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陶长公主在殿外找到了正在祸害花草的陈阿娇。
“你现在仗着我和你外祖母宠你,所以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发脾气。以后你若是还想不看人脸色的活着,就得有足够肆意的本钱。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让所有人都匍伏在你的脚下,这才是唯一的途径。我已经请人去向栗夫人提你和皇长子的婚事了。”
听到声音,陈阿娇猛地回头,怒气冲冲地瞪向自己的母亲,“我都说了我不同意。”
馆陶长公主态度强硬,“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在告知你这件事。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陈阿娇讽刺道:“你只是为了你自己永远都是受到宠信的长公主。”
“这有什么不对吗?”馆陶长公主并未被长女的话所激怒,而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在外人眼里我们永远都是同一阵线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你的尊荣,陈家的地位都是我这个长公主的身份带来的。等以后你做了太子妃,乃至皇后,太后...我的尊荣,你的两位兄长,你的妹妹,以及......陈氏一门的荣耀就要靠你撑起来了。”
“不...”陈阿娇摇着头,为长公主的话,为这话里的责任感到恐惧。
“这是你硬要强加给我的,不是我自己愿意做的,陈家,还有陈家的荣耀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也说过了,我只是个小女娘,跟大兄和二兄不一样。他们是男子,才是继承陈家的人。”
眼看着馆陶长公主要再次开口,陈阿娇突然后退几步,一脸的拒绝,“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说完就转身跑走了。
徒留下馆陶长公主一个人站在原地,紧蹙着眉头看着陈阿娇跑远的身影,眼中带着些许不解和失望。
不解为什么人人挤破头抢着做的太子妃,偏偏长女会如此抗拒,失望于长女或许真的担不起来这份责任。
可惜她的月儿太小了,而皇长子今年已经十八,不说年龄不配,就是为了承宗庙立后嗣。宗亲朝臣也不会允许一个稚儿成为太子妃。
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是太子妃之位她势在必得。
王娡和程夫人到昭阳殿拜会的时候,栗姬正对着铜镜抚鬓弄妆,笑意妍妍。就连梳妆的宫人不小心手重了些,也是责骂了一句就过去了,不像前段时间那样,动辄打骂罚跪,或是直接发配到永巷做杂役。
听到两人来,也比平时热情地招待了她们。
王娡和程夫人对视一眼。
程夫人先道:“呦,栗姐姐今天真是容光焕发,我说这殿内今天怎么显得格外敞亮。原来都是栗姐姐的原因啊。”
王娡也跟着附和,“确实夫人的发髻今天看起来格外不一般。”
听着两人的奉承,栗姬心里格外舒坦,看着被景帝盛宠过,让她心中充满怨恨和嫉妒的两人也顺眼了不少。
得意道:“陛下说,我梳这个妆发显得越发...呵呵...明艳绝伦。”说着不自觉得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见此情形,王娡和程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准是昨天晚上陛下在昭阳殿留宿了。所以面前之人才是这么个娇艳欲滴如盛放的牡丹般的姿态。
酸意是有,不过两人记得今天过来的目的,又扯了两句闲话。开始说到今天的正题。
“咱们的皇长子青年才俊,又身份高贵,不知道什么样的小娘子才能配的上。”王娡先道。
程夫人接着道:“那必定得是贞静贤淑,恭孝有礼,稳重大气的大家贵女。栗姐姐,你说,我说的可是?”
栗姬高傲道:“这话倒是不假。怎么,听你这意思是要给我的荣儿做媒。”
程夫人和王娡对视了一眼后笑着道:“我们这也是受人之托。馆陶长公主欲与姐姐结亲,将长罗翁主许给皇长子。”
听到馆陶长公主这几个字,栗姬面上立刻浮现了不虞。再听到她想将她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儿嫁给她的荣儿,也不管两人还在场,直接激起了火气,“她还真好意思提,她那个粗鲁处处透着山野气的女儿哪里配的上我的荣儿。我的荣儿将来可是要......”
栗姬想说她的荣儿将来可是要做太子的,可到底还记得上次广元长公主的话,不可过于招摇,生生的将太子两个字咽了下去。
只是火气却没压下去,嘴上更是毫不留情道:“你什么时候眼神变得这么差了,贞静贤淑,恭孝有礼,大家贵女,她陈阿娇占得上一样吗?若你真是好管这媒人事,不妨说给你的八皇子,反正一个天阉之人能娶到一个大家贵女已是万幸了。想必你也没什么可挑的了。”
一番话直直戳到了程夫人的痛脚。
程夫人指着栗姬,气的直哆嗦,“你,你......”
