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亭不知道为什么,感知力有些下降,他看向那些弟子,一时间没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入魔?谁?
直到凌霄转过身来,在和他对视上的那一刻,对方眼底的震惊与恨意溢出眼眶,他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些人是在说他入魔了。
怎么可能呢?
谢长亭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灵力损耗加上重伤,他的身体周遭溢出了不少魔气,他根本无法控制那些魔气的溢散。
他想起魔尊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或许是那个时候,魔气被魔尊传入他的体内,而现在暴露在了人前。
魔尊故意的。
谢长亭望着凌霄,缓缓摇头:“我不曾入魔。”
凌霄将眉头压低:“那你身上的魔气是怎么回事?”
谢长亭道:“是魔尊在我身上留下的。”
凌霄嗤了一声:“魔尊死都死了,还在你身上留下魔气做什么?”
谢长亭沉默须臾,道:“我亦想知道他的目的。”
凌霄也沉默了许久,而后缓步走到他面前,扯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来:“魔尊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你想做什么,我能猜到了。”
谢长亭眸光微动:“什么?”
凌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路人:“如今放眼修仙界,已经没有能与你匹敌之人,你借魔尊的手除掉我父亲,也借我父亲的手重伤魔尊,而后杀之,如此一来,修仙界皆会奉你为尊,你便会成为仙门第一人。”
谢长亭蹙眉,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在你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凌霄闭了闭眼,将心里无数恶毒的揣测咽了回去,道:“事实究竟如何,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来人,将衍雪仙尊押往严律峰。”
谢长亭在严律峰待了三日,伤重的他靠在阴暗的牢狱角落,雪色的长发垂落在周身,末端染上了血色,红与白相融合,如雪上落梅。
只是他身上伤势更加严峻,意识都有些模糊,万木春那一剑他将自己伤得太重,生怕当时的自己给魔尊有一丝的活路。
门口的锁链声响起,谢长亭身上的血色和溢散的魔气似乎对他没有太大影响,他只淡漠抬眸朝门口望去。
他没有见到凌霄,来的人是仙门的长老,那人挥了挥手,有弟子押住他给他上了缚仙绳。
“衍雪仙尊勾结魔族,残害尊师,欲乱我仙门,押往落幽台听候处决。”
这就是凌霄查到的结果。
谢长亭身上的血色已经被他自己用净身术洗去,没人能看见他淡青如烟的衣袍下伤重的模样,若没有身上的缚仙绳,他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衍雪仙尊。
行至落幽台,他一眼便和坐在高处的凌霄对视上,那人神情冰冷漠然,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师弟,更像是在看一个深恶痛绝的仙门叛徒。
“但念在衍雪仙尊多年为仙门舍身忘死,酌情落三道天雷,生死由命。”
落幽台上乌云密布,重重黑云望不见湛蓝的天,只能看见隐隐怒发的电光雷影。
而凌霄,自始至终,不曾多言半句,只冷眼坐在高台,看着那汹涌的天雷劈在谢长亭身上,将那人的半生修为劈散。
.
谢长亭听着那一声熟悉的雷声落下,微怔地问:“落幽台的天雷?”
初寒扬眉,看向落幽台的方向,那处上方的乌云压顶仿佛要垂落到人间,其中蕴藏着紫色的雷电,如同一条盘踞在云层中的龙,下一刻便能破开乌云,将底下的人一口吞噬。
那雷云映在初寒眼底,将他的眼眸衬得异常妖冶,他唇角勾勒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来:“看来,又能看一场好戏。”
谢长亭对此并不在意:“你很喜欢看戏?”
初寒点点头,伸手将盘子里叠放整齐的一块糕点扔进了嘴里:“喜欢。”
谢长亭:“为何?”
初寒想了想,道:“有趣,看着他们身陷泥淖垂死挣扎的模样,真的十分有趣。”
谢长亭:“……”
“芸芸众生都在为自己所求而努力,那不是垂死挣扎,那是拼尽全力与命运抗争,是无畏的勇气。”
他说完才想起来,要前这人是冥界的冥主,对生死并不放在心上,所欲与所求也并不能懂,世人拼命的方向于他而言倒确实只是一场戏。
“罢了…”谢长亭刚开口,那边初寒也同时出了声。
“哥哥若是知道今日落幽台上站着的人是谁,就不会觉得那人在努力什么了。”初寒如是道。
谢长亭默然。
还不等他说什么,整个人又离开了秋千软榻,初寒抱起他穿过微煦的风朝一个方向而去。
这次不用问,他也知道,初寒要带他去落幽台。
初寒宽慰他:“这场好戏哥哥可不能错过。”
姑且算宽慰吧。
在天雷劈下第二道之前,谢长亭被初寒带着落在了离落幽台不远的一处高台。
落幽台高处不多,除了百年前凌霄坐的位置,旁的他没有看到,也不知道初寒是怎么找到既不被人发觉又能将底下情形尽收眼底的地方的。
不远处的嘈杂尽数传了过来,他听到有人提起他。
“这凌掌门在这种情形下跑到落幽台来,到底意欲何为啊?”
