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男未婚女未嫁,蒋生却一副通奸被抓的样子,这一跪把楚亭月都吓着了。
楚亭月:……!!!
短暂混乱后,她正色道:“我是受钱家之托,来寻求沈媛之死的真相,旁的事与我无关。我来问你,也只是想知道,沈雅送你的帕子怎会在沈媛房中?”
蒋生犹豫良久才道:“大概是王生。”
他和沈雅互有情谊已经有一段时间,自是发乎情止乎礼。明年他要参加乡试,兴许是沈雅担心这表哥发达了会变心,忽然绣了一个鸳鸯帕送他。
蒋生又高兴又害怕,一开始还藏得严严实实,可毕竟两情相悦,时不时拿出来欣赏一下,时间长了,难免就有怠惰的时候。
有一次王生来找他聊天,后来他就发现帕子不见了。
楚亭月直觉那不失侠气的富家公子哥没那么无聊。他真发现了,应该会当场调笑一下蒋生,说不定还会帮他出主意怎么尽快提亲,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王生来后就不见了?”
蒋生说倒也不是,过了几天他才想起来,找帕子找不到。
“期间还有谁来过?”
“没有别的人。六妹来送过东西,可她没进过书房。我这里不太让人进来。”
他在为即将到来的乡试做准备,文章一篇一篇写,也怕有人偷了去。
“下人呢?打扫房子的,给你送饭的……”
蒋生愣了一下。
楚亭月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都不把下人当作“人”。
“帕子丢了,你告诉过沈雅?”
蒋生点点头。
他偷偷告诉过沈雅,提醒她不管发生了什么,打死不承认就是,千万别自己一慌露了痕迹。
楚亭月终于知道,她询问沈雅时候,对方的局促、恐惧从何而来。
“我再问你一句,你好好回想一下,你和沈媛真的没有任何会让人产生误会的交往?”
蒋生苦笑,他说上次问询之后,他也翻来覆去想了很久。那个鸳鸯帕就像悬在头上的铡刀,让他坐立不安。
反复认真思考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只有一次……”
事情和沈庭有点关系。
沈庭少年才高,可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总有不顺利的时候。
去年有一段时间,他在功课上遇到了不顺,书院两次小考名次掉得厉害,应试的八股文写一篇撕一篇。
他们姊弟感情很好,沈庭把自己的苦闷给姐姐说了。
沈媛自己受过良好的教育,她读了弟弟的文章也觉得比之过去是有些生涩。可该怎么调整,她也没方向,于是就想到了才学同样出色的表兄蒋生。
沈媛拿了文章过来让他看,他一下就看出问题,无非是小孩儿太要强,喜欢剑走偏锋,反而因为“刻意”落了下成。
他答应沈媛等沈庭下次休假回来和他谈谈,就那么件事。
这本来就不是个事,沈媛顾忌弟弟好面子,只带了个丫鬟过来找他,两人在书房坐了一个下午。
“你们单独相处?”
“自然不是!她的丫鬟,就是叫黄鹂的那个大丫头一直陪着。房门也大大开着。这就没什么能让人生疑的地方啊!”
正因为整个过程都光明磊落,第一次询问的时候他压根没想起。
“放在别人身上的确没什么。可放在沈大姑娘身上就是‘反常’,‘反常’就容易引起怀疑。那一天,还有什么人来过?”
蒋生苦笑:“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实在记不得了。我这里虽然清净,每天也免不了来几个人。”
这件事,双方都觉得光明磊落,沈媛那大丫鬟黄鹂也想不起当天有什么特别的事。
“就是小姐拿着庭少爷的文章去让表少爷看,说的都是什么‘破题方法’之类的,一点都听不懂,我在旁边伺候得快睡着了。”
倒是另外一个小丫头道:“那不就是黎姨娘让人送绒花的那天么?姑娘觉得颜色太艳,只留了一支,其他都送我们了。我拿回去给了嫂子,嫂子高兴得买了半斤肉回来煮给我吃呢!”
那黎姨娘家做手工艺,她跟了沈敬后,娘家得了不少好处,当下已经是个有点规模的作坊,专门生产发饰,绒花做的尤其一绝,定价堪比金银。
这一提醒,黄鹂也想起来了。
“对,那天送来的绒花还有少爷们的。大奶奶说这是提前祝几位少爷跨马游街,什么簪花的!”
楚亭月瞬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依然是风和日丽,梅花盛开。
浙江司一片祥和。
徐沐平送一个官员出来,两人在门口一番相互作揖,彼此夸赞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丢。
楚亭月风尘仆仆回来,第一眼就看到这一幕。
一个小旗说:“那不是杭州知府吗?杭州城出了大案子?”
