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建筑的风格和南方还是有所不同。kanshushen和南方比起来,北方的建筑比较大气,京城达官贵人的府邸,大抵入门即是轿厅,出轿厅便是照壁,过照壁便是客堂。不过这位寿宁侯所居的府邸却不是这样,倒有几分南方曲径通幽的风格。
一入轿厅,迎面的照壁竟成了客堂的侧墙,贴着左墙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于此前行二十来丈远,眼界豁然一宽,一座约略有五六亩地大小的花园展现在眼前。
大门到甬道是东西向,这座花园却是南北向,几口大小不一的方塘里荷花正盛,缓坡上松竹蒙翳;红亭白塔,玉砌雕栏,满耳俱是天籁,满眼俱是锦绣。
看到这一幕,周延平不禁在心中吐槽:“哼哼,平常总听人说大太监王振好书画,居家品位极高,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王振经营了几十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接过来享受。”
让人意外的是,身穿轻绡蟒衣的寿宁侯张鹤龄已站在客堂门口候着了。他虽然从未见过周延平,但张江波总在他耳边聒噪,如今也知道这人是南京地面上的大富翁,加之昨日周延平先派人送来了丰厚的见面礼,除了一张两千银元的银票,还有一大堆江南的特产。
张鹤龄这人最见不得钱,见周延平出手如此大方,也就有心结识。周延平哪里知道寿宁侯这人对金主都比较客气,只要有人能够给他带来钱财,他就会礼贤下士,让对方格外的舒坦。他将周延平引到客堂坐定,叙过茶后,往往不会马上进入正题,照例,两个人先是一番东拉西扯的寒暄。
张鹤龄咳嗽一声,找了一个话题问道:“周员外,您是南京人吧?咱也没去过南京。这南京比起北京来,在你看来,哪儿更繁华?”
张鹤龄遗传了他张家的好基因,长得一副好皮囊。他身材高大,眉清目秀十分俊朗,穿着蟒服,但作派到像是儒生,书人的模样。
只不过相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他身上那些不伦不类的地方,譬如张鹤龄时不时把折扇当做挠痒痒挠挠后背,让人看着就觉得自己背上也很难受。这副德性像无赖子多过像书生。周延平又难受又有些想笑,但出于礼貌,到底还是忍住了,答道:“当然是南京。”
“哦?周员外竟如此肯定。”这答案让张鹤龄有些诧异,不敢置信地问,“不会吧?这北京城毕竟在天子脚下,为何繁华反倒不如南京?”
“回侯爷,这不奇怪。南京不单是六朝故都,咱明朝的根基也在那里,如今天子虽然住在北京,但六部五府这些大衙门,北京有一套,南京也有一套。”
“嗯,此言倒是不虚。”张鹤龄附和道,又转了一个话题,“京师水土饮食大异南直,不知周员外在这边吃住还习惯否。”
“呵呵,还好,还好。”周延平拱手答道,“多谢侯爷关心,实不相瞒,在下的确吃不惯北方菜。不过这北京城也有不少江南人开的客栈,譬如棋盘街的苏州会馆就能吃到正宗的淮阳菜,其实吃方面和南京也差不多。“
“哦,苏州会馆,本侯倒是去品尝过几次。呵呵,我这人口味重,江南菜品味道还是清淡了点。“寿宁侯呷了口茶,继续说道,”不过嘛,南京的十里秦淮本侯倒是很向往呀!皇上明年去南京祭拜皇陵。本侯兴许同行,到了南京,本侯还得麻烦周员外当个向导,游一游这天下闻名的十里秦淮呀!本侯也开开眼界。”
“哦,皇上明年要去南京,怎么没听说过?”周延平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
“这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张鹤龄肯定的点点头,又显摆道,“不过,皇上下江南还没有公开,就是这京城官员也没几个人知道,你也不要出去乱说。否则……”
周延平赶紧答道:“在下晓得轻重,一定守口如瓶。侯爷要是来南京,一定要通知在下,在下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吃喝玩乐,南京倒有不少好去处。在下一定让侯爷玩的尽心。”
“那本侯就先谢过了。”说完,张鹤龄突然想起一事,笑着问,“哦,对了,说起南京的十里秦淮,有件事本侯很奇怪,本侯以前在酒宴上常听一些读书人老是谈论啥江南旧院如何如何?呸,这帮读书人在大庭广众下公开谈论伎馆,真是斯文扫地。莫非这江南旧院与这泡子河伎馆有啥不同么?”