“不会是想号令仙门和他一起对抗魔族吧?”
“我觉得十有**就是这事,总不可能真如他所说,是因为衍雪仙尊吧?”
“衍雪仙尊之事,百年前凌掌门不是已经澄清了吗?咱们误会了他,可是仙尊已经陨灭,凌掌门这又是闹哪出呢?”
“我看不过是拿衍雪仙尊的事做个由头,把我们叫出来而已。”
“魔族新任魔尊一来便挑了苍鹤山和妖族,外界众说纷纭,猜的最多的便是新任魔尊就是衍雪仙尊!”
“衍雪仙尊陨灭并无太多仙门看见,那日情形究竟如何咱们也不得而知,说不准…仙尊压根没死呢?”
谢长亭蹙眉,落幽台上的人,是凌霄?
紧接着他便听到凌霄的声音蕴含着灵力传遍落幽台:“第二道天雷,是魔尊要与我仙门为敌,魔族来势汹汹,还请诸位同心协力,否则,待魔尊逐一击破,仙门将不复存在,还请诸位助我!”
头顶的天雷在他话音落下时当空劈下,落幽台上的凌霄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他强撑着身上的伤势,步子略有些踉跄。
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人不忍相看。
“第三道天雷,是我隐瞒了大家一件事,我的师弟,衍雪仙尊如今尚在人世,只是他生我的气不肯随我回仙门,还请诸位,替我请他下山,共同对抗魔族。”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什么?衍雪仙尊还活着?!”
“他不是百年前就死了吗!”
“我就说嘛,百年前没几个人看到衍雪仙尊灰飞烟灭,说不准还活着呢!”
“若是衍雪仙尊还活着,那咱们仙门击退魔族还不是信手拈来?!”
“就是就是!那几个魔族也敢对着我们仙门嚣张!还威胁咱们,衍雪仙尊一剑万木春,叫他们魂飞魄散去吧!”
“凌霄!你既然说衍雪仙尊还活着,他人现在在哪儿呢?”
凌霄强撑着重伤的身子,看着落幽台满场兴奋、激动、跃跃欲试的模样,苦笑一声。
即便他坐上了仙门第一的位置,可终究在这些人心里,还是比不过谢长亭……
可是…那又怎样呢?当初还不是这些人一人一口唾沫,将谢长亭钉在罪人的耻辱柱上呢?
可笑。
他良久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口:“他如今就在自在林上,只是我请他他不肯下山,诸位若是有法子,尽可一试,只要师弟能下山,凌霄在这里,谢过各位!”
“这话说的,请衍雪仙尊下山也是为了仙门,毕竟新任魔尊实在不好对付,咱们到现在连他是男是女叫什么都不知道,简直是头一回!”
“百年了,我终于能再次见到衍雪仙尊一剑万木春,寒冬亦还春的盛景了!”
“不过…这自在林在哪里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 …
谢长亭听着下面你一言我一句,满怀着对魔族之战的期望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
初寒听他如此苦恼,忍俊不禁:“哥哥又在苦恼什么?”
谢长亭又叹了一声,淹没在那些激烈的讨论声中:“凌霄怎么不说我半死不活,走下山都难呢?”
初寒收回目光,在他眼里,底下这场好戏,不如怀里的人更加有趣:“他若是说了,心里的那些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
谢长亭轻轻摇了摇头,好半晌缓缓问:“你还有别的去处吗?”
初寒挑眉,明知故问:“怎么?”
谢长亭:“想来之后咱们再回自在林便不得安生了,收拾收拾换个去处吧。”
初寒抓了个重点:“咱们?”
谢长亭点头:“左右我也没什么去处,你若是有,我便跟着你,反正你说过会让我得偿所愿的。”
初寒眼眸中的笑意愈深,他抱着谢长亭起身,再度朝自在林回去,一边道:“可惜了,我也没有别的去处了。”
谢长亭颇为遗憾:“那真是可惜了。”
他自己另找地方吧。
他话音刚落,感觉到抱着他的人力道紧了紧,他和那人凑的更近了些。
“不可惜,哥哥放心,我不会让他们靠近自在林半步。”
来一个,杀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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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