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淑芬看着太阳的方位伸出手指辨认了一会,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出发了,托月帮周音娘裹好头巾,走在了她的身边。拈花扯开了头巾,她觉得太阳很温暖,像温泉一样。
魏淑芬牵着骆驼走在前面,上面坐着云珠,托月扶着周音娘跟在后面,拈花拉着两匹马,宝瓶走在了最后,太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叮叮当当的驼铃声飘荡在沙漠上,很快太阳升到了头顶,魏淑芬回头看着弯弯斜斜的脚印停下了脚步,沙漠里一直有风,远处的脚印已经被吹起的沙子覆盖了,只留下身后一小串的脚印,很快也会消失不见。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仿佛还在鼻端,昨晚那样激励打斗留下的痕迹,被风吹起的沙子重新落下,掩盖了过去。魏淑芬极目远眺,她也无法确定昨天最后是在哪个山头进行最后的决斗,只觉得这些人如同鬼魅一样一直无法甩掉,他们的刀一直在拔刺砍,永不会停息,周身的空气仿佛包裹着刀光的水流,哪里也躲不开,云珠就是这样受伤的,她替自己挡了一刀。
魏淑芬吁了一口气,她爬上一个长坡的背面停下了脚步。骆驼围成一圈,中间一小块背风地,魏淑芬拿出几块木柴插入地面,搭上一块帐篷,地面有了一小快阴凉地。云珠跳下骆驼,一只脚站立着,她垫着脚就要过来,魏淑芬瞪了她一眼,走过去将她抱进来坐下,云珠低下头看着伤腿,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没事,小芬你也太小心了吧。”
托月扶着周音娘也爬了上来,周音娘脸色更白了些,她一屁股坐下来再也不想动弹。托月走到魏淑芬身边请求道:“魏姑娘,麻烦你给音娘再看一看,我觉得她快要晕倒了。”
魏淑芬给周音娘把了脉,拿出一些奶干和肉干给她:“吃完了睡一会吧。”
宝瓶将手搭在脑门上四处张望了一番,沙漠被太阳晒得发白,整个沙漠想一口蒸腾的锅,风吹起的沙子扬起半人高又落下。宝瓶什么也看不出来,不得不也跟着走了过来,宝瓶没有坐到阴影里,她在山坡上警戒。
魏淑芬叫住她:“宝瓶,过来休息一会,这里没有其他人的。”宝瓶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相信魏淑芬的话,她走过来将身子躲到阴影里长叹了一口气,沙漠已经热得烫手。除了拈花,其他人都躲在了阴影里。
托月看着周音娘吃完东西再次昏昏睡去,起身将位置让开,让周音娘躺得舒服一点。托月走到拈花身边抱住了她,拈花像一个温凉的石块,托月不知道拈花发生了什么,只是她和拈花再没有之前的默契:“拈花,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拈花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卫家主带她去过登仙梯,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知不觉在发生着变化,她越来越像一个影子。拈花伸手感受着太阳,她不觉得饿,也不觉得冷,更不觉得热,要不是魏淑芬坚持要她吃东西,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仙了。拈花转头看向沙地上的周音娘,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周音娘很可怜,拈花又看向托月,这个和她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姐妹,两个人好像从扶高城开始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拈花不是看不到托月眼中的担忧,可是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魏淑芬将她从队伍里拉了回来。拈花现在觉得她处在一个她自己也说不清的位置,她不再是以往的拈花,可是她好像也没有去到她应该去的地方。现在的拈花仿佛一个新生的婴儿,需要重新摸索她的道路。
宝瓶将那些瓶瓶罐罐从马匹上的帐篷里拿出来,魏淑芬和云珠一齐看向这些绯色的小瓶子。魏淑芬拿出一个,里面似乎有流动的血液。魏淑芬伸手就要打开瓶盖,宝瓶拦住了她:“不知道这些是干什么用的,也不知道会引来什么。”
宝瓶看向云珠,现在她们的战斗力减少了一半不止,不能不谨慎。魏淑芬将瓶子放了回去,这些东西被宝瓶细心地放到了一处。魏淑芬双手背到脑袋后面倒下来,看着白色的天空说道:“睡一会吧。”
宝瓶不赞同地看着她,魏淑芬劝她道:“我阿爷说,我这个人呢有点邪性,遭遇一点事就要给我恢复休息的时间。好像有一个人将我提起来放进水里挣扎一番,又会将我从水里提出来喘口起。现在是喘气时间,我一路走过来仔细检查过了,这里什么也没有。”
宝瓶想到魏淑芬一路将竹竿半插进沙地里,像犁地一样走路,知道魏淑芬一路比以往更警惕了一些。宝瓶将悬了许久的心放下一些,她还是不放心地说道:“你们睡,我看着。”