周延平先是一愣,想明白了有些想笑,忍住笑解释说:“侯爷误会了。那帮文人谈的这旧院恐怕并非指伎馆,而是一种伎乐。江南旧院又称南曲,秦淮风月便以南曲名闻天下,妙舞清歌、诗书风流,往往让人流连忘返。不过侯爷说的对,如今表演这江南旧院之地亦是销金之窟,周边所居人家,多有在河房帮闲,耳闻目染之下,尽好奢逸,偶有衣着非锦缎者,便为人所耻笑。”
“哦,原来如此。”张鹤龄倒也不感到尴尬,他自嘲的笑了笑,赞同道:“生活所迫呀。这便是笑贫不笑娼了。周员外,南直风月之地,是否都如南曲一般雅致?”
周延平倒是实话实说,他摇摇头。说:“非也,洪武初,南京建十四楼,教坊司官妓尽数于此,后又陆续有建,合共二十余楼,极一时之盛,现今所余只南曲、南市、珠市三处,南市乃粗鄙之妓所居,贩夫走卒出入其中,不说也罢。珠市多是歪妓,虽是偶有艳色,景致却差了许多,唯有南曲甲于四海,文人墨客趋之若鹜,在乐籍之官妓便可两千上下,尚有那许多私妓和婢女,不可胜数。”
“呵呵,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这倒让人耳目一新。周员外看样子也是花丛高手,精于此道。听周员外这么一说,这南京还真是个好去处。难怪皇上念念不忘,去过一次,还想第二次。现在就连本侯也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就去江南啊。哈哈哈……”
张鹤龄说罢,哈哈大笑。周延平也陪着笑了一阵。笑过之后,张鹤龄话锋一转,眯着眼问道:“好了,咱们言归正传。周员外也是个家大业大的大忙人,时间宝贵,咱们就不绕弯子了。阁下费尽心机找本侯,不知所求何事啊?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太难的事,本侯爷不一定帮得上忙。”
“呵呵,”周延平奉承道:“侯爷是个爽利人,果然痛快!那在下就不藏着掖着了,这次过来,想请侯爷出手相助,求个官位。”
“哦,你想当官。”张鹤龄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说道,“周员外家财巨万,捐个官很简单的事啊,何必找到本侯的门上。”
“非也非也。”周延平赶紧解释道,“侯爷误会了,想要官位的并非在下,而是在下的大兄,南京工部侍郎周延皓。”
“哦,”张鹤龄恍然大悟,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南京工部侍郎,令兄品秩倒是不低啊。只不过南京的官多半是个闲差,看来令兄这是静极思变呀!嗯,令兄的想法本侯可以理解。不知令兄想调往何处?北京吗?”
“扬州盐道御史。”周延平答道。
“嗤,”张鹤龄倒吸一口凉气,轻声说道,“四品的盐道御史,令兄的胃口不小啊,品秩倒是差不多,只不过,这位置可是多少人盯着的肥缺呀,太打眼了。难度有些大,本侯恐怕难以搞定,除非本侯的姐姐出面,否则难以成事。”
“五万块银元,先付四成。”周延平轻轻吐出一句。
”噗”的一声,张鹤龄刚刚喝进嘴里茶水喷了出来,直接被呛到咳嗽了半天才止住,好容易缓过劲来,寿宁侯盯着周延平的眼睛追问:“五万银元,好大的手笔。周员外,这可开不得玩笑,此话当真?”
