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未央 第81章 第 81 章

自薄皇后离宫那日，凌月也拜别了窦太后归了家，此后便再未进宫来。直到景帝身子不爽利的消息传出，才跟着馆陶长公主进宫探望。

母女两人到的时候，栗姬也在，边喂景帝喝药，边挑剔着宫人这里做的不好，那里做的不到位，活像是已经成为了这里的女主人，提前行使权力一样。

也不怪栗姬如此笃定，毕竟她的儿子是太子，陛下又不能一直空着后位，如此下一任皇后除了她还能是谁。

馆陶长公主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连栗姬面对她时的阴阳怪气都没有搭理，这使得栗姬更加得意。

倒是景帝先听不下去，让她先回自己殿中。

栗姬不情不愿地走了，走之前还隐晦地瞪了馆陶长公主母女两人一眼。

当然，她自以为做的隐晦，殊不知一切都落进了景帝的眼中。

景帝也只能尽力维护，“她一向......心直口快，阿姐莫介意。”

馆陶长公主也不客气，“陛下说的好听，心直口快......我看更像小人得志。”

景帝苦笑，“柔娘离去，总要有人接替后位，她是太子之母，没人比她更合适。”

果然，皇帝已有立栗姬为后的打算，心思电转间，馆陶长公主叹道：“陛下考虑到了栗姬母子，可也要为其他皇子以及他们的母亲考虑一下。只看她今天当着你的面就对我如此，更遑论你没有看到的地方，她又是如何对其他的皇子和宫妃。若她如阿柔一样柔顺，也就罢了，偏偏......”说到这里，馆陶长公主顿了一下，显得忧心忡忡道：“谁又能保证她不是吕后第二呢。到时其他的皇子宫妃又哪里有活路......”

景帝立刻沉默了下来，因为馆陶长公主所说的，恰恰是他所担心的。越想越觉头疾又犯了的景帝，不得不用手使劲揉了几下额头。

闭眼再睁眼，一眼就看到了倚靠在馆陶长公主身边，一脸担心，想上前又踟蹰的凌月。

笑着冲她招了招手，“月儿到现在一言不发，可是与舅舅生分了？”

凌月摇了摇头，走到了景帝面前，被景帝抱坐在了身前，继续问道：“那怎的许久都不来宫里？可是为了你舅母的事，怨怪舅舅？”

凌月迟疑了一下，再次摇了摇头，又怕景帝不信，小声解释道：“月儿没有埋怨舅舅，就是...就是有一点难过。不想触景生情才...才没有来拜见舅舅。”

“既如此，今天怎的又过来了？不怕触景伤情了吗？”

“月儿担心舅舅，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显然这句话取悦了景帝，终于从满心的纠结中开怀地笑了出来。

因着小外甥女的可心，景帝自觉今天的精神头都比往日好了不少，陪着凌月又是读书，又是玩博戏。等到脸上流露出倦意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馆陶长公主见此，也就不再多留。只是她也没立刻就出宫，而是转身去了王夫人的猗兰殿。

凌月却有些不大愿意去，“我可以去找二兄吗，我都许久未见过二兄了。”

馆陶长公主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笑得戏谑，“和彻儿闹别扭了？”

“才没有。”

“那为何惧怕见他？”

“......”凌月不说话了，只有嘴巴快撅到鼻子上了。

馆陶长公主忍不住捏了两把那肉嘟嘟的小下巴，在人快掉金豆子前才放手，爱怜地将人搂在怀里，“好了，阿母不逗你了。真是，平时的伶俐劲都哪里去了，这个时候，彻儿还在跟着太傅听学呢。”

“万一撞见呢？”

“看看，看看，如此回避见他，还说不是和彻儿闹别扭了。”

凌月默了默，手不自觉得抠弄着系带上的玉佩，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小声道：“月儿和表兄的婚约可以不作数吗？”

“你说呢，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又如何能反悔？”馆陶长公主突生警觉，“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个，可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什么了？”

凌月摇摇头，却不说话了。或者说那些对今后的担忧并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东西。

但馆陶长公主并未有就此算了的意思，反而趁此机会将话说的更明白，她相信，以小女儿的聪慧，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我的儿已经是顶顶尊贵的翁主了，有你舅舅和外祖母在，比起公主也不差什么。这世上能配的上我儿身份的也就只有刘氏的皇子。而皇子中年纪合适又聪颖有大毅力的莫过于彻儿。更令人喜闻乐见的是他深得你舅舅的喜爱。如此，他未必就不能......更进一步。皇家的姻缘，一看身份，二看利益，只有感情才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但在感情上，看彻儿以往的表现，他也还算殷勤。这些你都占得了，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姻缘吗？我儿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只是啊，就像阿母说的，利益永远排在感情之前。你要时刻清醒地记得这一点。切莫完全沉浸在男人带给你的感动里。喜新厌旧一直是他们的天性，他现在看起来对你一心一意，转头就能扎进别人的温柔乡。所以莫要对他们期待过高。男人在你这里是什么，是繁衍子嗣的工具，是获得权势的途径，是挡在你身前的盾牌...也或许终有一天会变成你的对手。到时你只有比他更冷酷，更绝情，才能赢得全盘的棋局。你只看吕后和你外祖母，若是在与她们的丈夫的对峙里心软了，退让了。又岂会有万人之上的太后之尊。”

