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儿回了乾清宫,心中细细想着方才汪直在耳边对她说的话,她看着裹起来的伤口,心中一狠,将伤口撑裂开些,血水又慢慢渗出来些。
乾清宫内,朱祁镇正在桌前练字,远远看上去心情仿佛很好,贞儿走上前行了个礼,见他桌上的茶杯空了,用着受伤的手去端,朱祁镇见了立刻拉住她的手腕,“这是怎么伤的?”
一旁的王振见了,也是愕然。
贞儿用力抽回手,俯身跪地。她声泪俱下:“奴婢不敢说。”
一旁站着的王振将贞儿扶起,赔笑着道:“贞儿姑娘若是在外受了委屈,那岂不就是乾清宫众人的委屈了。”乾清宫众人,当然还算着朱祁镇在内。如今贞儿是御前侍奉的宫女,这是宫内人尽皆知的事,谁这么大胆子敢伤了她?这不就是和陛下故意过不去么?
“朕命你细细说来。”朱祁镇将手中的笔放下,走到贞儿面前。
贞儿沉吟了一番,“奴婢请求陛下救救惠妃娘娘!”
惠妃?朱祁镇怔了怔,想必是上次奉太后旨意加封的几位新进宫的淑女,他近来忙于国事,但凡去了后宫不过是看望一下皇后和贵妃,留宿也仅在安妃的霁月殿。
朱祁镇不禁追问,“惠妃发生何事?你这手上的伤和她有何干系?”
贞儿朱祁镇追问,心中也有了些底气,“回陛下,奴婢去朝霞殿给惠妃娘娘送炭火和衣衫,见到两个小太监强迫给她灌毒药,奴婢为救人,不小心被地上的花瓶碎片割伤。”
朱祁镇抬起手向王振示意,王振意会命人去宣了太医。
“好端端的不在昭仁殿好好抄写书录,跑去给惠妃送什么东西?”朱祁镇目不转睛的怒道,虽然面上生气,但语气中还流露出来几分的关心。
“那日在尚宫局一见,奴婢觉得惠妃娘娘很是平易近人,得知惠妃娘娘住在偏僻的朝霞殿,没有炭火和衣衫,心中略有不忍。”贞儿强忍着手上传来的痛楚,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朱祁镇回思她的话,片刻之后,淡笑一声:“看来这倒是真的不是了。”
太医徐钊提着药箱进殿,立刻朝着朱祁镇行礼问安。
“劳烦徐太医给贞儿姑娘看看手上的伤口。”他用手微微指了指一旁的站着的贞儿。
朱祁镇将袖摆一挥,“赐座。”
贞儿行礼谢恩后坐下,徐钊将侵染血水的帕子解开,看到贞儿左手上的伤口略深,拿着宝镊将伤口中的花瓶随便一块块夹了出来,将伤口抹上药包扎好,又给她开了几副汤药。
朱祁镇坐在龙椅之上,命王振亲自去朝霞殿请惠妃到乾清宫来。惠妃在朝霞殿闻言知道自己要去面圣,又惊又喜。
走到朝霞殿的门口,看见了汪直。
“汪直?”惠妃唤了他一声。
汪直恭谨躬身行礼,“见过惠妃娘娘,奴才是来陪着娘娘一起去乾清宫的。”
身后的王振见状,看了一眼他,不知道汪直现下究竟所谓什么。惠妃轻笑,“那就有劳汪直公公了。”
贞儿在乾清宫见到汪直跟在惠妃的身后,诧异不已。
惠妃柔声向朱祁镇行礼,“陛下万安。”汪直也随其一起行礼。
朱祁镇走进惠妃,“抬起头来,给朕瞧瞧。”他心想,眼前的女子应该是有几分姿色,才引得有人对她下毒。
惠妃抬起头,眸光凝视着他。朱祁镇勾起唇角,居高临下的看着惠妃,“平身吧。”
汪直扶起惠妃,退到一边和王振站在一起。
朱祁镇打量着惠妃,衣衫和妆容虽然略微简朴些,跟宫人其他佳人比却也是清丽脱俗。
他关切问道:“此番之事让你受惊了,朕一定彻查此事,容不得这背后之人在宫中行此下作之事。”
惠妃笑着:“臣妾多谢陛下。”她心中高兴,想着自己的出头之日终于来了。
朱祁镇看着贞儿和汪直,“你们二人护主有功,贞儿赏锦缎十匹,珠饰一匣!”他又看了一眼汪直,“你……”
汪直走上前躬身,“奴才汪直,见过陛下!”
