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抛开侍左的过去，他本身还是一个很可靠的人，对白鹭的关照也很有分寸。无微不至的同时，也不会让白鹭感到不自在。

白鹭一开始当然难以掩藏情绪，好在有玄鹤无缝衔接，就连朝夕相处的红鸾他们都没能看出破绽，何况本质上不太熟的侍左？

而他也逐渐适应了侍左的存在，逐渐能够在面对侍左时暂时放下仇恨。

比起侍左，最让白鹭头疼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他有心要接任蔷薇公爵，但蔷薇公爵可不是谁都能当的。有了天赋不过是有了这个资格，但他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蔷薇公爵可不是只要够强就行了的，实际上阶位实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在战场上指挥作战的能力。

人们形容别人蠢总爱用“比虫兽还蠢”这样的句子，其实虫兽可不蠢。同为“人”级生灵，它们的智慧并不输任何人。只不过它们的行为逻辑与普通人不同，或者说，源力世界的人与黯力世界的人无法互相理解，这才是双方都觉得对方蠢笨的原因。

可要是真的小看它们，那就得吃大亏。

作为一名将领，蔷薇公爵可以身先士卒，但绝不能只会带头冲锋。实际上大多数时候，蔷薇公爵都是坐镇后方，自身实力只用来偶尔应付联邦特别任务，或者防止虫兽的斩首行动。

白鹭呢，他毕竟当了二十来年的守家人。守家人比起自身能力更注重个人品德，课程方面也与军官预备役大相径庭。白鹭本身也不是多爱学习的人，功课也几乎是低空飞过，有几门还是靠导师硬捞。

如今笔杆子都丢了七八年了，又回到家族最终考核前的突击阶段，自然压力山大。

现在的课程可不是以前那样及格就行了，将领要做的不仅是打胜仗，而且还要尽可能的保证自己手底士兵们的生命安全。就算功课门门满分上了战场都不一定能应付过来，白鹭哪敢有一丝松懈？

都说打仗不是纸上谈兵，可连纸上谈兵都不行，谁敢放他去嚯嚯军队？

和虫兽之间的战争是输不起的。一场失败丢掉的不仅仅是军人的性命，还有可能有后方亿万人的家庭和生存空间。

侍左作为他的临时指导员，尽管他已经尽量深入浅出、化繁为简了，但大量知识短时间内用类似填鸭的方式塞进白鹭空荡荡的大脑里，还是让白鹭头晕目眩。也因此，白鹭偶尔有一点负面情绪很正常。

侍左会很自然的将这些负面情绪当成无处释放的压力，而不会想到是自己身份败露。

对现在的白鹭来说，出任务反而是放松。虽然侍左和功课仍然伴随左右，但至少他驾驶的时候，可以放空大脑。

“太难了。”白鹭双目无神，这次任务因为琅的强烈胡搅蛮缠，凌只能留在基地陪他，所以只有红鸾、白鹭加侍左三人参与。现在红鸾还在休息，侍左则在整理资料，驾驶舱只有白鹭一人，他才敢这样轻声抱怨：“感觉看到了我太奶。”

“拉倒吧，你都没见过她老人家。”玄鹤撇嘴：“这还没入门，你就想放弃了？”

“不是，”白鹭摇头，有点丧气的问：“只是感觉我学的太慢了，好多东西都很难理解。玄鹤你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玄鹤回忆片刻，然后摊手：“不记得了，本大爷从小就是学的这些，早习惯了。”

玄鹤也是守家人，但他毕竟有空间神武。尽管有争议，在课程方面仍旧是按照蔷薇公爵的标准来的。如果未来真的没有下一个觉醒了空间天赋的族人，那好不好也只能玄鹤上了。

白鹭开始有点自卑了：“我是不是根本不是这块料？就我擅长的方向，是不是只适合做尖刀？”

