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回屋后，白鹭照例关了直播躺床上放空大脑。大约过了半小时，敲门声响起。

白鹭一个弹跳起身，源力一抖抚平床上的褶皱，三步并两步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娜塔微笑：“六儿，方便聊聊吗？”

“嗯，方便的。”白鹭侧身将娜塔迎进来。

房间小，也没什么能坐的地方。好在他们姐弟也不用计较太多，娜塔便和白鹭一起侧坐在床沿。

考虑到休息时间不多，娜塔也就直接开门见山：“六儿，你有心事？我看你情绪不太好。”

确实有，但不知道该怎么讲。

被娜塔察觉到情绪其实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娜塔和他白鹭的年龄差，放在普通人里都祖孙了。就算白鹭有心隐瞒，但在娜塔眼中，这份掩饰十分稚嫩。

白鹭垂着头，手指紧了紧，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

娜塔一直用一种温和慈爱的目光望着他，也看的出白鹭似乎在纠结。她并不要求白鹭坦白，只是身为长姊，抑或一名长辈，如果白鹭需要倾诉，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姐，”又过了一会，白鹭才开口，却是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当初，是怎么想着当明星的？”

“我啊——”娜塔收回目光，身体后倾，用手臂撑着，微微抬头望着天花板，神色中带着一点点怀念：“你知道的，除非是别无选择，否则家族总会有至少一名‘守家人’。在你之前，我们这一代的守家人，是我。”

“咦？”白鹭疑惑的看过来，不解：“以大姐你的资质，怎么会做守家人？”

“那是现在。”娜塔摇了摇头，“除你之外，我们姐弟五个年龄差距不大，我的资质在其中不算很出彩。而且相比于他们的上进，我那会儿又比较散漫。家族需要，那我就当了。家族对守家人的职业并没有太大的要求，我就一边旅游，一边跳舞演出。后来演了一个角色火了，就顺便当了个演员。”

白鹭“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喜欢当明星吗？”

“谈不上喜欢与否，职业罢了。”娜塔眼睛弯了弯，“这圈子里脏东西挺多的，但是我毕竟有家族做后盾，那些脏水泼不到我身上来。不考虑这里的腌臜事，万众瞩目的感觉其实不赖。”

“那……”白鹭纠结了一会，又问：“如果有机会，我是说假如，假如有机会，你会选择复出吗？”

娜塔转过头，看向白鹭的目光仍旧温和，但十分坚定。

“不会。”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无论我过去是什么，如今我是一名军人，这身份对我来说是至高的荣耀。如果有一天我退役了，那只能说明我已无再战之力。到那时，我唯一的退路就是回归家族养老，教养后辈。”

说完，她又轻轻启齿：“你呢？你怎么想？”

“我……”白鹭知道娜塔的意思，玄鹤也一早提醒过他。可娜塔现在问起来，白鹭仍不知该如何回答。另一侧的手将床单捏成了花，他带一点抱怨的反问：“我有其他的选择吗？”

“当然有。”娜塔的回答让白鹭瞪大了眼睛，只见她神色中带着一股自信与傲然，说：“你可是我娜塔的弟弟，只要我在，我的弟弟妹妹，永远有选择的权利。”

白鹭动了动唇，他知道娜塔说到做到——哪怕是在另一个世界，身为长姊，她也在拼尽全力的为戴维斯提供更多的选择。

“如果我有野心呢？”

娜塔与白鹭目光交接，白鹭的眼神中有踌躇，有困惑，有一点她不理解的恐惧和哀伤，但完全不像是有野心的样子。

尽管如此，娜塔仍旧鼓励他：“那就放心大胆去做。你只需要一直往前，其他的，有我们呢。”

她说“我们”。

这不只是娜塔的意思，也是其他兄姊们的意思。尽管白鹭的选择有可能让他们顶上来自家族的巨大压力，但他们仍愿意为最小的弟弟撑起一片天。

“我明白了。”白鹭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虽然我不一定能做多好，但我想试试！”

他不知道玄鹤口中的那场战斗是否会如期而至，也不知道就凭他这份微弱的力量能改变什么。但至少，这一次他想和大家并肩作战，而不是，只能在家族的庇护下绝望的等待。

“决定了？”白鹭现在就能给出答复让娜塔有些意外，她比白鹭还犹豫一些：“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真的走上这条路，想要退后就很难了。”

白鹭摇了摇头，下定了决心，反而比之前轻松很多。

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之前压抑着的情绪也清扫大半。担忧当然还是有的，但选择了一起面对，那就比自己胡思乱想要舒畅不少。

