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刑事录 第70章 第 70 章

康仵作随随便便一句话，楚亭月顿时有了很不详的预感：“是……要紧人物？”

康仵作一边擦手一边道：“对百户大人来说更要紧一些——前一个死者是锦衣卫副千户。”

“王山？”

“什么？”

蔡祥一下子白了脸：“锦衣卫副千户王山？确认？”

“老朽赶过来的时候王千户家的管家和卫所总旗刚刚认完尸。”

蔡祥跳了起来：“快，备马——”

康仵作淡淡道：“老朽出来的时候，还看到高百户飞马而来。”

蔡祥一下停住了脚步：“高……百户？高矢寒。”

老康头哼了一下：“老朽没有福气知道贵人的名讳。”

“正是那位高百户。”

“呵呵，高百户这些天都在遂昌城内？”

“高百户在遂昌公干，若说昨天在城内……倒也未必。”

“楚巡司怎么这么确定？”

“下官这两日也在找高大人。”

“哦……”

齐方同终于受不了了，怒道：“什么王千户……难道比这里的事情重要？本官可是钦差，船上供着圣旨！”

蔡祥和他低声说了两句，“王公公侄子”这个身份让齐公子冷静了一下，最后还是嘀咕了一声：“你是钦差护卫。”

他的意思是“你得以我的安全为第一要务”，然而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蔡祥瞬间一身冷汗，心说——对啊，我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事避之唯恐不及，我去凑什么热闹。

“他蜷缩的姿势，也是毒药所致？”

康仵作哈哈一笑：“巡司小时候怕不怕打雷？”

她刚想说“我不怕”，忽然明白了道理：“是因为恐惧？他是恐惧什么东西，所以裹着被子缩成一团？他是怎么中毒的？”

“这个需要老朽详细验看——”说话间望向齐方同。

“看着本官干什么？本官又不会验尸。”

楚亭月柔声道：“李大人是您的属下，是否允许仵作详细勘验，需要大人给一句话。”

“验——随便验，要紧的是把人抓出来。对了，不是说按察司那个刑狱高手路英在这里，让他来查啊——”

“路大人在查看王千户的案子，一时间分.身乏术，还是先让下官进行吧。”

齐方同还想说什么，蔡祥拦了一下：“楚姑娘是刑捕司领司的爱徒，京营里的人说她十年难遇，千里挑一，有楚姑娘出手，齐大人可以放心。”

仔细勘验，康仵作用了大半个时辰，出来后递上尸格，汇报说：“死于三更半到四更之间，中毒。毒是以铁钉粗细的物品扎入，伤口在后颈，头发覆盖所以一时看不出伤痕。此外没有其他伤痕，没有和人博斗过。

“不过……此人一晚上都在惊惧之中。”

“昨天发生了什么会让这位李大人害怕的事情？”

齐方同和蔡祥都摇头，李业的扈从也摇头：“这满船都是人，能有什么可怕的事？”

人群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是不是……被故事吓着了？”

“故事？什么故事？”

蔡祥脸色一沉：“你们出来做什么？回房呆着去。”

“慢着——既然说了，就还是把话说完吧。本官……好奇。”

插话的那个是红霞，她和蝶梦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相互敌视了，这会儿手挽手站在一起，听到楚亭月的话怯生生望向蔡祥。

蔡祥挥挥手。

“昨天晚上我们说故事玩呢，就……就说了个金珍珠的故事。”

蝶梦忽然“啊——”了一声，瞪大眼睛道：“李大人那个样子，像不像贝壳……”

楚亭月：……

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你非要解释成贝壳……也行，虽然李业要算蚌壳中的珍珠，需要的脑洞有点大。

“对啊……这不是，和故事里的人死的一模一样！”

“故事里的人是被恶鬼索命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接把自己说的瑟瑟发抖，忽然“嘤”一声，紧紧抱在一起。

要换个时候，这一番举动就足够让身边的男人心生怜爱，可这会，没有人有闲心想有的没有的，白瞎了两个美人儿的楚楚动人。

“金珍珠的故事？杭州城流传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被诅咒的金珍珠，谁拿到就会被恶鬼盯上，最终惨死。最后是灵隐寺的大和尚镇邪除恶才结束了这连环死亡。”

楚亭月没忍住噗嗤了一下：“这事已经传成这个样子了么？这不就是一个伙同青楼女子偷盗同伴的珍宝，事成后又杀了同伙的案子么？顺带着引出了科场舞弊，好几个官员人头落地。这是……正统元年的事情。”

蔡祥说：“正统元年的事情，楚姑娘居然知道的那么清楚？这案子在刑捕司很有名么？”

“与刑捕司无关。这桩案子和我一个长辈有些关系，从他那里听来的。”

