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梨惦记着的顾崇玉正在全身心的投入冬日祭祀大典。
这是他上任之后最为重要的一次,他将流程在心里排演了好几遍。顾崇玉坐在书桌前,揉了揉眉心,问旁边的小福子“可有听那些大臣们说些什么?”
小福子摇摇头:“没有。”
上次大臣们表达了对顾崇玉的反对,其中有一位老臣,拿了杯子砸到顾崇玉的头。皇帝震怒,狠狠地斥责了那位老臣,阴沉的神色,让诸位大臣们都明白——国师的地位不可动摇。
“你操心这些作甚?”莫心懒懒道,“你只需要把大典完成,管别人说什么呢?”
顾崇玉沉默了。
他的师傅是国师时,佛教中有人杀害了一位地位斐然的官家夫人。很多大臣从那时便认为,佛教不配作国教。
当他的师傅把他推上来时,他便知晓会面对怎样的境遇。
确实不应该在意。
他轻笑一声,笑意蔓延在眼中。
原本如同画像般不可触碰的俊颜瞬间鲜活起来。
击鼓。唱词,大典正式举行。
顾崇玉站到祭台上。
他身穿一身洁白的长袍,衣袖在风中翻飞。黑色刻了经文的佛珠穿在他如玉的手上,两色交映格外夺目。
顾崇玉闭上眼,轻启薄唇,那一瞬间,轻柔又空灵的声音响彻在众人的耳畔。
他念经的确厉害,经文清清楚楚地被人听见,是用了些内力的。心中杂念的情绪也仿佛被洗涤而空。
有时人们要的并不是实际效果。
祭祀仪式完美地进行时,他们便会觉得,这的确是神圣的一件事。
太后被皇帝扶着,望着台上:“不错吧?”她问儿子。
“是。”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人小心脚滑。”
大典过后,完成了任务的顾崇玉安静地往回走。空中飘着几丝细雨,小福子一边撑着伞,一边提醒他小心脚下。
一双青色的靴子拦住了他们回去的路,顾崇玉抬头。
有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哟,这不是……国师大人么。”一字一句,语气凉凉的。
“世子有事?”顾崇玉脸上一片淡然,清清冷冷。
被称为世子的少年长得确实艳丽,他眼里是笑,说出的话却很是狠毒。
“一个没有爹娘教养之人,也配站到高台上?你不应该如同污垢水坑中的老鼠般,躲在角落懦弱地哭么?”
“世子你……”
“小福子。”
制止要开口反驳的小福子。顾崇玉黑眸沉沉,他对上少年的视线,一句话便让对方变了脸色。
“顾霖,我将世子之位让与你,你便得意至此么。”没有嘲讽,没有痛恨,只是淡然的陈述。
可正是如此,才更让人觉得自己祈求的,是顾崇玉不要的。
顾霖觉得顾崇玉是在打他的耳光,面色阴沉,让艳丽容颜增添了几分可怕。
世子之位是我应得的,顾霖在心中不断念道,随即平静下来。
他看向顾崇玉,后者长身玉立,眼里仿佛没有他。
“你母亲被关在后院儿黑漆漆的屋子,我母亲是顾家当家夫人,让?”顾霖觉得很可笑,“你有何资格说让?”
凡事不看过程,只看结果。他最终是世子,而顾崇玉……
从他不愿回归顾家,甘愿在风口浪尖上去做国师,顾家就不再承认这个人。
提到了自己的母亲,顿时顾崇玉的目光锐利起来。紧紧握住手中珠串,望着前方笑容讥诮的顾霖。
顾霖挑眉,他知道这是顾崇玉心中的痛,“怎么,我说得不对?”
深吸一口气。何必同这人争辩,逞一时口舌之快。
不久之后他便会将母亲接出来,他同顾霖的恩怨也到此为止。
不论顾家人是否愿意。
顾崇玉往旁边挪了一步,看也不看对面的顾霖,“小福子,走吧。”
他不在意,可顾霖见状,不由得咬牙。
每次都是这般,这个人一副冷淡模样,仿佛别人都是蝼蚁。他厌恶极了对方的冷静。
静静停在原处,忽然想起了那个小宫女……哦,现在是女官了。
手指摩/挲下巴。他以为这个姑娘不过是顾崇玉玩玩儿而已,如今看来,似乎很是重要?