“我只是，不想被留下来了。以前是没办法啦，但现在既然可以，那肯定要和你们一起了。”他还开起了玩笑：“我要是上了，守家人怎么办？要不，大姐你退下来？”

“别闹！”娜塔也“噗嗤”一声笑了，回答：“守家人不用担心。虽然最好是直系，但是如果直系真的没有，也可以从支脉里抱来。就算支脉也没有合适的，分家也不是不行。”

不过鉴于主家分家之间的矛盾，从分家选那是最无奈的选择了。

“真的假的？”就算如此，也够让白鹭惊讶了。

娜塔肯定道：“守家人看重的是人品，其次是血缘。而无论主家分家，其实都是血蔷薇家族，这一点从血缘上来说区别不大。几百年前，咱们还不是主家呢，现在的分家在当年可是主家。这些家族历史里都有记载，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到书库里看看。只不过，人品这个东西，短时间里很难甄别。所以相比于从别的地方选择，本家更愿意选从小养在跟前的人。”

白鹭羞愧了一秒，家族史他当年就没怎么好好学，现在更是早忘差不多了。

笑闹完，该提醒的娜塔还是要提醒到：“好吧，既然你决定了，那等你忙完佣兵团的事，就回家一趟吧。关于你的天赋，总归还是要回家族里特训的。”

“那得等等。”白鹭挠了挠头，不太确定自己现在能不能这么任性：“我想等把债还完，毕竟团里现在的窘境是因我而起的。但是直接给钱好像又有点那啥了。”

“不急。”娜塔回他：“你现在还小呢，时间有的是。等你把想做的事做完，心定了，再回来也可以。”

姐弟俩又聊了些闲话，娜塔起身准备回房。白鹭送她，走到门口，娜塔想起来说：“对了，千隐之前伤重，家里已经将他召回去。相应的，会将侍□□给你。”

“侍字辈儿！”白鹭虎躯一震。

娜塔宽慰道：“别有太大压力，你毕竟是觉醒了天赋的，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你对家族来说都很重要。不过这个侍左……”娜塔皱眉：“他并非来自训练营，但你大哥很信任他。从我个人角度来看，他身上多少有点蹊跷。当然，家族能派他来，说明他无论实力还是可信度都过关。只是作为姐姐，我是觉得留个心眼更好。”

白鹭应下，送走娜塔，他迅速躺回床上，意识沉进云海。

“玄鹤大爷！他以前的‘侍佐’都是什么人？”

不怪白鹭着急，侍字辈儿可是蔷薇公爵及预备役专属隐卫，其中“侍佐”和“侍佑”与其说是代号，不如说是职位，是历代蔷薇公爵的左膀右臂。相应的，预备役的左右手，就是“侍左”和“侍右”。

当预备役顺利继承爵位，“侍左侍右”也就跟着变成了“侍佐侍佑”。家族虽然只派了一个侍左，给了白鹭一定的选择机会，但同样也是在表明态度。娜塔又说侍左来历成谜，搞的白鹭有点心慌。

玄鹤敲着扶手皱着眉，等白鹭又问了一遍，才慢吞吞的回答：“慌什么，有本大爷在，七阶之下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七阶之上，也不是不能拼一拼。”

“这不是实力的问题！”白鹭越想越害怕：“侍字辈儿这么重要，哪有空降的？是不是，现在家族已经出问题了？”

“现在还不至于，而且有问题也轮不到你来解决。”玄鹤则平静很多。家族现在是有颓态，主家分家又有各种勾心斗角，但没白鹭想的那么糟糕。如果不是虫潮，还能坚持很久，说不定还能等到新的转机。“侍字辈儿过去从未有过这种情况，但本大爷当蔷薇公爵时倒是有这么一个特例。”

既然不是家族危机，那白鹭就放下心了，还起了八卦的念头。

“所以，那个唯一的特例是？”

玄鹤不太想回答。但是考虑到或许不久后也得碰面，他还是不太情愿的问：“记得之前那个和千隐一起救你的人吗？”

“当然，话说回来，你对那个人的态度也挺特别的。”白鹭回忆当时的场景，说：“你好像不太喜欢他，但是又特别在意他。你们认识？”

白鹭回来后还尝试去找那个人，至少是想当面道个谢。但那个人在白鹭被抓后也退了，后来就下落不明。白鹭自己也一直在忙，最后不了了之。

“不一定准，时间对不上。”玄鹤若有所思，“但能让大哥这么信任，甚至担保进侍字辈儿的，也就他一个。八成概率吧。”