魏淑芬知道劝说不了宝瓶,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魏淑芬的内力自发的运转起来,宝瓶看到她身边的沙子像是在筛子上面一半抖动着,慢慢地魏淑芬半个身子埋进了沙子里面。
拈花坐在托月身边,托月也睡着了。宝瓶走过去靠着拈花:“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拈花摇摇头:“你睡吧,我不困,我来看着。”宝瓶抵挡不住昏昏睡意,靠着拈花睡了过去。
遥远的金华山,谢家老太爷坐在山里唯一的瀑布之前,他面前有一张棋盘,上面摆着几十个棋子,黑色包围了白色,白棋子呈现一片败退之色。
棋盘对面是一个精瘦的年轻人,魏淑芬如果能看到,她就会发现这个人和昨晚刺杀她们的人一模一样,光头、细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和褐色的眼睛。他的眼睛盯着棋盘,过了好久才道:“谢先生,你输了。”
谢山长放下手中的棋子,他看着年轻人是说道:“我们的约定不是这样的。”
年轻人跪坐在谢山长对面,山风吹起他的衣袂,膝盖旁边放着他的长刀:“谢先生,我已经按照约定派出了族中最精锐了的杀手,他们从来没有失手过,隐族这些人足够回报谢家当年的恩情。”年轻人抬起头:“谢先生,我们并不是白痴,魏家小姑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哪怕她真的死了,魏家也不会和大明宫撕破脸的。你这一手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反而是谢家——”
年轻人住了口,谢二爷自从受到儿子牵累,服了三个月劳役一直在家酗酒,谢二爷几次家书回来,要求来书院,谢山长阻止了他。
谢大爷和隐族再次派出的精锐一起去了定远军,也不知道商量成什么样了,到现在没有消息传回来。谢山长一直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赵虎带着谢松一起去了寒州,谢松倒是有一封家书接回来,他和赵虎游历天下去了。一切看起来都按照谢山长的谋划进行着,可是谢山长的心总是慌慌地跳个不停。
“你不明白,”谢山长从新拿起一颗白子放下,黑棋立刻被包围住一块,谢山长伸手拿出三个黑棋摆到一边的石头上:“魏国栋,李达,魏英娘——这三个人是南方稳定的中枢。去年魏淑芬出事,整个镇南巡捕房几乎瘫痪了,谢家趁此机会拿了几个城在手里。”
年轻人盯着棋盘,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是,谢家拿到了九江道三个县城,可是那是在白玉京管辖之下,江南的局势并没有改变。”
“我们只要分化白玉京。”谢山长又放下一颗棋子,大半的黑棋落入了白棋的包围圈中,整个棋面局势发生了逆转。谢山长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说着这个世界上最诱人的话语:“隐族不想成为第二个白玉京吗?”
年轻人重新拿起一颗黑棋放下:“谢先生,你忘了大明宫里那位才是来自白玉京的?”
“那又怎么样?谁都想把权势抓在自己手里。”谢山长又放下一颗白子,白玉京并不愿意远远做天上的神仙,大明宫里那位去年正式和大正皇帝一起站到了台前,这份荣光,只要是有能力的女人谁不想要,白玉京不是赵京娘一个人的。
年轻人犹豫了许久,他又放下一个棋子站了起来:“谢先生,我们与谢家的约定到此完成。大正也好大高也好,我们隐族都不掺和。”
谢山长也跟着站了起来:“谢某谢过族长,谢家欠隐族一个人情,他日谢家登顶龙位,必定重谢隐族。无论隐族有什么要求,谢家都能应承。”谢山长从腰间抽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年轻人接过玉佩,对着谢山长抱一抱拳,从地上拿起长刀,纵身向山林,很快整个人影消失在山野间,山风吹过,仿佛什么人也没有来过。
谢山长盯着隐族族长消失的方向,他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消失了。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好消息传过来,沙漠里固然没有音讯,大儿子也没有消息来。
谢山长重新坐了下来,他将棋子一个又一个捡进棋盒里,然后拎着两盒棋子往山下走去。山下书院里青色的书生袍在房屋间闪现,这些年轻人才是谢家最大的资本。
谢山长抬步往书院里走去,不停有书生停下来冲谢山长行礼:“山长。”
谢山长一路走进博士间,这里有天下最博学的老师,还有天下最丰富的藏书。金华山凌云书院有一座五层的藏书楼,里面有各种名家古籍,哪怕是整个大正朝也找不出更多更全的古籍来。
谢山长走进了藏书楼,守门的谢三拿着鸡毛掸子在书架之间来回走动着。他看到谢山长赶忙走过来行礼:“山长,前一阵子雨水多,这些书要晒一晒才好。”
谢山长点点头:“你看着安排吧。”
谢山长拎着棋子一路走上楼梯,他来到五楼,推开窗子,窗外面是整座凌云书院和连绵的青山,山间的白云围绕着藏书楼,谢山长的脸隐藏在白云的后面看不清晰。
欲知后续如何,且待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