……
司仪局。
月末考评的结果在墙上张贴出来,众人挤到一处看。
即便都心中知晓自家是什么水平,但不妨碍她们查看别人的成绩嘛。纷纷议论起来。
“哎你看,这个典籍处居然是文书组第一。”一位女子用手指触碰着那些字,慢慢读,发现了新奇消息,碰碰好友的胳膊。
“考评第一:旧史典籍处。为首者,司籍蒋梨。”
“蒋梨是谁?”有人两耳不闻窗外事,消息不灵通,疑惑地问。
“我知道,是来了一两个月不到的新人,十三四岁。”
“十三四岁就做司籍了?”这可让人惊讶。
“嗐,这算什么,你可知,她手下就两个人,还是从阮司籍的地方脱离出来的。”
旧史典籍处,简称旧典籍处,同阮司籍工作的地方相对,已经荒废好几年。每次考评,在文书组,经常是阮司籍她们拿第一。
这回新上任一个蒋司籍,加上两个阮司籍不要的女官,便赢了新典籍处。
大伙儿都爱看热闹,纷纷道:“这是黑马啊,妥妥打阮司籍的脸。”
差点儿把经过的阮司籍气得吐血。
她卸下在外人面前温和的笑,狠狠瞪着身边的属下们。那几个女子一向跋扈,在阮司籍的眼神攻击下低头不敢开腔。
这回居然栽到所谓的蒋司籍身上,对方夺了自己的第一,背后还有大人物撑腰。
阮司籍扫视自己的属下,废物,都是废物。
却没想过她自身的问题。
近日在司仪局,阿梨觉得认识自己的人好像变多了。走在路上,时不时就有陌生的女子对自己打招呼,弄得她有些莫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阿梨听某些到司仪局的宫女说,国师大人在祭祀大典上可帅了,顺利完成祭祀。她要去大人那儿恭喜他。
谁知国师府上下气氛凝重,她拉住一位宫女问:“府里是发生什么事了?”
“国师大人病了。”因为阿梨经常到国师府,那些宫女也见怪不怪。
病了?阿梨此时才发觉,顾崇玉是有血有肉的人,不能像仙人一般无病无灾。
心里焦急,去找顾崇玉的途中差点儿摔了一跤。
“蒋姑娘。”小福子在门口瞧见了阿梨,有些惊讶,国师大人前脚刚倒下,后脚这位就赶到了,消息这般灵通?
其实纯粹是巧合。阿梨见一名太医从屋子里出来,问小福子:“大人怎么好端端病了?”不是说在大典上一切顺利么。
小福子也不是很清楚:“太医说,是引发了旧疾,是心病。”
他想起了顾霖,嘀咕道:“指不定就是那位世子所致……”
同世子有关?阿梨只认识一个世子,头一回见到他和大人在一块儿的场面,就是不友好的。把此事记下,她问:“我能进去看看大人吗?”
应该……可以吧。小福子觉得,倘若大人知晓蒋姑娘来,兴许病都能好的快些。
他侧过身:“您请进。”心病还须心药医,说不定有用呢。
屋内黑漆漆的。小福子说是因为国师大人不想看到光,光线昏暗,阿梨轻手轻脚走进去,到了床边。
如今不是夜晚,门口透进来的光亮,让她隐隐能看到顾崇玉的轮廓。伸手触碰他的脸,温热的,没有什么大碍。
床上之人睡着了,眉头却紧皱。阿梨碰到了他的睫毛,好长。
从来没见过大人这样脆弱的样子,他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大人帮了自己那么多次,原来,也有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她又去握顾崇玉的手,同自己的合在一块儿,小声默念着:“大人快好起来吧。”
想要抽出手,却被人反握在手心。阿梨一惊,抬头看向顾崇玉的脸。
“阿梨。”听得对方轻声唤。
阿梨忙应道:“诶,在呢。”是自己把大人吵醒了么,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支支吾吾道:“对不起大人,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不应该把大人弄醒吧,自己真是个笨蛋。
顾崇玉握着小丫头柔嫩的手,眼里一片柔软。
当他在梦中重温儿时记忆,带着一分戾气醒来,在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小姑娘,陪伴着他。
“无妨。”他抬起手揉揉阿梨的发顶,薄唇微勾:“我很高兴”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你。
阿梨也高兴。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颊边梨涡若隐若现。大人的手是暖的,话也是暖的。
“大人你没事就好了,是不是累着了,我是过来祝贺你在大典上的成功的。”她道。
随即关心地问:“太医说是心病,大人啊,你平时不要想太多,开开心心的就不会生病了。”
她苦口婆心道:“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能很快恢复心情,隔一天就好啦。你也应该像我一样。”
小丫头,还说得头头是道。
顾崇玉眼里含了笑,是啊,阿梨就是一个开心果,无论何时,都能很快恢复旺盛活力。
他自然也是希望像她一般的,但每个人的出身背景不同,有的人天生便背负着痛苦。
“阿梨过来。”顾崇玉拉了拉小丫头的手。
嗯?以为大人有什么悄悄话告诉自己,阿梨俯耳过去,那人却把自己拉进他的怀里,轻轻抱着。
不知为何,对方明明是笑着的,平静的,阿梨却感觉到了难过。
以前在家里,自己伤心的时候,娘亲都会搂着自己轻拍,哼着温柔的曲子,说:“乖阿梨,不哭了。金豆豆,都没了。”拍着拍着,她就不难过了。
阿梨试探性伸出手:“乖崇玉,不哭了……”
顾崇玉一怔。
少女轻柔的歌声带着神奇的力量,看着小丫头笨拙地拍着自己的肩背,顾崇玉收紧怀抱。
“嗯,不哭,不难过。”
要展开顾崇玉的家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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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大人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