“寿宁侯,在下绝无虚言。”周延平语气很平静。
“好!有魄力。周员外,你这活本侯接了。”张鹤龄一拍案几。
“一言为定?”周延平问道。
“这事包在本侯身上了,咱说话算数。”张鹤龄一拍胸脯。
“好!痛快!”周延平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案几上,拱手说道,“侯爷,在下是个讲究人,用人不疑。这是两万银元的银票,算是定金,事成之后,剩下的三万银元立马奉上。”
寿宁侯张鹤龄伸手拿起银票仔细的查看了一下,看看没有问题,点点头举起右掌,两个人击掌为誓,张鹤龄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就放心吧,本侯指定帮你拿下扬州盐道御史。”
“那就拜托侯爷了。时候不早了,在下告辞。”
周延平起身告辞,寿宁侯张鹤龄破天荒亲自起身送出门外。回到屋里,他吩咐管家张江波:“管家,让人备车,老爷我要进宫。”
“是,老爷。”
很快,一辆马车从寿宁侯府驶出,朝紫禁城行去。侯府门外的一条小巷里,周延平正眺望着马车行进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挥挥手,一辆等候多时的马车驶了过来,周延平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快,跟上前面那辆马车。”
车夫一扬鞭,远远的跟了上去。周延平一直看到张鹤龄的马车进了皇宫大院,这才放心的离去,事情有了眉目,他的心情很是舒畅。他心里面嘀咕:看样子这寿宁侯挺靠谱的,收钱就办事,这倒是名不虚传。得提醒一下大哥,该筹措一下后面的钱了。
……
转眼到了十月下旬,气温骤降。今年气候有些反常,虽然再有两天就是小雪节了,但往常这时候,虽然霜花愈重,早晚人们嘴里哈出的都是白气儿,但还不至于冻得伸不出手来。
不过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前两天还是艳阳高照,风和日丽的。这两天忽然从山海关那边刮过来一阵急骤猛烈的北风,在田野上嗥叫着,像是一群群饿狼,凶残地扑向了城里。被它们推起的厚厚的铅云,转眼间就把温暖的老日头遮了个严严实实。
气温骤降,松软的地面变得比铁还硬。昨日还嘈嘈杂杂轿辇相接的北京城,一下子变得黯淡而无生气。与此同时,南城根外开发区的很多项目也只能暂时停工,整个工程进度陡然慢了下来。这让朱厚炜有些不爽。
这天天刚亮,如同千军万马呼啸而过的北风渐渐弱了一些,但天空还是灰沉沉的布满了阴霾。浑身冒着热气,穿着运动服的朱厚炜刚刚结束锻炼,回到房间,就看见妻子和丫鬟柔儿打好了热水,正笑盈盈的等着他。
徐芊芊替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尔后朱厚炜啜了一壶牛奶,用了几样点心,突然想起一事,便问身边的李莲英:“小李子,今年咱们进贡的贡船,准时到了吗?”
“到了。”李莲英回答,“今儿一大早,王府叶总管就来禀报,说昨儿下午酉时,贡船就靠上了张家湾码头。”
朱厚炜看看窗外,天上已有簌簌的碎雪飘下,又问:“这鬼天气,运河还没封冻吗?”
李莲英答:“很难说,这北风再刮两天,保不准河就会冻的。”
“船上的那些贡品安置好了没有?”朱厚炜又问。
“请王爷放心,叶总管说,已连夜搬进了开发区,现存放在纺织厂的仓房内。”
“都开箱查过没有,尤其是那批骨瓷,有无破损?”
