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风流 第773章 古人的智慧

正如预料的一般，当宝船厂以较高报酬招募修缮厂房作塘的消息传开之后。甚至没有让徐杲和王启年主动去四处招揽，次日开始便有许多百姓蜂拥而来，要求得到这份工作。

这当中固然有被报酬吸引而来的人，但是也有很多人是因为得知宝船厂要重新造大船的事情。当地百姓倒是有许多都是原本宝船厂造船工匠的后人。他们的祖辈便是靠着宝船厂过活，奉献过汗水，也对宝船厂很有感情。

后来宝船厂没落，许多人不得不另谋生计。但是参与造过下西洋宝船的经历，是他们这一生最为辉煌的时刻。所以以前的那些事经常和子孙们提及。这也成了他们的后人心中的抹不去的痕迹和骄傲。

现如今虽然先辈们已经故去，但听到船厂要重新造宝船的消息，要招人清理作塘，重建宝船厂的时候，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甚至都赶了过来，要参与此事。

“老丈，您今年都有六十了吧，怎地还跑来应征啊。我们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十六到四十，身体强壮的男子。您怕是不适合啊。”王启年劝解着这些人。

“王大人，老汉身子硬朗着呢。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一比吊糟。老汉还能挑担挖土，什么都能干。可莫要看不起人。再说了，我爷爷当年便是参加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宝船制造的。我来干活不是为了银子，是为了让我的爷爷在天之灵知道，宝船厂又要造船了。我若不来，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不能瞑目，将来泉下见到我，必是要骂我的。”老丈们也有他们的理由。

王启年是不肯要这些人的，但是徐杲却被他们的精神感动。带着情怀来做事和为了报酬来做事，这是截然不同的。他们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有些事年纪大了也能做。比如一些手头上的活计，需要耐心打磨刨削丈量收集赶车等等事情，都是能胜任的，而且还让人放心。

再者，本地这些老者几乎个个都对宝船说的头头是道，似乎个个都是行家，或许对于造船过程中的事情有些裨益也未可知。

三天时间里，本来是打算招募五百青壮干活的，但是额外增加了三百名额。其中有上百人都是超龄的老者。王启年颇有微词，但是银子是张延龄出的，徐杲是张延龄的岳父，他是能做主的，却也没话好说了。

三天后，人员聚齐，张延龄亲自到场训话，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建设。

和西山庄园野狗岭的改造一样，巨大的效果图树立在船厂入门的牌坊旁边。上面画的是一副气势恢宏的造船工厂的样子。六七处作塘里高大的宝船建设的场面也画了出来，江心洲左近的河湾里，更有白矾林立，船只密集的场景。

这当然是出自徐晚意的手笔。这等事她拿手的很，带着几名丫鬟花了一天时间便完成了这个效果图。当然，是在张延龄的设计图的基础之上的。

张延龄的设计也很简单，对于宝船厂这样的大型船厂，其实无需做太多的改动，只需做出一些调整便好。因为当初的一些设施的位置其实都是设计好的。为什么在那里，自是有他的道理。张延龄需要做的便是做出一些优化和调整。

比如，造船区和生活区自然是要分开的，否则相互影响，会显得杂乱。另外，根据造船的需求和工序，相应的将物料和相关作坊安置的位置做出调整，是为了增加效率。还有便是，增加一些诸如临时休息间，防火设施，开辟一些堆场和操作厂房等等，其实都只是锦上添花之举。

当然，在基建整修工作如火如荼的展开之后，对于三种大船模型的遴选确定工作也开始了。

徐杲和一群老师傅们造出了三种模型。都是以三宝宝船作为蓝本的超级大船的模型。

张延龄要的是巨无霸一般的超级战舰，能够镶嵌铁甲，安装大量火炮的铁甲战船。从平台上来看，三种模型的其实都是足够大，也都能够镶嵌铁甲的。

但区别在于其功能性。第一种是一种六层舱室的巨大运货船。平底阔仓，尖头肥尾，像个巨大的楔子。开阔的甲板，硕大的船楼。桅杆高耸林立，配备十五片巨大风帆。

这是根据福船的样式设计的放大型福船。福船的老师傅们信誓旦旦的保证，这样的船只在大海之中航行是绝对平稳的，绝对可以满足要求。

但是张延龄注意到了他的操作方式，几乎纯粹靠的是风力行进，所以才有巨大的固定风帆十五面。如果有风的情况下，绝对是可以乘风破浪，势不可挡的。但是一旦无风，便将失去大部分的动力。

因为，设计之中，对于人力划桨进行了弱化。两侧虽有巨型木浆五十余只，但是都是巨型直桨，站在甲板上操作，这显然是不科学的。就算可以划动船只，也一定缓慢的如同乌龟爬。

一艘尖头尖尾上翘的广船模型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因为在两侧船舱里设置了划桨手的位置，独立于船舱之外的位置。百余名桨手配合船上的七八面居心横帆，这样的船只必然是动力十足，且灵活的。

