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六梨今日起六爻卦,算自己什么时候能从定界阁出去,卦象明示,往东南去,有生门。
方六梨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只得拜托给常年走南闯北搜集情报的铜精指点方位。
“异界虽独立于六界四族之外,生于虚空,长于虚空,入界道路千万条,只西风起,以花为媒,心念足,便就来了,实质上异界的端口却是在大时山腹地的神女像的脚底下。
我们若按大时山为界,往北是地生族,神兽一族早已隐在地下不能算数,天族居于三重天,灵山巫族居于大荒西,所以往东南看,只能是苍山妖族,可苍山妖族太大,卦象上的东南方,我却也不能知道在哪。”
方六梨拍手道:“既然有卦象,必定是有机缘出现了,我便去趟妖族。”
那铜精说道:“主子向来与冥王交好,又欠冥王铺路之情,这些年来都是冥王来瞧主子,主子不如趁这趟出门,顺带脚去一趟冥府。”
方六梨摆摆手说道:“前几日鬼差送信来,说是巫族前王师巫方神陨,天族传令,让冥王亲自去接他神魂入六道轮回。
且说巫方有一小女儿,唤做巫琳,原要上天送亡父一程,因没有引路人,上不得三重天,就让封河顺带脚接她一程。此一来一回,封河这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铜精诧异道:“听闻巫方大人刚刚封神不过百年,原说封神榜多年不曾降落凡间,百年前特意为巫方大人破了一次例,我私下里还想着,下次说不定就能是主子了,怎的才这么短的日子就?”
方六梨捡了一枝梨花,插在土里,随意浇了些水道:
“谁知道呢,封河不曾细说,只说是如今天族太子四千寿诞之后,巫方大人就炼药炼岔了,没几日就死了。
定界阁这些年只接待凡人或是修为低下的小妖,但凡有些修为的大妖或是神仙都不愿来此。
这些年了,我也只在千年前见过巫族那小王师巫颜一次,可见巫族不信咱们,这些事跟咱们关系不大,不必过多理会。”
说罢,就收拾妥了准备去了。
方六梨说的去,并不是真的去,方六梨的原身困于异界定界阁,不得进出这是天族一早给她定好的,所以她若想去,便只能派傀儡纸身去。
定界阁歇业七日,女主人去找她的机缘去了。
招摇山,西海口。
天还未亮,晨光熹微之际,正有一伙子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山。
为首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壮年男子,穿着粗布衣裳,露着小腿小臂,脚上一双木屐,沾满了泥土,瞧他的打扮,再背上个锄头,活像刚下地回来的庄稼汉。
他瞧着五大三粗的,手里拿着一个人脸大的罗盘,放在他的大手里,看着就像个小烧饼。
三五个穿着道袍的年纪不一的瘦高男子拥簇着他,络腮胡子不住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罗盘,辨别着方向,罗盘中间有个圆形的凹槽,里面积了一汪清水,水里漂着一根头发。
一伙人在山里拐来拐去,到了黄昏众人又累又乏,络腮胡子停下来喘着气说:
“去跟主子说,就是这附近了,前后不差半里地,太近了罗盘算不出来,要派人去找了。”
立马有小道士按着背上的剑一路小跑朝十米之后的轿子去了。
山路上抬轿子,实在是有些难为人,然小道士一头热汗的跑到轿子跟前的时候,发现抬轿子的四位轿夫脚步依旧平稳,面上也没有任何疲劳之色。
小道士心下一凛,感叹果然主子手下都是高手,连轿夫都深藏不露
小道士说明了来意,停在轿子之上的子规鸟扑棱棱飞了进去,轿子里传来一声低语,轿帘掀开了一个小口,子规鸟飞了出来,落地化成了一个少年。
少年的原身是极为少见的蓝色子规,毛色鲜亮且有花纹,故而化人的子规衣着打扮也比常人要亮眼的多。
“主人说去找吧,务必在日落之前把那个腌臜玩意儿的去向找到,对你没有听错,就是腌臜玩意儿,主人就是这么叫的,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
说完,转身扑棱着胳膊化作鸟形飞进了轿子里。
络腮胡子去了东处,剩下的道士分了几波去了其他各个方位,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在原地集合,络腮胡子身上挂了点伤,拎了一个布袋子回来,其他位道士都是无功而返。
出来的还是海蚀,但是他一出轿子就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他细闻了闻,有股子桂花香味,是从几个道士身上飘来的,海蚀捂住鼻子说道:“你们这都是去哪里了,沾了一身的味道。”