“查过了,完好无损。”
“好,”朱厚炜舒了一口气,吩咐道,“你命人将贡品送进宫里面,让叶总管将清单呈给皇上。对了,这个月银行的报表也让他带上,让皇上乐呵乐呵。”
“是,王爷。”
一出齐王府后院,来到马房这边准备乘车,便听得又白又硬的雪子儿打得屋顶沙沙作响,地上也铺了薄薄的一层。
一名外院值役拿着笤帚走出来正说扫雪,看到齐王,正准备行礼,脚下没留神,竟跐出一丈多远,跌了个仰八叉。瞧他那龇牙咧嘴的样子,朱厚炜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本打算乘马车去工地上看一看,看到雪地上这么滑,便改变了主意,想想还是骑马去算了。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来报:“殿下,宫里面传来消息,太后请您去一趟慈宁宫。”
“哦,本王知道了。”
朱厚炜答应了一声,心中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有的事情避是避不开的。犹豫了一下,朱厚炜还是坐上马车,他让人从库房里抬来两个箱子,搬上马车安置好。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马车出了王府,出了小巷便拐上大道,朝着紫禁城驶去。
此时的慈宁宫一片肃穆,空旷的院子里,除了细密的雪霰敲打着光秃秃的槐树枝,再也听不到任何声息,连平常喜欢在地上与瓦楞间觅食的檐雀儿,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慈宁宫太监早就接到消息,提前将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打开,并挪开了一尺多高的门槛。
齐王的马车进了大门,直接停进了院庭,自从有了马车后,宫里面的大门都做了改造,每张门都加了两道车道,方便马车出入。朱厚炜一下车,便在内侍的导引下直接走进了紧连着花厅的暖阁,张太后正在那里等他。
朱厚炜规规矩矩的行完礼,坐下刚要寒暄,李莲英在暖阁外头问道:“殿下,奴才把箱子送到了。”
“搬进来吧,就放在外头厅堂里。”朱厚炜吩咐。
“什么箱子?”张太后问。
“哦,是今年孩儿孝敬给母后的贡物,请母后派人接收一下。”
说话间,听得院子里吵吵嚷嚷,张太后起身撩开窗幔一看,只见七八个太监正手忙脚乱将两只两尺高红木箱子抬进厅堂,便和朱厚炜踅步过去。
两只箱子已在铺了锦毡的砖地上放稳,李莲英掏钥匙打开箱子上的大铜锁,把两个箱子都打开,露出里面用黄纸和红纸捆扎好的钱币,一摞摞摆的整整齐齐。
朱厚炜解释道:“母后,这里面是总共价值五万元的银币和金币,红纸包的是银元,黄纸包的是金币。让下人千万不要弄错了。”
张太后拿起一捆红纸包的银元掰开,亮晶晶的银币顿时散落一地,张太后拿起一枚看,只见上面的人物头像正是朱厚照,她笑着问道:“炜儿,这钱币越来越精致了,这便是新发行的正德通宝。”
“是的,母后。”朱厚炜答道。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张太后把朱厚炜上下审量一番,斟酌良久方郑重言道,“只是这些钱币,还是不要放在慈宁宫里。”
朱厚炜一愣,问道:“母后,这是为何?”
张太后把手中的钱币扔回箱子里,说道:“哀家在宫里面没什么花销,平时也用不上,堆在库房里也不让人省心。嗯,不如这样,你把它存到皇家银行吧,放在那里还有点利息。“
“原来是为这个。”朱厚炜暗暗嘘了一口气,连忙答应说,“孩儿遵命,待会儿我就让小李子存入银行,再把银票送过来。母后放心,银行存取很方便的。”
张太后听罢莞尔一笑,说道:“你既如此说,为娘的就放心了。炜儿,你如果不忙,中午就在这陪为娘一起吃饭吧。”
“这个……”朱厚炜有些犹豫,转头看了看窗子外边,雪花儿越筛越密,遂答应道,“这种天气,也做不了什么事儿。母后,儿先陪你去暖阁里头再坐会儿。”
“好,”张太后正在兴头儿上,笑吟吟应道,“咱娘俩唠唠嗑,为娘正有事儿找你呢。”
两人重回暖阁坐下,女婢沏了热茶奉上。朱厚炜心不在焉抿了一口,问道:“母后,您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孩儿?”
张太后脸上的笑意一直不曾退去,这会儿她靠在太师椅上,惬意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哎,娘这些时一直为你两个舅舅的事操心,脑袋都昏涨了。”
朱厚炜索性装糊涂,避重就轻的说道:“吃喝不愁的,两位舅舅能有什么大事?除了俸银,草原上每年还有那么多收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母后不要过度劳累,太极拳还是要练习。至于舅舅要办什么事,尽让他们家里的奴才办去,您就不要太操心了。”
“呵呵,有些事,你那舅舅光靠奴才们办不了。”
“哦,什么事奴才们办不了?”