但是，张延龄对其两头尖，甲板狭窄的布局不甚满意。这种船型，大量火器上船，显得空间逼仄拥挤。况且，百余名桨手占用船上大量人手，一艘只能配备两三百人的大船，一半的人手用来划船，战斗人员的数额便要大大压缩。这会影响到火炮的上船数量。

这两种其实是福建和广东两处的造船老师傅们各自认为自己所在之地的船型优秀，所以造出来的扩大版。做了稍许改进。但显然，距离张延龄的要求不够的。

第三艘模型船被抬到张延龄面前之后，众人心里都是忐忑的很。如果这一艘再不满意，那么之前几个月的忙活便全部泡汤了。

但是，看到第三艘船的时候，张延龄的眼睛定住了。那是一艘船体宽大，敦实雄伟的大船模型。和另外两个模型不同的是，这艘大船给人一种气势摄人之感。方形船头高高昂起，画着虎目斑纹。宽大的船体，巨大的船楼虎踞，三道粗大的桅杆耸立，横帆自带横杆撑起，面积巨大。刁斗高耸，上面还有几个登高眺望的小人的模型。

整个船给人一种气势威严，宏伟华丽之感。

更吸引张延龄的是船体两侧和船尾的部分安装着的几十个形状怪异的装置。张延龄看得出来，那是一种撸桨，只是张延龄从未见过这种撸桨。那是一种结构奇特的船撸。有些像是螺旋桨叶的感觉。

“这是船撸？如何运作？”张延龄道。

徐杲伸手摆弄其中一个装置，巨大的桨叶缓缓随着绞盘下沉道船体侧下方，徐杲摇动横杆，桨叶开始旋转。

张延龄惊愕不已，大声道：“这是何人设计？岳父大人，是你的点子么？能设计出这样的船桨来？”

徐杲苦笑道：“可不是我。”

张延龄看着周围众人问道：“那是谁？哪一位能工巧匠的妙思？”

众人神色怪异的看着张延龄。张延龄一头雾水道：“各位这是怎么了？”

徐杲轻声道：“这本就是三宝宝船上的船撸。这艘船的模型便是三宝宝船的复原模型。只是做了一点点的改动。在船舷两侧的第二层舱室位置增加了两弦的火炮射击孔。减少了船体上方的船楼高度而已。形制上，其实并无太大变化。老夫可不是老夫糊弄你，想要短时间设计出成熟的船型，颇为不易。我想，不如用现成的。”

张延龄愣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

“难怪我说要设计新船的时候，曾鉴他们那帮人笑话我。原来我大明的下西洋的宝船便是最好的最成熟的船只了。兜兜转转，原来一切就在眼前。根本无需白费气力。没想到，其实这宝船便是巅峰战船了。我想，只需想办法将船蒙上铁甲，内部结构稍加修改，便于火器发射，便是一艘我所希望的铁甲战船了。”

众人闻言，也都大笑起来。搞了半天，大伙儿白忙活一场，但又好像没有白忙活。国公爷选中宝船的还原模型，那是因为宝船确实就是最好的。

“就是它了，无需再费神了。当年造船工匠的智慧已经是巅峰，要相信古人的智慧，我怎么忘了这一点。诸位觉得如何？要是没有异议的话，便定下了。早日定下，便可以立刻着手采购物料，做造船的准备了。一旦基础建设完成，作塘清淤排水完毕，便可铺设龙骨分段，进行建造了。”

“我等听护国公的便是。”众人哪有什么意见。

“对了，这两种其实也不错。不过作为战船是不成的。第一艘可做海贸商船，可装载货物量巨大。而且海船无需速度快。有风乘风而行，无风则缓缓而行便可。至于第二艘，可做船队辅助战船，速度和操作性都是很好的。这次各造一艘，一艘随行当补给船，一艘当侦查这侧卫船。”张延龄道。

老工匠们大喜，总算是没有白费气力。国公爷居然都看上啊了。

敲定了这一切之后，剩下的便是采购物料，如何让铁甲镶嵌上去，且保证船身不会因为加了铁甲而产生别的影响。但这些技术性的事情，张延龄便不好掺和了。选船的时候已经让张延龄明白了，大明朝这些人的聪明才智可并不比自己差。在具体事务上，自己还是不要瞎指挥，免得闹出笑话来。

造船大事如火如荼的展开。起初是忙乱的，但很快众人便适应了节奏，一切也都井井有条起来。每天，都有大量的物料被车马运来船厂。整个船厂成了南京城最为忙碌和热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