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县令自军民大规模中毒受伤之后,又迎来了当头一击。
“东西都被捞走了?怎么会那么快?雾散开才多少时间?就算把起雾之后的时间都算上,那也没多久啊!”
苏况简直不敢相信,天大的功劳已经放在眼皮底下了,居然落得个损兵折将空手而归的下场?
楚亭月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打捞出来东西放在哪里了?”
苏况:……
有没有中毒的士兵回答:“都堆在最近的沙洲上了,我们做了标记。”
苏况:……
原来不是敌人动作快,是自己人太努力。
“我们这些日子在十河荡上的一举一动始终在对方的监视之下。一番辛苦,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苏况和楚亭月对看一眼,双方眼中都有这么一个意思——有内鬼。
苏况立刻下令沿湖警戒,搜捕那群黑衣人。命令刚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
压根没人可用了。
军队、县衙带出来的差役,外加三姓村几乎所有青壮年男子都投入了打捞,死伤惨重,完全没有中毒的只有不到十人。这些人都是当时在水下作业,发现出事后一直猫在水里,大概因此吸入的毒物少。
十河荡,方圆数十里,许多地方少有人烟,十条河与之贯通,顺着水路能到任何一个地方。
苏况和楚亭月手下能动用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到二十个,想要追上人纯属做梦。
苏况深吸一口气,平了平心情,重新下令,传令各地严加盘查陌生人口,县城所有城门,各处官道要点设卡搜查物品,把孙把总清单上的东西画图送到各家当铺。
“楚巡司,可还有什么补充?”
“明台思虑周详。对了,中毒的军民情况如何?可有办法医治?”
三姓村,逃出来的军民陆续回到这个距离十河荡最近的村子。
短短几天,村子又一次被悲痛恐惧的气氛萦绕。
家家都有人出事,那些中毒的人状若疯癫,村民看了心生恐惧,加之回来的人说忽然出现的雾团——十河荡有妖怪的传言再次出现。
苏况担心大规模打捞作业出现伤亡,早从镇上、县里请了大夫,也准备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
第一批伤员送到,大夫就忙起来了,然后,他们就集体傻眼了。
症状像是癔病,又说是“中毒”,然而什么毒物会有此效果他们从未听说。、
村民哀泣,军士惊恐,大夫着急,。
楚亭月赶到村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最初听到幻觉,相互残杀的症状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七贤洞,白莲教秘药。等到亲自查验了中毒士兵的尸体,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两者表象相似,但是白莲教的毒要霸道太多,相对应的,下毒的难度也比较大。
白莲教的毒,要么口服摄入,要么在密闭环境中大量吸入,但是一旦中毒,毒效衰退的时间非常漫长,中毒之人不死也废。
这次的毒能在空旷环境下使用,少量摄入就迅速产生效果,但是毒物的作用时间并不是很长,至少她已经看到两个逃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的现在醒了过来,虽然神思恍惚,不能行动,却并没有惊恐的表现。
她也听到一个大夫对惊慌的病人家属说“控制住,不要让他自伤,熬到明天兴许就好了。”
在一片嘈杂中,一个声音格外平静。
“是蛊——”
她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站了起来,淡青衣衫,中等身量,风度儒雅。
正是苏茗。
苏况将他请来之后,这个青年书生一直很少发表意见,平素在村中闲逛,和村民闲聊,看山观云仿佛都能渡过一天。楚亭月一直没有对他过多关注,这一刻忽然从这么个读圣贤书的儒生口中听到一个“蛊”字,瞬间有了强烈的违和感。
苏茗对上她的疑问眼神,微微一笑,解释说:“三年前,我游历云贵,结实过一些蛊师,也恰好见过这种蛊术。这种,在蛊术中只能算是入门,唯一的难度就是收集材料。他们中蛊的情况并不严重,没有性命之忧。”
“那,是否可以不药而愈。”
“理论上是可以的。”
“嗯?”
“一到三个月不定。”
“你是说,在未来一到三个月内,他们还会随时如现在一样发作?”
“对。不过,没有那么随机。大概三个时辰后,他们会第二次发作,此后三天,每天都会发病。然后是第六天,第十二天,第二十一天……”
“以三之倍数增加?”
“没错,这个蛊就叫‘三日幻’。随着时间推移,病症逐渐减弱,最多三个月便可不药而愈。只是,许多人都没挺过头三天就因为自伤或者旁人的恐惧而死了。我曾在闽地遇到一个村子,他们被人下了这种蛊,村里的神婆却说他这些人是被恶鬼缠身,必须立刻杀死,不然祸乱全村。”
“这蛊会传染?”
“不会。”
“先生可有治疗的方法?”