“譬如说你舅舅想进军机处的事。”张太后眼波一转,忽然气愤地说,“上个月我就跟照儿说了,现在倒好,再问他就推三阻四,咱实在不明白,照儿当皇帝才短短几年时间,怎么世道变得这么快,为娘的话也不听了。你父皇在的时候,也没看出他这么不孝顺……”
张太后絮絮叨叨数落了一大堆,朱厚炜知道母后的意思,就是要他批准两位舅舅进军机处,这事情肯定不能答应。军机处将来是要取代内阁和内廷的,怎么可以当做儿戏,把两个草包招进来。
心里头权衡了半天,这事情还真不能将就她,如果开了这个口子,肯定遗患无穷,于是朱厚炜开口说道:“母后,这事不怨大哥。是孩儿不同意的。两位舅舅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您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孩儿不想将来亲手宰了他们。您如果真希望他们过好,以后就别管他们的事了。”
“你说什么?”张太后身子一挺。
朱厚炜毫不退让,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语气非常的坚定。张太后怔怔地望着儿子,仿佛不认识似的,半晌才喃喃地问:“炜儿,你怎么这样说话?”
朱厚炜反正已横了心,撕破脸今儿个也得把话说明白,便犟着脖子说:“母后,两位舅舅是什么德性,母后心里很清楚。想要钱这不是问题,孩儿尽量满足他们。但是想要权,再把手伸到朝廷里来,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为了大明的江山,孩儿就容不得他们了。
母后,请您转告两位舅舅,以后安分点。再敢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孩儿会亲自上门斩了他们。父皇的死,他们两个脱不开关系,大哥已经放他们一马了,如果还敢得寸进尺。休怪孩儿翻脸无情。”
朱厚炜故意把话说得平淡,但张太后从他眼中发现了过去从未见到过的腾腾杀气,她心里猛地一震,既有几分惊恐又有几分愠怒地问道:“朱厚炜,你是个亲王,按照祖制,也不可以参政议政。现在你可以总理军机处,为何你的两个舅舅就不行?连皇上也不敢在哀家面前对他两个舅舅喊打喊杀,你把自己当做什么人,太上皇吗?还是你打算取代皇帝?“
“母后,按照洪武祖制,本王也可以参政议政。朝臣都不敢拿这事说话。另外,您不用挑拨我和大哥之间的关系,我们兄弟齐心,他知道我对皇位根本就没有兴趣。母后你心里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孩儿不理解,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好吗?为什么在张家的事情上,你就像变了一个人,蛮不讲理。难道这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啊!”张太后本能地尖叫一声,恶狠狠的盯着朱厚炜,一字一句的斥责道,”放肆!你怎敢猜忌自己的母亲?你自己是什么来路,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母后,”朱厚炜不慌不忙的说道,“孩儿是什么来路很清楚,我是父皇的儿子,也是母后的儿子,这毋需质疑。孩儿的确有奇遇,这也众所周知,这威胁不了我。母后,孩儿想不明白,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为了两个不争气的舅舅,您怎么可以对亲生儿子这样冷酷无情,甚至故意抹黑。
父皇是怎么死的,您难道没点数吗?如果不是您身边的晴儿,刺客哪里能靠近父皇!晴儿是白莲教的圣女,是谁送进宫来的?是我的两位好舅舅。皇上没宰掉他们,还让他们恢复了爵位,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你知道大哥为什么不愿意住在宫里吗?他是不想面对您!您现在还要护着他们,这让大哥和孩儿如何能接受?”
张太后恼下脸来问:“朱厚炜,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才会这样胡说八道?”
朱厚炜答:“没什么风言风语,母后,孩儿并不想和您吵架。孩儿只想提醒您,当今的皇帝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不帮自己的儿子,反而帮自己的弟弟,处处给儿子添乱。这怎么说得过去?”
朱厚炜这是第一次用如此咄咄逼人的口气同母亲讲话,张太后听了很不受用,便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地说:“张家是哀家的娘家,哀家照顾一下娘家,这有错吗?”
