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起,一声落。
上好枫木制成的琴座,琴弦也是用极好的蚕丝,再用名贵脂油浸泡涂抹,价值千金。
这千金琴,发出的声音极其悦耳清脆。
苏琴歌垂眸望着琴,便觉得十分生疏。她左思右想,才勉勉强强地抚出几个音来。
一把上好的琴落在她手上,声弦断断续续,重时如擂鼓震天,轻时则蚊虫耳鸣。
什么《凤囚凰》,她已经记不得这个谱子了!
琴在手上,苏琴歌望着苏轻罗冲着自己莞尔一笑,便越弹奏越心慌,一时之间半个调子错了好几处。
苏轻罗坐在苏琴歌身旁,绕是十分有兴致的模样看着她出糗。
以前苏轻罗很喜欢这把琴,却只能在苏琴歌的宴上才能替她抚琴一曲。平日里,给她做练习的,不过只是一把不值十两银子的破琴。
绕是苏琴歌弹得再难听,也不难看出这还是一把好琴,只是落在她手上有些浪费。
苏轻罗缓缓听着琴声,回想起自己住在偏院时,没日没夜练习的日子。
其实苏琴歌也会抚琴,可她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弹得还不如她那把破琴,着实算不上悦耳动听,更别说什么“一曲满京华”的美名了。
岑玉秋见她抚琴磕磕绊绊,悉心说道:“琴歌阿姊若是身体不适,倒也不必勉强。”
苏琴歌见她为自己找台阶下,心中自然有几分感动。
若不是被苏成赶鸭子上架,她也不必如此。偏她早已经对琴技生疏,更别说什么《凤求凰》。
“多谢县主,确实有些不太舒服。”苏琴歌有些无地自容。
岑玉秋:“既然如此,阿姊不如好好休息,我等改日再听也无妨的,来日方长嘛。”
“对啊——”苏成像是只抓住了她话中的“来日方长”这几个字,心中觉得这是有戏,暗示苏琴歌道:“县主这般说了,你改日亲自上王府去为县主抚琴一曲,当做赔罪。”
岑玉秋只是无心之言,进到苏成耳里,倒成了有心的话。
岑玉秋有口难辩,却又要看在苏轻罗面子上不好回绝。
倘若苏家姊妹关系亲近,日后多走动走动,她倒是也不介意,有人能陪着苏轻罗说说话,自然更好一些。
如此一想,岑玉秋的目光落到苏轻罗身上。
苏轻罗上前,将苏琴歌扶起来,“日后的事,还是等阿姊休养好些了再说吧。”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眼下若是故意拒绝,反倒让岑玉秋觉得是她不懂礼数。
苏轻罗自然不会让岑玉秋生出这样的心思,而亲自上前去扶苏琴歌,看在岑玉秋眼里,也已经是十分“示好”之举。
就是此时,卢月带着下人端着糕点茶水进门来。
她这一进门,就瞧见苏轻罗扶着苏琴歌,直接愣在门口,
“你在做什么!”卢月语气有些不善,是对着苏轻罗凶狠开口。
苏成见状,立即在边上“咳”了一声。
卢月惊了一下,往边上踉跄一步。
她一进门,只瞧见苏轻罗正搀着自己女儿,还以为她又要使什么坏,立即出声呵斥。
却没想到,原本就不擅下棋的苏成竟会拉着岑玉秋一块儿下棋。
偏偏凑巧的便是,这个位置她完全没瞧见。倘若她没有因为提防苏轻罗而一时心慌,她多瞧上几眼也是能看见的。
卢月有些惊慌,却很快反应过来,假装无视发生,大度走进屋子。
苏轻罗故意问道:“月姨方才是同我讲话?”
卢月笑脸盈盈进屋,“月姨知你琴艺不精,怕你伤了手。你从前便这般不听话,月姨这是怕你又偷偷抚琴,弄伤了叫人多心疼啊。”
虚情假意,满口胡话。
苏轻罗这么多套路,还多亏了卢月的“言传身教”。
她笑着回道:“多谢月姨关怀,这琴是爹爹命人给阿姊取来的。”
在旁人瞧不见的位置,卢月只是瞪了她一眼。府中也只有她最清楚,苏轻罗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轻罗故意说道:“阿姊的才能,哪里是我能及千万分之一的。”
一旁的苏琴歌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撅着嘴站起身来。
卢月当做无事发生,招招手,让身后的奴仆端来茶水果子。
卢月笑盈盈道:“罗儿爱吃江南的糕点,我们就特意带了位都城的师傅来。妾身特意为一大早便让人准备,县主也尝尝。”
哪里有什么江南来的师傅?
卢月这话里全是假的,分明苏家家底也掏空了,他们二人还要强装门面,装以前的阔绰。
苏轻罗不喜欢吃糕点,小时候嘴馋偷吃,被卢月打过之后就不喜欢了。
这些事卢月又怎会知道?还装什么母女情深。
糕点先是端到岑玉秋面前,也大多数都放到了她的面前。卢月让下人上两碟的绿豆糕到苏轻罗那边去,又端来一份红豆糕上来,然后上来一壶清茶。
苏轻罗垂眸看着两盘豆子糕,完全倒了胃口。
岑玉秋撇过头去,也是瞧见了苏家父母是如何地趋炎附势。
岑玉秋不常社交这些人情世故,却也不是个瞎子。
她瞧得出苏府这一家人,各有各的心思。越是这样想,便越心疼苏轻罗,自小还是吃过了苦头,才会如此温柔乖顺。
而苏琴歌却全然不同,一看就是娇宠长大的小姐,一举一动里还是十分骄纵。
苏轻罗这般温柔的一个人,才应当享有这世上最好的,她也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怎么不吃?”岑玉秋见苏轻罗迟迟没有动作,便站起身,从自己面前端了一盘精致的桂花水晶蒸糕,放到苏轻罗面前,“尝尝这个。”
苏轻罗有些出神,就瞧着一份晶莹剔透的水晶蒸糕从自己面前出现。
晶莹剔透的糕点中央浇灌了一些蜂蜜,便像秋池中莹莹的光被包裹其中。再往上撒点清香的桂花,凑近一些便觉得十分香甜。
苏轻罗一抬头,岑玉秋那张眉眼上翘的意气模样便落入眼帘。
“尝尝。”岑玉秋笑道。
苏轻罗望着她这张高兴的脸,心中其实并不高兴。一方面,她想占有岑玉秋对她的好,另一方面,若是岑玉秋知道就连回门只是她设下的局,是还有多难过。
可木已成舟,她不得不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好。”苏轻罗伸出手,拾起一块水晶蒸糕往嘴里放去。
软糯的甜糕,她本来没有那么喜欢,却是受到岑玉秋的蛊惑一般,次次都往嘴里送。
这一口咬下去,夹心的蜂蜜流入嘴里,甜的有些发腻。
“好吃吗?”岑玉秋弯弯的眉眼更能蛊人了。
苏轻罗点头:“嗯,好吃。”
话音刚落,岑玉秋弯下腰,往她手上的水晶蒸糕上咬了一口。
苏轻罗就见她的脸忽然靠近,忽的心如擂鼓,另一只手抓住裙摆,笔挺的织锦段子在手中捏地十分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