八成已经很高了，白鹭已经内心默认了是同一个人，于是更好奇了：“他是什么人？”

“……”玄鹤有些犹豫，沉默半晌，还是选择说实话：“他就是，毁你经脉，破你气海的那个星盗。”

白鹭被惊在原地。

按理说，他该愤怒，该有大仇可报的惊喜，甚至可能有创伤的疼痛或惧怕——如果那个人没有曾经拼死去救他的话。

如今憎恨仍在，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好久，白鹭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艰难的问：“为什么？”

玄鹤摇头，回忆起来：

“本大爷早期因为神武而能使用空间力量，虽然是继承人，但身份有争议，所以也是守家人。家族对守家人的职业没什么限制，本大爷又闲不住，就去当了执法者。

他是忽然有一天，来本大爷这里自首的。

本大爷和你不同，本大爷当年只是碎了经脉，这并非不能修复，甚至因祸得福获得了神武。身份再怎么尴尬，也是万众瞩目的那个。5岁又太小，他留下的创伤不算很大。不喜欢是肯定的，憎恨也有，谁也不会喜欢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但也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加上本身执法者的守则吧，最后本大爷只是亲手将他送进了修罗弯。

但没想到，他反而利用修罗弯的规则，给自己洗了一个干净的身份，然后进了隐卫。在本大爷成为蔷薇公爵后，他以‘侍佐’的身份随侍左右，陪了本大爷几百年。”

“我不相信一个坏人会忽然变好，忏悔自己的过去！”白鹭这话有些尖锐，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他肯定有别的目的！”

玄鹤理解白鹭的情绪，也不反驳，只说：“那本大爷就不知道了。能确定的是，既然大哥信任他，就说明大哥清楚他的身份。而想进隐卫，并不是只要大哥担保就够了的。尤其是侍字辈儿，更是重中之重。长老们同意是不够的，除非……”

白鹭瞳孔地震，缓缓吐出两个字：“老祖！”

“对，”玄鹤点头，“只有老祖同意，他才能破例进侍字辈儿。而老祖若是同意了，那么其他长老们的意见就不重要了。所以，家族里清楚他真实身份的，一个是大哥，一个是老祖。”

那么问题来了，大哥和老祖什么时候知晓他身份的？是在追查的过程中，还是……从一开始？

白鹭感觉浑身发冷。

他颤抖着：“你，你没问过吗？”

“问了。”玄鹤看向远方，“大哥始终不肯说，本大爷又不愿意强迫。而当本大爷有资格质问老祖时，老祖早就仙去了，本大爷成了家族新的老祖。家族当时那种情况，即使本大爷内心有各种怀疑，也只能按下。不过后来，本大爷查机密时，发现里面有几次行动是被抹去的。时间大概在本大爷5岁到7岁之间。”

有资格抹去家族机密资料的人，同样也只有老祖。

白鹭感觉自己似乎陷入某种阴谋当中。

“想开点，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如果说曾经的戴维斯对这份情感还有怀疑，那么看着白鹭长大的玄鹤却十分笃定：“对本大爷好，也许有功利方面的考虑。对你好，那就是纯粹的爱你了。”

白鹭：……

虽然是安慰的话，但白鹭总觉得玄鹤有在内涵他。

不过，这也让白鹭宽心许多。

他不怕阴谋，这么大一个家族，哪能没有一点阴私呢？他只是被保护的好，没有怎么接触阴暗面而已，又不是傻的。但他怕感情也是假的，那他就真的活得像个笑话了。

良久，白鹭抬起头，说：“我想查清楚他的身份。”

以前他根本不在乎，只要有“星盗”这个头衔，足以成为一切做坏事的理由。但如今，白鹭要查出原因。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想知道他为何要害我又救我，想知道他为何执意要跟在‘我’身边。我还是不信一个坏人会忽然变好，所以我要知道他的目的，然后才能决定用什么态度对他。”

“巧了，”在这方面，玄鹤与白鹭看法相同：“困扰了本大爷几百万年的问题，本大爷也想找到一个答案。”

两人不谋而合。

“虽然你处处不如本大爷，但是却有一个本大爷没有的优势，”玄鹤勾唇，“那就是，你不该知道侍左是谁。”

白鹭秒懂：“他们对戴维斯处处防备，是因为戴维斯清楚侍左是星盗。但如果没有你，我是不会知道这些的。他面对我时，必然会更松懈一些，这样也容易露出马脚。”

“所以现在，不要打草惊蛇。”玄鹤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总结：“暂时把这件事忘了，好好休息，准备迎接明天的boss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