老师。扶高城到处开满了鲜花,春天来到了这座沙漠里的世外桃源,燕子双双飞,黄鹂翩翩舞。只是扶高城封山的禁令还没有取消,晚上小院又有人守着,魏淑芬和云珠一直想要再次上山,被宝瓶压了下来,这两个人出去一趟,总是叫宝瓶牵肠挂肚,心惊胆战,生怕她们哪个再受伤。
宝瓶和魏淑芬再次来到了扶高城城门口,神女像一路既往温柔地注视着大地,只是手里没有那面石镜,女神的手微微抬起,像是指着远方。在这里,宝瓶遇上了圣女,圣女面色依然清冷,她手里拿着一柄雕花的镜子,这镜子看起来和神女像手里曾经拿着的镜子那么像。
“这镜子怎么拿下来了?”宝瓶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她看着围绕着喷泉祈祷的姑娘们。
圣女被问住了,她看了一回宝瓶,想要确认她说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话。圣女面色依然沉静,她清冷地说道:“祭祀殿有祷告,完了就放回去。”
宝瓶和魏淑芬都看到圣女微笑,众人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过了几天神女像手里又多了一面镜子,仿佛前些天那个画面没有出现。
不能上山,扶高城就那么大,宝瓶三人花更多的时间来研究这个神女像。这一日魏淑芬正对着神女像发呆,这神女像的模样既不是大正人也不是沙漠里部族女子的模样,魏淑芬盯这神像看了许久。雕刻这神像的人心里一定有一个深爱的女子,才能将这圣女雕刻得如此温柔缠绵——这话是云珠说的。云珠说她部族里有手艺人就是这样将心爱的女子雕刻成石像。
这里的人和大正不一样,感情**又热烈,喜欢一个人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魏淑芬想到父母,当年母亲落水,父亲看到不能不救,因着被外男所救,母亲回去羞愧得要自尽,祖母知道了叹息良久说“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救。”父亲却说战场上拼尽全力未必挣得回一条命来,女人不要说落了水,落到胡人手里能救回来也是要救回来的,哪里能看到了不救呢?后来祖母去外祖家提亲,可是母亲嫁过来嫌弃父亲不善吟诗只会打打杀杀,父亲怕与母亲咬文爵字般说话,两个人生生过成一对怨偶。魏淑芬看过卫家主对拈花的样子,也见过杨花和小瓦利亚说话的样子,更见过不少野合的鸳鸯,扶高城才是真正有人气的地方。
魏淑芬记得小时候去外祖家,从来都是母亲带着自己回去,父亲从来不陪在身旁,舅家的亲戚总是用一种看“野人”的眼光看自己,魏淑芬提着拳头打了几回,舅家的亲戚从此看到自己就如老鼠见了猫,能有多远就躲多远。
大正有官媒,可是很多人家怕娶不着媳妇,早早定了别家女儿回来做童养媳,一来有了人手干活,二一个还能省一大笔聘金,十岁女孩比十五岁女孩便宜,聘一个十岁女孩儿当年就能带回家干活,聘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娘家要留她干活到十八岁,才会放她嫁人。
魏淑芬记得那一阵子魏家庄说媳妇特别难,那些聘了童养媳的人家,儿子不过才一两岁大,刚刚断奶就交给童养媳带,说这样夫妻感情才好。祖母知道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很久,后来江南府所有官媒接到一个通知——凡低于十五岁之男女不得婚配。
魏淑芬想到祭祀殿那一排房子里部族来的女孩,七八岁有,十来岁也有,扶高城也要她们等到十五岁才嫁人,这是扶高城唯一和大正相似的地方。
扶高城的篝火大会魏淑芬参加过好几次了,野地里野鸳鸯也看过几回,这要是在大正,有些地方要浸猪笼,有些地方要上枷游街,若是被女子丈夫抓到了就地打死也是有的。魏淑芬记得有一个商人外出行商,归来听说她家里的妇人与人有染,他非但没有喊打喊杀,反而与妻子和离,另送了嫁妆将妻子嫁了出去,所有人都笑他无能懦弱。原来商人早就将那人查了一个底掉,这妇人的姘头家里早有妻室,妇人只得做了小,从此每日辛苦干活,养着姘头一大家子。后来江南府就禁止纳小了,无子可有女儿守灶,招赘夫婿顶起门户,哪怕是连女儿也没有,也可以去养孤堂领养孤儿。若是坚持不领养定要纳妾产子的,这妾生子不得继承祖业,当初分家所得财产要全部交回族中由兄弟子侄继承。
巡捕房的赵虎就是妾生子,哪怕他是塞北四公子,其父在定远军中的关系人脉他一点也继承不了,门户相当的人家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这就是为什么赵飞龙早早将他塞进镇北巡捕房又找关系送进来总捕房,就是要他自己走出一条道来。
“看什么呢?”宝瓶看着魏淑芬总是盯着神女像发呆。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生活挺好的,没那么多规矩,唱歌跳舞全由着自己的心情。”扶高城里天天歌声不断,卫家主看上了拈花,天天对着她唱情歌,唱得所有人脸红心跳,这在大正是绝无可能的事。
“你喜欢?”云珠欢快地说,“你来我的部族,我们那里也是这样。”
“我觉得这里比大正好。”魏淑芬看着在扶高城走来走去的妇人和女孩儿,不需要整天劳作。杨花天天带着小姑娘在城门外玩耍,就是为了第一个看到外来人。
“可是这里有奴隶。”宝瓶知道许多家主家里都有奴隶,为了避免泄露主家秘密,他们会把奴隶毒哑。
“扶高城的女人都是从部族买来的,自己的女儿只能用来联姻。”
“这几年扶高城新生儿越来越少,有人说这是部族在报仇。扶高城只接受女人,从来不许外来男人在扶高城停留。”
“小芬,这个世界没有净土。”
欲知后续如何,且待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