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刑事录 第101章 第 101 章

楚亭月的信息来源不如高矢寒丰富，毕竟她没有一个在五仙教颇有地位的床伴。

但是这也不代表她就没有消息，毕竟她有一个五仙教地位最高的“合作者”。

这个合作者心怀叵测，不可信任，但他面临数重危机——教徒的不信任、教团四分五裂、教团内部的暗杀行动等等。

在他即将登上梦寐以求的最高点的时候，他的面前却是一道道万丈深渊。

他的对手各有靠山，唯独他的主要合作者拆伙的拆伙、消失的消失、倒戈的倒戈。

玄清想要洗白自己，想要走光明正轨，他能指望的只有朝廷势力。现在在遂昌，向他表示出善意的朝廷势力只有楚亭月。

放到平常，刑捕司在玄清眼中当然没什么分量，不过人到了倒霉的时候也就容不得他挑剔了。

楚亭月自觉展示了能力，从她自己的分析能力到她的情报网，在迎仙岛上，玄清还想找个官府力量就别无选择。

玄清也的确没让她失望，高矢寒从杨小英那里得到五仙教高层密探纪要的时候，玄清的使者也把信息送到了青螭上。

兰仙姑的那批火药从永隆帮高层手上得到，这个情报是玄清传来的。

兰仙姑在玄清这里有眼线，反过来当然也一样。

楚亭月一听完立刻去见了秋江。

秋江的反应很大，他几乎是跳了起来，喊了两个人，就一声——“走”。

高矢寒的眼线说楚亭月没下青螭，其实并不对，她没在岛上闲逛，也没在青螭上，而是一身男装便服和秋江一起登上了一条渡船。

这艘渡船也是秦淮帮提前安排好的，平素正常摆渡赚钱，只要求他优先秦淮帮的需求，以及绝对的守口如瓶。

登岸换马，一路疾行，中午之前就到了之前秋江与永隆帮两人见面的寨子。

寨子一如以往，午后时分，农人还在田里，家中多是妇孺老人，纺纱织布、洗衣捡菜，一派宁静生活。

永隆帮的人却一个都不在，空留瞭望哨依然矗立在寨子一角，证实了这不是秋江的南柯一梦。

寨子里的人说他们两天前离开的，东西收拾的很干净，对寨里头领说的是接了个大任务，要换地方。

永隆帮用此地做基地，给这个寨子带来不少好处，这一说撤，头领很不舍得也栏不了，幸好对方并没把东西搬空，留了点念想。

他们认识秋江，随他进出查看。

永隆帮借这个地方是为了方便走货——没错，他们也做走私生意，贩私盐、私铁。

秦淮帮知不知道？

不但知道，他们才是永隆帮能把这买卖做下去的关键。

没有秦淮帮打通关节，卖私盐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反之，则能扎营据寨，做的有声有色。

地方官府对这种事大部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浙西多山多水道路艰辛，生活在山里的人买点盐铁极其不易，外加官营的价格高，山民根本买不起。你让他们没盐吃，没铁器用？这也不现实。

万事卡一个度，不妨碍官府每年的税收任务，还能收点好处，大家就这么过去了。

即便认真如轩輗，在这种事上也捏着鼻子当没看到。

永隆帮贩卖的私盐、私铁，价格便宜，最主要的是收费方式多样。

没钱没关系，他们接受以物换物，皮货、山珍、药材，来者不拒。要真的什么都没有，愿意出劳动力也行，运货当向导，主打一个灵活多样。

上次来访，姚堂承认他们碰过那批火药，坚持只是“转手”。然后，他顺着秋江的话头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存在两个冯素。

当时，他和很多人一样，都认为私运火药是为了开矿，至于姚堂为什么遮遮掩掩——永隆帮明面上和五仙教闹翻了，私底下还做这种买卖，江湖上说出去不好听。

真假冯素的消息更尽劲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了。

这个消息也的确重要，路英等人直接破解了刘婉音案，锁定冯素（虽然把人跟丢了），确定了五仙教局面已经脱离玄清掌控，白莲教很可能做惊天动地的大事。

现在，楚亭月告诉他“姚堂就是接货人，他和兰仙姑有联系”。

秋江立刻联想到姚堂的主营业务——走私。

这里的千山万壑，官兵陌生，刑捕司陌生，五仙教也插手不进去，常年在山上走动，穿村入寨贩卖私盐的姚堂他们太熟悉了。

他们更有遍布村寨的脚夫、向导。

锦衣卫、刑捕司的人在各处要道查探根本没用，东西早就通过山间小道送到了指定地点。

“楚巡司，如果你的消息无误，那么火药肯定已经上了岛。”