“以后莫要再说婚约不作数的小儿之言。”

手指停下了扣弄的动作，玉佩立刻滑落在腰间，凌月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虽是一开始就知道没有解除婚约的可能，只是仍旧抱着些许的期待......此刻虽说不至于太失望，但心底仍旧不可控制地生出些许无奈。

馆陶长公主见女儿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样子，有一瞬间怀疑是否不该过早的让她知道这里的残酷，只是下一瞬又否定了，只有提前叫她不过分期待，以后才不会失望，不会面临到与薄氏如今想同的境地。

不知不觉间，猗兰殿已近在眼前。

接到宫人禀报的王夫人急急地迎了出来，“殿下何时进的宫，该是妾去拜见殿下，倒叫殿下跑一趟。”

馆陶长公主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适才见过陛下，想着许久未见你了，便来看看。瞧你比之前似乎瘦了些许。”

王夫人叹了一声，似乎显得忧心不已，“最近也是宫中发生了些许事情，妾多思多虑了些。”

馆陶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道：“难为你了，还要照顾几个孩子。”

王夫人刚欲开口，视线划过凌月时，改口道：“让月儿和小十四去玩吧。可惜彻儿几人不在，不然见着月儿，可是该高兴了。”

凌月却因为刘彻不在，悄悄地松了口气。

此时听到王夫人的话，看向馆陶长公主。

馆陶长公主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去吧，好好照顾十四皇子。”

王夫人附和，“十四也总是念叨你呢。”

凌月点了点头，很快被窦绾抱着去十四皇子的寝殿了。

而王夫人屏退殿内的所有宫侍，只余她与馆陶长公主时，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殿下，如今皇后被废，宫中人心浮动，多有传言，栗夫人很快会被陛下立为皇后。若是如此，妾与彻儿怕是...怕是和戚夫人，赵王如意一个下场。”

“那就让她当不成皇后。”馆陶长公主云淡风轻道。

王夫人很快反应过来，“殿下可是有了主意？”

“戚夫人和赵王如意的事又岂止你怕，陛下他比你更怕。他虽然看重太子，可除了太子，其余的皇子也是他的儿子，十二个人的分量未必就比那一个轻。况且太子课业上的平庸和为人的优柔寡断已是让陛下不满，不过是还没到爆发的那个点，陛下在忍着他们母子而已。已经存在的裂痕，断无再恢复如初的可能，只可能越扯越大。人越多也越容易扯坏......”

馆陶长公主提醒道：“程夫人，贾夫人也都是有皇子的人，他们想必也不愿栗姬成为皇后，用尽残酷的手段对付他们吧。”

说着，馆陶长公主勾勾手示意王夫人凑近，然后断断续续的声音自两人耳目间逸出，“如此......这般......引她入局......动作要快，避免拖的时间长了，陛下又心软......”

“殿下，殿下......您当心......您快放下手里的东西......”

凌月进来的时候，殿中的宫侍已乱做了一团，个个神情紧张地盯着被围在中间的十四皇子。

待听到凌月过来的禀报，本就慌张的神色愈见慌乱。

十四皇子却眼神一亮，一边唤着“阿姐”一边跑了过来。

凌月本想让他当心，却在见到他手中拎着的肥硕的还在小小挣扎的老鼠，极力控制着才没有尖叫出声。只是脚下不自觉地往后挪，声音带着一丝轻颤道：“站在那里，马上扔掉你手里的东西......”说着看向侍候他的人，“你们还等什么，赶紧把这个东西处理了。小心伤到皇子。”

话落，一个反应快的宫监趁着十四皇子愣神的功夫，赶紧抢下那只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的老鼠，带到外面处理了。

十四皇子却不愿意了，反应过来就要追。

幸而被宫人拦住了。

凌月令人仔仔细细地给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被咬到，又给他净了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让他靠近自己。

“你从哪弄来的那种东西，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十四皇子丝毫没有体会到自家表姐的忧心，骄傲非常道：“是我抓到的。没人跟我玩，我只能抓它来玩。要是它不听话，直接摔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