“别这么早下定论，”玄鹤安慰道：“你才学几天？而且精通各种载具类晶武，其实也是你的优势不是？只不过你现在还没接触到这方面的课程而已，等学到这块儿，你的进度就该起飞了。”

这话玄鹤说的并不夸张，虫兽平均体质大大超过士兵，并且哪怕是低阶都能自由在宇宙中航行。同等人数条件下，士兵们必须借助各种晶武才能与虫兽抗衡。普通士兵无法在宇宙中生存，如此一来，载具类晶武的作用可见一斑。

从白鹭跟珈蓝学习这么久的结果来看，其实他精通载具类晶武只是因为这是他接触最多的晶武，而不代表白鹭的极限。有这样的天赋不代表他一定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官，但如果他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这种天赋一定是前进道路上的助力。

但这些都是后话，白鹭得先把最基础的课程学好，才能想这些未来的事。玄鹤现在拿出来，只是在白鹭面前吊了一根胡萝卜，让他能看到点希望，而不至于被打击到失去信心。

白鹭扯了个不自在的笑容，绷紧的神经并没有因为玄鹤的安慰而放松多少。

未来学习到相关课程时或许他能惊艳所有人，但现在的愁也是真的愁。任何事最难的部分不是从1到100，而是从0到1。白鹭过去并没有坚持学习的习惯，放在守家人里都是最不上进的那一挂。现在对他来说最难的不是学业繁重，而是如何坚持下去。

说大话谁都会，实际上又有几个人能把自己说过的大话变成现实呢？

比起白鹭的不自信，玄鹤却没有太多的担忧。白鹭和戴维斯四舍五入也算是同一个人，脑子没笨到哪去。不同的成长环境导致了两人性格南辕北辙，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玄鹤天天贬低白鹭，只是因为他自己站的太高了。但平心而论，白鹭的天分绝对超过大部分人。单凭他能觉醒天赋这一点，已经超越了99.9%的族人。

白鹭只是晚了二十年，需要更长的时间适应而已。

反正学习嘛，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

这些白鹭都清楚，可是“坚持”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而白鹭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现在已经有些退缩了。

他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提起精神问：“相处了这么久，看出什么来了吗？”

“还真有点。”玄鹤回答他。

因为白鹭的“不知情”，侍左并没有像玄鹤记忆中那样刻意隐藏。凭着玄鹤的阅历和眼光，还真让他看出一点儿端倪。不过毕竟无凭无据，原本他不想打扰白鹭学习，想着以后证据多了再说，但现在他决定适当的透露一部分给白鹭当定心丸。

他说：“侍左身上的规则是不全的。”

“规则不全？”白鹭表示疑惑：“是被人掩盖了吗？”

“不，就是有缺失。”玄鹤解释道：“大部分人出生时规则都是完整的，虽然多多少少有些瑕疵，但除非是先天缺陷或者后天人为，否则不会缺失这么多。不过规则缺失很常见，你之前在迦楼罗星云拍卖会20亿没拍下来的那个奴隶就是典型的例子，包括我们家族的隐卫们，使用了家族秘术也会对自身规则完整性造成影响。”

玄鹤不确定当年的侍佐是否也是如此，毕竟侍佐伴随戴维斯时，戴维斯也没到七阶，缺不缺的也看不出来。

“那，他身上规则是因为修习了秘术所以有缺吗？”白鹭心情有些复杂。

“那倒不完全是，”玄鹤摇头：“主要还是‘惩戒’。”见白鹭不太明白，他补充道：“他身上的黑火，就是‘惩戒’的具象化。”

白鹭惊讶道：“黑翼先生？”

“对，他们见过，你知道的。”玄鹤分析起来：“黑翼过往执行任务，面对星盗一律是【清剿】，有佣兵公会为证不会有假。考虑到黑翼的一类依据，应该是继承了平安的仇恨。他明明憎恨星盗，却偏偏放过了侍左，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白鹭思考片刻，回答：“因为第一件事是‘复仇’而不是‘杀死’，所以黑翼先生认为侍左活着更符合‘复仇’的定义？”