苏茗平静道:“可以一试。”
楚亭月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他笑了起来,连连摆手:“巡司莫要误会,小生并不会蛊术,仅仅是恰好知道此物的解法,主要是因为这在蛊术中只是入门。若在云贵之地,能够解的人很多,也并不神秘。”
“劳烦先生了。”
“ 我需要去金华府采购药品。”
“先生需要什么只管说,苏县令和我这里都能安排人手。”
“巡司——制药也需要条件。”
楚亭月脸上微微一红,拱了拱手:“是我糊涂了。”
“此地到金华府需要三天,制药五日——十日上下驱蛊的药物可以送到三姓村。”
这天午后,一行七人离开了三姓村,星夜赶路,向着金华府而去。
两天后,楚亭月、苏茗等人距离金华府四十余里。
行进比预期的慢,是因为出发后不久就遇到连夜大雨,一行人亏得找到一个破庙才免于被淋成落汤鸡。
早已是夜色深沉,他们依然点着火把,借着月光行进。
哪怕是久经训练军士捕快也带上了疲倦之态。
“还有三里路就是客栈,今天晚上大家都能好好歇息一下。明天加把劲,天黑前就能到金华府。”
怀着对能好好休息一下的憧憬,衙役连着说了几句这个客栈的好处。
老板热情,饭菜好吃,房间干净,而且一点也不贵。
所有的期待在看到客栈的那一刻变成了疑惑。
“怎么黑漆漆的?今天没人住店?”
到客栈门前,疑惑更深。
有车马在前院,显然是有客人的,而且车未卸,马未拴,这波客人刚刚抵达。
店内却不见任何灯火。
“不正常”这三个字刚从脑海从跳出来,就听里面一声惨叫,随机是杂乱的脚步声,几个人脸滚带爬的跑了出来,一抬头看到他们又是惊叫连连。
“我们是官差,怎么回事?”
“死人啦,死人啦,全死啦——”
那一刻,楚亭月也只觉得头皮发麻,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一个客栈,掌柜、伙计、旅客,十四人,全数遇害。
店内蜡烛、油灯都被点亮,火把插在院子的柱子上,整个客栈被照的通亮。
乍一看,店内的情况并不吓人。
值夜的小二趴在桌子上,掌柜已经睡下,账房还在算账。
每个人都保持着“应该有的状态”,就是没有了呼吸。
“尸体彻底僵硬,死亡八到十个时辰。”
那就是前一天的三更,客栈已经进入休息状态,也和掌柜伙计们死亡时的状态符合。
“店家……全死了。客人们呢?”
有人瑟瑟发抖的说:“都死了吧,但凡有个活得,总得出来看一眼吧。”说话的是刚抵达,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住客,这几个人都是金华府的商人,常年在这条路上行走,和永康县衙役认识。
他们被吓得要命,内心里恨不得离客栈越远越好,可天色早黑,山路慢慢,没见到一屋子死人之前几个大男人结伴赶路也不是不行,这会儿却吓得腿软,又只有客栈中的灯光人声能给他们一点安慰,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目光里一定要能看到官府人才安心。
赶了一天路的货郎和给商人赶车的伙计一起在大通铺上挤着,随便裹一下被子睡的正香。普通房间里,前往金华府赶考的书生,旅途之夜也不忘挑灯夜读。
这个客栈陷入死亡的时候,许多房间依然亮着烛火,只不过一天之后,蜡烛烧尽,灯油烧干。
所有的死亡中不平静的只有一个房间,最先推开门的是苏茗。
这个青年书生不但能和军士们一起策马赶路,面对死亡也胆大惊人。他和军士衙役一起逐屋搜索,寻找幸存者。
推开店中唯一一间上房的瞬间,这个年轻人倒吸一口冷气,旋即闭上了眼睛,退出房间说:“请楚巡司过来。”
楚亭月进门后的第一个动作也是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来平复心情。
房中是三具女尸,皆不着寸缕,遍布凌虐的伤痕。
过了一会,她走了出来宣布:“三人大约死在五到六个时辰前。
也就是说,在旅社众人死亡后,她们经历了漫长的非人折磨,从深夜到天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三人最终都是被扼杀的,行凶者中有两人身高八尺有余,一人右手只有四指,凶徒至少有四人。其他的……等仵作验尸,记得唤一个有经验的稳婆来。”吩咐完,终究还是愤怒难平,重重一掌击在墙上,骂了句:“禽兽不如。”
苏茗多次在此投宿,熟悉店中人,问了句:“其中可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
“有,可是店主的女儿?另外两人,年纪在二三十之间,是富裕人家的娘子,应该是昨夜这间客房真正的住客。”
此时,另一处又有人喊:“巡司,这个死者好像是江湖中人!”
这是另一个死的“不安详”的人,虽然乍一看也和其他人一样,安躺在床上,帘子半放,盖着被子。
如果不是被子和床单都被血浸染,王实还无法一下子发现他和其他被害者的区别。
再仔细一看——
整个房间内充满了打斗过的痕迹,椅子断了条腿,桌子边缘有兵器砍过的损伤,可见这里的住客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无声无息的死去,而是全力反击,或许技不如人,或许中毒在先,最终没逃过一劫。
“巡司,这房间……”王实一下愣住了:“巡司,巡司——”
楚亭月望着那具尸体,身子微微发抖,眼圈泛红。
“巡司——”
一滴眼泪终究流了出来,她擦了一下,摆摆手:“我没事。此人……是我的熟人。”
不仅是熟人,没多久之前他们还在处州府见过面,此人以出色的水性闻名,在大江之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了被当作仙童备选的畲族少年,换来当地畲家人对她的支持。
江湖上人知道他们的外号——四海双蟒。
面前之人是双蟒中的老大,姓佘,单名一个“冲”字。
各位亲们,龙年吉祥,万事如意
年前流感了一把,目前还没好,加上春节么……似乎好像应该放放假。所以更新时间拉长了。
给大家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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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 1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