一句话，谁也别报侥幸心理，要么找到，要么等着炸。

楚亭月其实那一刻很想骂人。

高矢寒那里，秦淮帮这里，她很早就告诉对方火药的事情，按照这两拨人的脑子，不难推出严重性。

大家但凡能稍微坦诚一点点，她和路英这里早就抓人截货。

结果呢，各方势力皆怀鬼胎，接下来的局面真的是高矢寒说的，蛊盆争斗，不死不休。

“岛上，玄清和观主他们已经在全力搜查，这方面我等想帮忙也没多大用处。秦淮帮与玄清真人还没有到生死与共的交情吧？公子尽早离开便是。”

“你呢？”

“缉凶安民均是我等刑狱官的职责。”

秋江想了想，忽然道：“楚巡司应该有办法的吧？”

“岛上搜查，玄清他们有天时地利，他们找不到，我更做不到。但是，我可以从另一个方向试试看。”

“愿闻其详。”

“我刚刚问了一下村里人，五天前的确有不少东西运到村子里。他们印象很深，因为那些箱子上都有很厚的，带着气味的‘油’。”

“桐油？”

“对，水下舱运货走暗路，防水是必须的，防水用的就是桐油。桐油价格不低，一般箱子上不会使用。这批东西也是经过村子朝着山里去的，村里有两个年轻人被喊去帮忙，不过只送了一段路——他们愿意带路到那里。

“虽说时间实在是过的久了些，好在山上人不多，踪迹易留，接下来就是刑捕司追击术的用武之地了。”

她要逆向追踪这批货物的走向，运输经过的路、经手过的人，这些物品的终点。

从中判断姚堂等人在这里的势力范围，寻找他们背后的势力。

如果一切顺利，这条追踪线路的终点就是——迎仙岛上的接货人。

“大概要用多长时间？”

“如果他们路上没有散货再聚，两天之内。否则，三天。”

“三天就够了？”

楚亭月笑了起来：“三天查不出来，就是我的追踪术在此已无能为力。”

迎仙大会到了第五天，按照三天计算，就是第八天的结束。

她得到的消息是——九日，生死决。

她一直在想，这个九日，指的是“九天迎仙大会中会出事”还是“第九天会出事”。

按照后者解释，按照最长追踪时间计算，还有回天的机会。

如果是前者，那就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秋江说：“如果多几个人帮忙……比如，我也来凑个热闹，能有用处么？”

楚亭月有些惊讶：“在这个地形下寻迹追踪，很辛苦。”

“在下一个江湖人，哪里会怕辛苦？或者说……刑捕司的追踪术是不是需要保密？”

她噗嗤一下：“没什么秘密，说道理大家都懂。秋公子肯帮忙，小妹自是感谢。”

迎仙大会第五天，迎仙岛上有逃离的、有新进的。

道士和道姑们使出浑身解数来挽回一场劫掠的负面形象。

午后的**会由玄清亲自主持，所有留下来的人都说这是十年来最精彩的一场法事。

五仙教的人也按照玄清的命令陆续接触一些人，一点点的给出“惊喜”。

在遂昌城外，楚亭月带着两名刑捕和秋江等四人一头扎进了群山。

这一追踪就是整整两天两夜，风餐露宿。

迎仙大会第七天午后，几条官船靠在了迎仙岛码头，为了给他们腾出地方，青螭起锚。

一艘官船上下来的是处州知府和处州府一干乡贤名流。

另一艘则走下了浙江布政司。

与此同时，楚亭月和秋江举着火把走进半山上的一处天然洞穴。

向导用畲族话说了一长串，另一个汉子翻译说：“有人给了他好几两银子，让把这些东西藏一个月，等他们回来取得时候还有同样一笔赏钱。这事之前也有过两次，介绍人和他们寨子熟悉。”

给他们翻译的正是此间最大畲族寨子中的骨干——大江。

“他说，你们是我的朋友，他信得过我，所以你们可以打开箱子看一眼，但是不能拿任何东西。他答应过对方，不会偷看，他去外头等着，不过你们离开的时候他要搜身。”

楚亭月愣了一下。

秋江笑道：“巡司可信任我？”

秋江和一名刑捕流了下来，他们出来的时候平静接受了看守者的搜查，自是分毫未取。

“是火药，六箱全部是火药。箱子内垫多层油纸，外用桐油涂抹多层，做过非常认真的防水处理，因该就是从钦差大船暗格中取出来的。”

半天之后，也就是处州和浙江官员名流在迎仙岛登岸之后，楚亭月和秋江卡着迎仙岛封岛时间登上了码头。楚亭月朝着迎宾的道人走过去，开口道：“有急事，请玄清真人拨冗。”

这个道人知道这位楚巡司是“贵宾”等级的，可这会玄清正在陪几个新上岛的官员吃饭，他还在犹豫，就听一人道：“巡司且跟我来。”

循声望去吃了一惊，忙行礼喊了声：“玄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