“差不多。”玄鹤道：“黑翼对星盗从未手软，但因为侍左身份特别，他肯定对侍左用了‘审判’，黑火就是经过审判后给予的‘惩戒’。”

玄鹤叹了口气，接着说：“其实本大爷曾经以为侍左会死，他那时候不过是五阶，面对六阶的黑翼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但现在看来，黑翼不希望侍左好好活着，但也不会让他死。调用黑火代价极大，但如果不是黑翼允许，这种规则级别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是侍左能碰的。

他们见面时侍左身上的规则是完善的，审判状态下黑翼一定是从他的规则中发现了什么，并且这些比死亡更适合作为惩罚。可惜那时候你都不入阶，本大爷就算能出云海也不敢拿你的脆皮身板使用规则，错过了最佳窥探的机会。”

后来的两次见面，一次时间太短，连感应到‘惩戒’都是依靠自己作为修正者的权限，规则什么的当然看不见；第二次呢，又那么危险，都自顾不暇了，哪有心思管侍左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主要还是白鹭那时候太弱了，二阶的限制让玄鹤束手束脚，稍微出格一点，身体都能崩给他看。

现在白鹭倒是提升上来了，侍左身上的规则却也没什么能看的了。

“他现在这状况，最多再用两次黑火，就得降级了。”

“降级？”白鹭直觉不太好，但还是问：“是指阶位吗？”

“不是阶位的问题。”玄鹤说：“物、灵、人，宇宙万物的三大级别。山川河流、星辰砂砾都是物，花鸟鱼虫、飞禽走兽皆为灵；至于人嘛，就是人类、大多数的类人，以及虫兽。无论升级还是降级，本质都是死亡到新生的过程。所谓降级，也就是人到灵、灵到物。比如本大爷，就是从人降级到灵再到物，然后又升级到灵。”

白鹭想起玄鹤曾经说的，玄鹤并不是真正的戴维斯，而是戴维斯的意识残留结合了破碎的神武组成的新个体。

身为人的戴维斯身体消亡，精神体与意识体以灵的形态来到这个世界，又为了白鹭消耗了精神体粘合神武降级成了物，最后又结合了伪神武升级为灵。经过这几次死亡新生的轮回，尽管现在玄鹤保留了戴维斯的记忆，且仍然以戴维斯自居，但毕竟是不同的。

玄鹤不是戴维斯，所以同理，如果侍左降级了，无论他是否保留意识和记忆，严格来讲他都不再是侍左。

“侍左毕竟不像本大爷这样的高阶，以他的阶位，第一消散的应该是意识体或者精神体。你看就算是黑翼这样的权限者，精神体混乱也一样半死不活。所以他的降级，估计就是变成和托瑞管家差不多，看起来挺智能，其实没有自我意识，只能听从命令的傀儡吧。”

白鹭沉默了。

他憎恨侍左，但是也没想侍左变成这样。

玄鹤自然明白白鹭的想法，嗤笑一声：“还用不着想那么远，他现在是你的侍左，只要你不作，他倒也不会轻易涉险。况且他也不傻，都六阶了，自己身体什么状态，他比你清楚。”

“好吧，”不知为何，白鹭内心松了口气，接着问：“还有吗？”

“就这么几天，你指望本大爷看出多少东西来？”其实是有，但不想跟白鹭透底儿，玄鹤接着道：“侍左的身份，已知大哥、老祖都清楚。但大哥除非是你把证据拍他脸上，不然他肯定忽悠你。老祖呢，你现在又没资格见到。反而是黑翼，虽然他知道的部分未必对我们有用，但你要是问他，他也没必要隐瞒。”

“可是黑翼先生这种微活状态我不也一样啥也问不了？”

玄鹤摆手：“总比那俩靠谱。这只是一个备选，侍左的身份不是那么快就能揭秘的，现在有一条新的路子就不错了，你得有点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