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包将军府门外有人叩响了门环。
苍宇墨比预想中来的还要早。
门外站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为首的人身穿一件蓝色水纹直裾深袍,袍内露出青色竹叶镶边,头系文生巾,腰饰骏马玉佩,端的是皎如玉树临风前,眉间自带一股书生的风流韵雅。
可身后一群深褐色粗麻衣裳的小厮,抬着一个箱子,也昂首挺胸,一股子鼻孔里看人的傲气,便无端破了他几分不俗的气质。
开门的守门李忠叔一打开门看这阵仗,心知不妙,连忙让让儿子去通知包将军。这看定的大喜日子,苍公子孤身一人无媒无聘的上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老爷,大事不好了,苍公子只带着一群家丁来了。”李元宝大气不接二气的跑到正厅,对着正在打哈欠的包将军禀报。
正厅的包将军今日起了个大早,卯时就被人叫起来了,一旁伺候的五六年轻美颜的婢女穿着暴露,时不时还会悄悄的看向威严的将军。此时人终于来了,包将军可是打起了精神。
包将军包守天皱了皱眉头,挥手道:“急什么?来了就来了,让人进来。”
“这……”李元宝傻眼了,万万没想到将军是这个态度,但他只是个下人,只好唯唯诺诺的退下了。
坐着的梨花木凳子怎么都不踏实,太硬硌得慌,包守天调整了一下坐姿。旁边的丫鬟马上识趣的上来沏茶,包守天顺手在她屁股上掐了一下,顿时心情大好。
“最精的就是那个大小姐了,漂亮是漂亮,应付起来可太麻烦了。在古代给她找了个这么好的人家,我这也算对得起他亲爹了!”一个女儿都这么难缠了,还好原身暂时没老婆。他上辈子无儿无女的,这辈子也稍微积点德。包守天眯着眼睛,困意再次在鼻尖萦绕。
随着蓝衣青年进入客厅,包守天骤然清醒。好看的人,总归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眼前的人丰神俊朗,带着股文人的风骨,看的他忍不住嫉妒,可怜他又活一世,虽然身体好了些,但长相还是个大老粗,不过身体强也有好处,比如在某些方面,嘿嘿。
“咳咳。”被包守天笑眯眯的眼神看的瘆得慌,再加上他本身今天就是来退亲的,苍宇墨忍不住开始心虚,连忙行了一礼客气道,“包将军。”
“诶,宇墨这么叫太生分了,”包守天蹭的站起来,豪放的拍了拍苍宇墨的肩膀,“女婿,你直接喊我包叔就行了。”
“万万不可。”苍宇墨惊惶的退后一步,万一被做实了‘女婿’这一说,他退婚只怕更棘手了。
“客气什么。”包守天不介意的摆了摆他蒲扇似的大手,“用不着这么多礼。”
“包将军豪气云天。”苍宇墨连忙称赞,但他可没忘记他今天来的目的,随即对着他鞠了一躬,而后诚意满满的望向包守天道,“今日小侄前来,有一事相求。”
古代人就是会说话,被夸的美滋滋的包守天听到这句,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事?”
“将箱子打开。”苍宇墨没有直接说事,反而让四个小厮将箱笼抬了上来,然后示意小厮将其打开。
包守天好奇的看过去,霎时被那金光闪闪的一幕亮瞎了眼。
只见一只纯金的骏马雕像正站立于箱内,阳光下刺眼非常。骏马膘肥体壮,雕刻的栩栩如生,身上每一丝鬓毛都纤细可见,这样的雕工,觉得算的上是顶级了。
可镇住包守天的不是这些,他一个五十多岁现代穿过来的老男人,什么精细的东西没见过!他震惊的是这东西的大,足有半人高,长度大概一米的样子,这骏马确实是价值千金了。
包守天下意识的去摸了摸骏马,甚至还试图掂起了重量。苍宇墨看到他这副表现,轻轻皱了皱眉头,眼神又扫过客厅这些衣着不合规矩的丫鬟,暗道:还好未还定下,这包府确实不成规矩,那包小姐怕也人品堪忧。
他就知道包将军是布衣出生,自然喜欢这些俗物,所以便将府内公库这件无人看的上纯金骏马拿来了,果然拿对了。
看到礼物合适了,苍宇墨才适时开口道:“包将军,不才今日所来,是为了解我两家婚约。”
“什么?”包守天擦了擦嘴角不存在测口水,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稍稍皱眉。
苍宇墨不卑不亢继续开口,“包将军,我与包小姐志趣不相投,恐成怨偶,愿包将军成全。”
“你们相处处过了?”包守天下意识开口问。这话一出,旁边的下人有几个都忍不住掩口低声惊呼。
“这……”苍宇墨被这个问题噎了一下,这问题不是说他们二人私相授受吗?他出自书香门第,按理来说是不能蒙上这层污名的,但若能以此为借口退亲,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衡量过后,苍宇墨坦然答道,“确实不合。”
“这个……”包守天郁闷的皱了皱眉,“好不容易才能把她嫁出去,你等我去问问她。”
看到人抬脚就要卖过门槛,苍宇墨后背吓出一身冷汗,他这退亲未成又被当场拆穿败坏包家女名声,怕是要被这个莽夫将军打死在这,急忙出声留人,“包将军留步。”
“不知道包将军可听过,淮河岸边的那文娘。”苍宇墨苍白着脸,下意识脱口而出。
“嗯?”包将军停住了脚,眼神倏然投在苍宇墨身上,显然兴味十足。
“听说那文娘乃是今年淮河第一花魁,文舞双全,乃是人间角色。”有用就不能停,苍宇墨会议着同窗们课余闲聊的内容,皱着眉头继续讲道:“听说她人比花娇,样貌乃是整个当阳城之最。一身风情入骨,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文娘自幼就被充入教坊,明日将第一次登台陪客。”
这个话题彻底勾起了包守天的兴趣,他直接抬脚回来,拉着苍宇墨一屁股坐着凳子上,“来来来,兄弟懂行,聊聊。”
来这三个月,终于有男人跟他聊这种话题了,包守天很是兴奋。至于女儿的婚事,这种喜欢逛窑子的人,他那个精明过头的女儿肯定不喜欢,他这好父亲自然不舍得女儿受苦,退了就退了嘛!