蝶梦眨眨眼睛：“真……真不是诅咒？”

“人心叵测胜过魑魅魍魉罢了。”

老康头已经整理好东西，向着众人行了个礼：“小的告退了，遂昌连着出事，我们大人允小的在此留两日，诸位大人随时喊。”

楚亭月送他到舱门口，康仵作低声说了一句话，她眼睛眨了两下，神色微变。

蔡祥呵呵道：“巡司对人真是客气。”

“那是我刑捕司的前辈，毛主簿好友。”

蔡祥忽然想到一个人，冷笑了一下，低声道“原来是又臭又硬的那个康石头。”

“恕下官失礼，请问船上的护卫情况……”

蔡祥挥了挥手，一个总旗走上来，将锦衣卫的部署简单介绍了一下。

在缉凶断案上，镇抚司比不过巡捕司，但在安保上，他们决定是专业的。毕竟，锦衣卫的前身就是护卫皇帝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仪銮司。

蔡祥在这一方面也是花了心思的，要不然也不会早早看穿了刑捕司的人在暗中盯着他们。

“嗯，外紧内松。这样看来，凶手就在船上的可能性更大了。”

齐方同皱眉：“是内鬼？”

“楚姑娘，我也问一句，刑捕司暗中盯着钦差大船是为了什么？”

“神灭令。”

“啊？”

“江湖上传出了新的神灭令。”

蔡祥显然听过这个名字，脸色一沉，命请随船的道长过来。

这个道士乃是玄清真人的手下，是他在京城四处奔波，运作这敕封之事。当下事成，他随着钦差大队一起返回，是对双方都最了解的一个人。

玄沐真人当然知道“神灭令”的厉害，可他不能直接说。

蔡祥一看就知道问题，拱了拱手：“看来是有邪道意图破坏敕封。”

“是，是。蔡大人说的是，五仙教获得敕封后，更能发扬光大，自有那些邪道，不知行善为民，只会魍魉计量。”

“此事就拜托道长了。”

“贫道这就去迎仙岛……”听到外面瓢泼大雨的声音：“贫道这就进城，与我师弟一起做法事，求告申明，消弭一切灾祸。”

“江湖上传出的消息？也就是说，买凶？”

楚亭月对蔡祥的评价有了一些改变。

在此之前，她听说的蔡祥就是“有钱，不要脸的讨好马顺”。她认识的几个人对蔡祥的评价远低于高矢寒，简单说，就是不在竞争线上。

“有江湖上的朋友告诉我的。”

蔡祥想到同样停靠在码头上的“青螭”。

钦差大船停靠，锦衣卫防卫，民间船只纷纷退避，这些天遂昌这个最重要的码头完全废了。

只有秦淮帮的青螭船照样停在那里，船上水手上上下下，一如往常。

如果消息来自秦淮帮，那绝对是可靠的。

“既然有这样的门路，楚巡司何不托人带句话……至于钱么……”

楚亭月截断了他的话：“不可！”

蔡祥：“？？？”

“下官虽只是个九品，依然是朝廷官员。官员行事自以律法为准。拿钱取命乃是杀人重罪，杀手敢来，我等自当缉拿归案，明正典刑。”

齐方同和蔡祥一时都愣住了，他们既不想同意，又委实找不到反驳的道理。

过了一会儿，还是蔡祥打破了尴尬：“还有刑捕司的弟兄保护，看来……这杀人凶手只能出在自己人这里了。”

楚亭月起身行了个礼：“想来后续不需要下官了。”

锁定目标，后面就是审问，在审问这件事上北镇抚司是行家里的行家。

蔡祥一笑：“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情，巡司何不等到结果出来再说？外面瓢泼大雨，巡司不如休息半日。说来，本百户也是久闻姑娘之名，只恨在京城时无缘相见。”

楚亭月也有点想知道结果，而且她心中还有一点疑惑未解——那李业死时蜷成一团的惊惧从何而来。

“那就叨扰两位大人了，对了，昨天那个金珠诅咒的故事……下官想听一个完整的。”

这要求虽然有点奇怪，蔡祥也不会反对，当下找来红霞让她“和昨晚一样，绘声绘声再说一遍”。

齐方同不想再听了，自行回舱。

红霞还没到，王实带了一个捕快进来——楚亭月终于得知了遂昌城中发生的事情。

听说王山死后被夏梦千刀万剐，以至于面目全非的地步，蔡祥都抖了一下。

楚亭月更是满脑子都是“孽缘”两个字。

“路经历已经听说钦差这里也出了事，他让巡司安心这边，王千户的案子，他自会处理。”

楚亭月点点头，心中暗暗记了路英一份情。

蔡祥一拍手：“如此正好，两位刑名俊杰，各管一方，什么事都不耽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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