“朕赏你黄金千两,命你为朝霞殿的掌宫太监,今后好好伺候惠妃!”朱祁镇行赏完毕,又命汪直好生将贞儿送回贞和阁。
“你来陪朕说说话吧。”朱祁镇牵着惠妃的手望内殿走去,众人见了行礼后退下,汪直看在眼中,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微笑。
贞和阁内,汪直扶着贞儿在榻上躺下。
“伤口还疼吗?”汪直眉头紧蹙,看着贞儿包扎的手。
贞儿摇了摇头,笑道:“你的法子倒好,想来今后惠妃娘娘的日子能好过多了。”
汪直看着贞儿,“不仅能好过,还可能胜于安妃。”他目光笃定,却也阴冷。
“你要我去陛下面前露出手上的伤口,无非是想让陛下怜惜惠妃,惠妃若是得势了,你也可以不用再昭仁殿门口当个值守的小太监了。”贞儿方才在乾清宫看到汪直随着惠妃一同进殿,心中便也猜出几分了。
汪直冷笑道:“你现在聪颖许多了,但你还是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了,不是么?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贞儿低着头,她为了什么?不过是想早日出宫,陪在朱祁钰身边罢了。
他见贞儿不理会自己,自顾自的接着说下去:“我想应该是为了郕王,是不是?”
若惠妃得了朱祁镇的喜欢,皇后也会对贞儿失望,抛弃让她成为后宫妃妾的念头。这样贞儿有了出宫之望,也无需去当别人手中争宠的棋子了。汪直与她初见之时,只觉得贞儿有些天真,如今看来着天真中也有着聪敏心思,心中也对她高看许多。
贞儿不否认,也不承认。“时候不早了,我想歇息了。”先前伤口流出来了好多血,看来是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日了。
汪直起身要走,贞儿突然想起什么,急着问道:“对了……”
他转身,“何事?”
贞儿犹豫,小心翼翼低声问道:“你觉得那日害惠妃的两个小太监,是谁派来的?”
汪直闻言一笑,“你觉得是谁?”他的目光直视着她,眼神中的嘲讽让贞儿惊觉不安。
贞儿蹙眉,安妃一向是个息怒形于色的人,惠妃虽在尚宫局得罪过她,但为了一个臂钏就想要了她性命,也不至于如此。周贵妃怀有龙裔,身子总是不安,哪里来的闲情去害一个还未承宠的惠妃。若要说有缘由去害惠妃的人,便只剩下…….
贞儿不敢相信,摇头道:“不可能……”
汪直嘲讽地看着她,“在这后宫中谁不是用尽手段去争宠,只要是个人都会有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即使她位置中宫,却也是皇上的后妃。她把你送到陛下的身边,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说完后离开,贞儿坐在榻上发愣许久,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房中的炉火烧得旺极了,她却依旧感觉到寒冷。那,是从心底升出来的凉意。
她细想汪直说的的话尽是直讳,却也不无道理。周贵妃目无中宫,但一直对皇后也是面上恭谨,何况身怀龙裔,安妃越不过她去。安妃能封妃得宠全靠着皇后娘娘在千秋之日宴会上引荐,可她得宠后却一直不安分,封妃典仪怨怼皇后,又大闹尚宫局,此番种种皆是让中宫颜面无存,人人都会说是皇后管教后宫妃妾不严。
作为皇后,她有足够的借口去害惠妃,然后再嫁祸给安妃,她也许未曾想要害了惠妃,所以那药汁不过是一碗治咳的汤药。
自打皇后决意把她送到朱祁镇的身边,她就知道皇后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皇后了。皇后从未问过她,是否愿意成为朱祁镇后妃。那个护着自己安稳长大的皇后,如今却慢慢变成了一个陷害后妃,为巩固地位不择手段的女人,贞儿心中不禁叹息。
傍晚时分,朱祁镇宠幸了惠妃的消息传到了坤宁宫中。皇后听闻后,神色平静,命人去尚宫局挑一些好的物什给朝霞殿送去。
婢女嫦烟挑好一些果子,递到皇后面前。“娘娘,奴婢派人去问了,那日在朝霞殿救下惠妃的人……是贞儿。”
皇后拿起果子,放入口中。“可惜安妃还未受到牵连,陛下刚得了新宠,想来还未得空去处置她。”
嫦烟为难,犹豫道:“贞儿并未说,那两个小太监是安妃派人前去的。”
皇后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说什么?!”
嫦烟见皇后发怒,急忙跪下了身,“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闭上眼,悠悠说:“嫦烟,明日你挑个时候将贞儿带到坤宁宫,本宫有话要问她。”
嫦烟应和起身,伺候皇后梳洗就寝后退出了殿外。
皇后躺在榻上,两眼空洞。她攥紧了手指,贞儿明知安妃素日里不敬,派去的小太监说贞儿一定听见了他们二人说自己是安妃派去的,如今在圣上面前只字不提,她打的什么主意?
嫦烟见皇后歇下,偷着来到了贞和阁。贞儿被敲门声吵醒,见是嫦烟很是高兴,急忙邀她坐下说话。
嫦烟心中也是急切,“贞儿,你今日在陛下面前都说了些什么,皇后娘娘生了大气,明日要我带你去坤宁宫问话。”
贞儿听了眸光一暗,“嫦烟姐姐,我有话要问你。”
嫦烟点了点头,“你说。”
贞儿顿了顿,“姐姐你告诉我,那两个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安妃派去的小太监,是不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她的目光如利箭一般看着嫦烟,心中勉强抑制着那份深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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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