直到夕阳西下,以苍宇墨为首的一群人才走出了将军府。
“公子,您终于出来了!”门外守着的苍府小厮,激动的眼泪都要流出了。他差点以为公子要出不来了,他的小命怕都要不保了。
出来的人,本身光滑顺亮的蓝衣皱成一团,身上的骏马玉佩也不翼而飞,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此时也涣散无神。
苍宇墨打起精神,有气无力的吩咐他道:“回去告诉老夫人,已经退亲了。”
又搭上了三千两银票,四个美貌丫鬟,终于让那老匹夫松口退亲了,可恨他临走时那老匹夫还耍赖抢下了他腰间的玉佩。玉佩不值钱,但那系着玉佩的璎珞是任小姐送的……罢了,能退亲就不错了。
这消息传回苍家时,任小姐正握着老夫人的手,陪着老夫人喝茶呢。知道这事,任小姐喜盈于色,回到自己院内,给下人塞了几个香包,吩咐他们明天务必把这消息,播散的全城都知道。
苍宇墨一走,包守天本想起身直接去后院,却被下人提醒男女有别,只好乖乖在前面喝茶等人。
缓步前来的姑娘眸若清泉,有着秀气文静的瓜子脸,脸庞似夏日盛开的荷花,娇艳异常,她裙边绣着的荷花随着步伐摆动,似清晨初绽,整个人像荷花仙子一般。
骤然见到这么个神仙女子,包守天情不自禁的看呆了,晃过神来,有点不大好意思开口,“女儿啊……”
“拜见父亲。”包子萱盈盈一拜,眸子低垂,姿态动作宛若花仙。看到父亲为难的神色,再加上这已经昏暗的天色,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看到这落落大方的女儿,包守天莫名有点心虚,简要利落的把事说明白了,“咱这门亲事,反正也还没定,就取消了啊!”
包子萱脸色一白,“父亲,是何原因。”
“反正你们两个相处这么久了,也合不来,就这么算了吧!”包守天想着,忽然觉得自己没错,又理直气壮起来了。
听到这话,包子萱身子一颤,整个人摇摇欲坠,泪水盈上眼眶,茫然失措道:“父亲何出此言,我与苍公子……根本不曾私下见过,又何谈相处!”
包守天一惊,难道他被骗了?
“父亲这一开口,便让女儿名节尽毁,”包子萱脸色失了血色,手指微微颤抖,面上更是失魂落魄,“女儿又哪来的脸面苟活于世,不如就这么去了罢!”
说罢,包子萱便一头往旁边的石柱上撞了去。
不知为何,一进入这个身体,便格外疲惫,一觉醒来就已经是天黑了。抬眼看到天色,包子怀一惊,迈开小短腿就往外冲。糟了糟了,这剧情都要过了。
当包子怀凭着直接找到地方时,便直接看到眼前女子撞柱这一幕,当下,来不及细想,直接就上前去抱住了包子萱的大腿。
包子萱只感觉一阵巨力袭来,原本额头就要触碰到红色柱子,却忽然视线一转,面前就是灰暗的青石地板。包子萱诧异回头,却只见穿着大红色襦裙的女孩,小手正费力的扒着她的腿,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眼含希冀的望着她。
包子萱心头大感震撼,一时竟忘了要寻死的事。
“我的妈呀!”包守天也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急的团团乱转,连忙开口赔不是,“退婚而已!你也别这么想不开呀!你要是真介意我把苍宇墨送的东西还回去就是了,何必呢!实在不行我给你找一圈美男赔罪行吗?!”
看着面前这个虽然略显油腻但急的团团转中年男人,还有旁边的大力小豆丁,包子萱细白柔嫩的双手撑在地上,似是第一次了解这两人。
就——挺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