“孩儿不敢苟同,”朱厚炜黑着脸,厉声反驳道,“母后,您这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你也读过不少史书,从古到今,外戚干政,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张太后腾的一下站起来,几乎忘情地嚷道:“炜儿,你不要忘了,皇家无私,你是亲王插手朝政,还拥有自己的私军,你要是不造反,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母后,您说错了!”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朱厚照黑着脸闯了进来,他一改平日在母后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竟垮下脸来,恶狠狠地说:“父皇临终前告诉孩儿许多话,我都记忆模糊,但有一句话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说他刚刚见到太祖了,父皇告诉朕,作为皇帝,朕可以怀疑任何人,但父皇让朕记住,永远不要怀疑朕的二弟!因为,厚炜是太祖派给朕的保护神。”
听到这话,朱厚炜的眼圈有些发红,他知道这是父皇临死前在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自己,父爱如山,让他如何不感动。
张太后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仿佛不认识他一般,她嘴唇痛苦地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噙着泪水坐下来,失神地说了一句:
“好好好,你们父子三人好狠心,什么都瞒着哀家一个人。”
……
进入十一月,气温骤然冷了下来。一大早,李东阳就来到值房,来不及休息,立刻就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文札案牍之中。刘瑾倒台后,皇帝开始治逆党。因受牵连,焦芳已经致仕,王鏊因公调去了南京,杨一清去了辽东公干,内阁中就只剩下李东阳一人。
泱泱大国,每日亟须处理的军政要务该有多少,单是把须得内阁签发的各种文件展读一遍,当值就不消做得别事。李东阳虽办事干练,但毕竟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当有许多顾及不到之处。
他自恨分身无术,感到选拔一位大臣入阁当他的助手,已是迫在眉睫,但选阁臣比选六部尚书更为重要,此事虽急,却也不能仓促行事。次辅没有选好之前,李东阳仍只能事必躬亲处理一应大小事体。
刘瑾倒台后,很多官员纷纷落马,也空出了很多官位,谁都知道,空缺出来的位置都是肥缺。尤其像两淮盐运使这第一等的肥缺,多少人都在找靠山钻路子挖空心思想得到这把金交椅。
李东阳以前提出京察整顿吏治,就是为了杜绝这类跑官要官的歪风邪气。可惜的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肃清吏治任重道远啊!京察进行了这么多年,依然无法杜绝这种官场的顽疾,这让李东阳非常的失望。
据他所知,京城里现在就充斥着挖空心思找门路的官员,每天有多少肮脏的交易在私底下进行。两淮盐运使开府扬州,是一个四品衙门,属户部管辖,因此这个官员的任免虽然由吏部行文,但户部也有参与遴选之责。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东阳今天打算快刀斩乱麻,先找吏部梁储和户部杨廷和来,讨论一下补缺官员的人选,并以户部名义移文呈报。李东阳刚把今天的邸报看到一半,书办就来报告说梁储和杨廷和已到,李东阳推开文牍,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暗自叹息了一声,挪步来到了会客厅。
梁储和杨廷和已在客厅里站着了。李东阳走进会客厅时,他俩人正盯着墙上悬挂的一幅书法立轴出神,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字——实事求是。李东阳走到他俩的身后,笑着说道:“两位大人,看出什么蹊跷来了?”
梁储和杨廷和一欠身算是见面之礼,梁储答道:“上回咱来,这儿挂的是吴道子画的一幅钟馗,如今换上了齐王的字,我正在琢磨齐王写的′实事求是`,很有寓意呀!”
“没错,正是他齐王殿下的字。”李东阳笑道。
“是真迹吗?”梁储问。
“你看呢?”李东阳反问。
梁储又凑近把那立轴上的墨迹与印章认真看了一遍,以行家的口吻说道:“墨迹很新鲜,纸也是登莱产的超白宣纸,齐王的功力进步很大呀,应该是真迹。宾之,你是从哪儿弄到的?这几年,齐王的墨宝可不容易得到啊。”
李东阳神秘的一笑,说:“呵呵,不谷受邀,昨晚去了齐王府,聊了聊改革盐政的事情。”
“哦,齐王有何见解?”杨廷和问。
李东阳将一本《盐法》放在茶几上笑道:“这就是齐王殿下打算实施的新《盐法》,大家都看看吧。看看是否行得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