带头的道士还没来得及说话,络腮胡子就一把推开众人上前道:“小兄弟别管香味不香味的了,我在东边找到了点东西,他身上有丁公子的味道。”
络腮胡子把布包一打开,从里面扔出来一个脑袋大缩成一团的松鼠,看样子是被打过,身上有几次破皮。
“胡子哥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怎么把个小妖打成这样。”
“小兄弟有所不知,这小妖下手不知好歹,卸了老罗我一只胳膊,让他受点皮肉伤都是轻的。”众人这才看到胡子的左胳膊一直是吊着的。
“既然这样,审问审问他吧,说不定他知道些内情呢。”海蚀兴奋的两眼放光。
“那小兄弟你可站远点,一会审问起来,保不齐要动手,可别让血溅你漂亮衣服上。”络腮胡子嗡嗡地说道。
海蚀知道络腮胡子在讽刺他,没说话,撇撇嘴,还是往后退了两步。
络腮胡子暗自翻了个白眼,伸手要去抓地上的松鼠。
还没碰到呢,松鼠就开始瑟瑟发抖,络腮胡子得意地笑了两声,谁知还没愣过来,松鼠急躁地吱吱乱叫,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瞬间就长大了。
胡子觉得不对,刚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松鼠彭的一声炸开了。
海蚀尖叫起来,有什么东西喷射在众人身上脸上,众人一摸,不是血肉,是桂花泥。
一股子奇香散了开来,香味浓烈,闻者皆剧烈咳嗽起来。
海蚀站的远,眼看着一股香雾随着松鼠的自亡散了出来,连忙捂住了口鼻往回跑去。
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细望去,众人皆像是吃酒吃醉了一般瘫坐在地上傻笑,络腮胡子靠的最近,最厉害,摇头晃脑的,烧的脸都通红了。
“主子主子……”海蚀跑到轿子前,前面的两个轿夫也晕了,双腿软了下去,轿子跟着他们一起往前塌去……
关键时候,海蚀一把冲过去,撞开了两名轿夫,伸开双臂,两臂各接住一根抬杠,缓住了轿子的快速倾斜,稳住了轿子。
“落轿,别摔了主子!”海蚀这一声是喊给后面轿夫听的,后面应了一声是,三人合力,终将轿子稳定的放下去。
快要落地之时,海蚀突然觉得双肩上的压力一轻,扭头望去,一道荧光冲向了西海。
海蚀一张嘴,灌了一大口香雾,紧接着不省人事了。
西海正在迎接落日,海上起了晚风,海浪一波一波的撞着礁石。
黄昏的暗光中,有一个穿着黑色束身衣的男人正背着手站在海面之上,只是奇怪的很,海风吹向他,可他连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
他的眼神飘向不远处的招摇山半山腰,那里有一片茂盛的桂花林。
他张开双臂,海风忽然改变了方向从四面八方朝他吹来,在他双臂之间形成了一个大风球,风球聚到一定程度,他往众人方向推了过去。
风球一路疾驰而去,在轿子边炸了开来,像是落地一个风眼生成了一阵大风,桂花香味在这疾风中消失殆尽。
桂花林中,一个穿着黄色衣裳的美丽女子面带惊恐从山石上跳了下来,这女子生的矮矮瘦瘦的,小鼻子小眼睛小脸,一头长发垂直下来,像是温柔的耷拉下的树叶子,额上绑了一个桂花花环,点缀的一张脸极为好看。
迎面过来了一个青绿衣服的中年男人,黄衣女子抓住他,急道:“尧爷,尧爷真的能控风掌雨,怎么办,如果他真的和传说一样法力强大,你我都不是对手。”
中年男子安慰道:“无妨,我们现在就走,他找不到我们的。”
“走?”黄衣女睁大眼睛,“我能去哪?这是我的桂林。”
“到了望阳山,我再给你修一个桂林。”
“不成不成,我哪里也不去,尧爷本事这么大,丁公子指定是不成了,他若不成,你我就是去了也是送死……你……”
黄衣女突然睁大眼睛,挣扎着倒下去,一把刀从她腹中穿过,从后腰出来,血吧哒吧哒的滴在地上。
桂林开始沙沙作响,一时间花落无数,落日下枯枝残叶,隐隐听的哭声,无数的桂树开始抽生新枝,朝青绿衣服男人逼来。
男人抽出刀子,站起来,目光逼过去,刀子还在滴血,桂树颤抖着不敢上前,中山狼狞笑着,举起刀子闻了闻:
“血都是香的,如果你听话,以后说不定能在家里摆个瓶,香香屋子,是你没福,怎么敢说丁公子不成?他必须成!我栽培了他这些年,他凭什么不成?”
说完,在桂树哆哆嗦嗦的恨意中,扬长而去。
不远处的赤尧从桂林收回目光,自言自语地笑道:“可惜这个美人儿了。”
晚霞的残光印在他脸上,格外的熠熠生辉,他闭了闭眼睛,收起了金色瞳眸。风停了,海蚀过来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