楚亭月笑了下:“有大案子也轮不到我们。”
徐沐平也注意到了他们,在门边站定。
楚亭月疾走两步:“参见郎中。”
徐沐平神色平和,浅带笑容:“楚巡司辛苦了,里面说话。”
她跟着一路进去,一阵风吹过,庭前梅花纷纷落瓣。
花瓣杨杨落在衣衫之上。
青年顺手拂,回头一笑。
楚亭月心中一荡:上次没觉得,这位靖安郎中倒也堪称美男子。
茶是上好的云雾,点心是寻月楼做的,这回事是正品,不是只有一个包装盒的假货。
钱韶和徐沐平中间联系了一次,楚亭月去临安找那抄书秀才的时候,两人又见了一次面,他对事情的经过早已清楚。
当下楚亭月简单说了一遍,这位靖安郎中到底也是吃刑捕饭的,一听就懂,不用解释。
徐沐平赞许了几句,说钱韶对她评价甚高。
“司中暂无大事,巡司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一下。这两日我做东,给你接风洗尘。”
楚亭月本想打听一下浙江司和锦衣卫合作的事,但看这位靖安郎中已经端起茶来,也就识相的告退了。
出来后,又转去求见协统、主簿等浙江司高级官员。
主簿好见,白白净净一个文人,举人出身,托了关系入仕,自知一辈子就是低品级的命,见谁都客客气气。
协统杨和正和另外两个巡司谈事,楚亭月在外间等了小半个时辰。
那两巡司和她打了个照面,彼此行了个礼,出去就说:“我的妈呀,这姑娘也太好看了吧。这么好看的姑娘,你说……怎么就舍得放出来?”说的时候,指了指上面。
另一人戳了他一下:“轻声点。我托人打听了,这姑奶奶……背景很复杂。”
“??最多,也就是……领司那边了吧?”
“人家让我别多问。”
听得人震惊了,脑子里转过一大堆朝廷大佬的名字。
可转念一想:“攀上这种级别大佬,就在巡捕司当个攀山涉水,整日抓要犯的巡司?还是一个姑娘家,这图啥?到底图啥?”
杨和还是他一贯的样子,打量人的时候总是审视的目光,眉头紧皱,随时能挑出几十个纰漏把人训斥半个时辰似的。
“卑职楚亭月,新领浙江巡司,见过协统。”
“坐——楚巡司自京城来此,风尘仆仆,未领公务先接私活,辛苦了。”
楚亭月:……
她直了一下身子:“上官安排,皆是任务,卑职不敢推脱。何况……此行能为一个妙龄少女洗清冤屈,还她清白,也算不负所托。”说到这里,朝着杨和灿烂一笑。言下之意,您要是有私活,也可以吩咐。
杨和对上她明艳姿容,居然觉得自己耳朵热了一下。
“这两日司中无大事,你先去将各项手续办妥便是。浙江司规矩,巡司十日一休,当值时需来点卯,巡街的差事一旬一换。没轮到巡街的不用坐在衙内。各处花红差事就挂在廊下,自己去挑。”
“卑职明白了,多谢。”
这些“入职介绍”本该主簿做,这协统说话虽然不好听,介绍得倒是分外认真。
杨和看着她,连续两次说了个“你”又停住。
楚亭月从他的表情猜的出来,他是想问自己一个姑娘家怎么来当刑捕,怎么就能混上官身。
这种话太不礼貌,杨和的书生性情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等她在各部门转一圈,尽了新人义务,也就到了下班时间。跟着他来的两个小旗已经在外面等着,两人都是二十出头。
一个姓王,孤儿,被一个老捕快收养,跟了人家得姓,被收养那天是十月十日,就给他取了个“王实”的名字。
另一个姓陈,单名一个“行”字,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人,都要在两个读音间犹豫良久。直到他自己解释,是“杭”字音。
一看两人表情,她笑了下:“去看过住处了?不舒服?”
两人争相吐糟,说那不是“不舒服”的问题,是明摆着欺负人!
他们两个好说也是小旗,两人一间不过分吧,结果说最近房子紧张,让他们去睡大通铺。
“我们也去看了分给您的房子,又小又阴,压根晒不到太阳。问,就是房子紧张,巡司、协统都在外头住的……”
“我们早打听过了,明明一个巡司,两个小旗都住里面。两小旗都一人一个大屋子,就是不想照着规矩腾出来。”
两人带路,楚亭月去看了分给自己的“宿舍”,还正好遇到管这事的人。那人一口一个对不住,态度异常诚恳,但是结果一样——就剩这间,我们也知道不咋样,劝您还是外头找房子去吧。
这事吧,要翻脸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他们初来乍到,先被打发干了个“私活”,再因为“宿舍”掀桌子赶人,就真把浙江司上下得罪完了。
将来传出去,人家只会说“京城来的娇小姐,仗势欺人”。
她朝着管事的点点头:“行,既然浙江司的风气是大伙都住外头,本官当然也入乡随俗。”朝着两小旗招招手:“走。”
两人道:“我们……这是去找个客栈落脚?”
楚亭月没搭理他们,目光被一处吸引住:“那就是挂花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