王娡见状,赶忙安抚程夫人,又对栗姬道:“栗姐姐,少说两句吧,长公主可不是我们能随便编排的。”
栗姬毫不在意道:“你们怕她,我可不怕。”
王娡眼睛一闪,忧心忡忡道:“栗姐姐若是不愿,我和程姐姐直接回绝了长公主便是。何苦说得如此,如此不留情面。”
程夫人恨恨道:“错过了长罗翁主这样身份高贵的小娘子,我看你还能选到什么样的好人选。”
栗姬也不甘示弱,“真当这所有事都得按照她馆陶长公主的想法走吗?这宫里又不止有她一个长公主。”
不欲再说,栗姬直接开口送客,“我乏了,两位慢走不送。”
程夫人腾地一下站起来,说了一句“告辞”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王娡看了看栗姬,也跟着站起来,屈膝一礼,然后赶紧去追程夫人。
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栗姬冷哼一声,“待我儿成为太子,将来做了皇帝,长公主又算个什么东西。这些人还有孔,向那两个媚主的贱人一个都别想跑掉。”
从昭阳殿出来的王娡在巷道的拐角追上了正等着她的程夫人。
与刚刚的怒气冲冲相比,程夫人此时显得冷静异常,仿佛刚才发怒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两人走在前面,让侍候的宫人远远地跟在后面。
程夫人道:“戏已经演完了,她果然上了勾,被稍稍这么一激就失去了理智。别说她还不是太子之母,便是,这个时候得罪馆陶长公主又能讨得了什么好处?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妹妹你也有这样的野心,更没想到,你会找到我陪你演这场戏。”
王娡轻轻一笑,“这宫里但凡有皇子的,谁不对那个位置有点想法,难道姐姐你没有吗?况且也不单单是这一件事,栗姬善妒,心胸更是狭隘,若有一天她临朝称制,我们这些曾经得到过陛下恩宠,碍过她眼的人,会是什么下场......戚夫人被吕后做成人彘的惨剧还历历在目,慎夫人也为先帝殉了葬。她即便做不成吕后那样狠辣,可囚禁你我永远在暗无天日的永巷中,她绝不会有丝毫的手软。姐姐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今天才会跟我走这一趟吧。”
程夫人不置可否,只是道:“我是憎恨栗姬,可我也并不相信你。”
“至少我们现在的敌人是同一个人不是吗?”王娡看着程夫人说道。
程夫人看着那双真诚的眼睛,心内却升腾起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栗姬的坏和蠢都是浮在面上的,让人一眼就能看透。可面前的这个人让她这个自认为看人很准的人都看不透......
程夫人突然想到一个词与虎谋皮......
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们现在已经上了同一条船,而船上的人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
而她孩儿的仇她也是一定要报的。
想到这里,程夫人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娡,心有所感道:“若是妹妹有一天心想事成,还望看在今天姐姐助你一把的份上,允我去往我儿的封地,能得子孙承欢膝下。”
“姐姐严重了,只盼我们都能心想事成。”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默契,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程夫人眺望着远方的天空,喃喃道:“但愿如此,但世间事总是难如人愿......”
王娡也顺着程夫人的目光看过去,眼神坚定,“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说完,沉默在两人间蔓延了片刻,王娡率先打破沉默道:“还要劳烦姐姐与我去见一趟长公主将刚刚的事情讲清楚才好。”
程夫人这个时候也从五味杂陈的心境中抽离开来,听了王娡的话,眉毛一挑,“你确定不是让我去分担长公主的怒火吗?”
王娡微笑道:“我更愿意说成是彻底绝了皇长子母子的后路。若是只我一个人,长公主恐怕只会信七分,说不得还要疑我挑拨。若有姐姐的话,长公主......不信也得信了。”
程夫人也笑,“所以这才是你拖我下水的目的吗,当真是好心计啊。”
话音刚落,还未等王娡说什么,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两位夫人请留步。”
王娡只得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和程夫人同时向着身后看去。
只见昭阳殿,栗姬身边的女侍急匆匆地走过来,先是对两人行了一礼,而后道:“我们夫人说她同意了和长公主的联姻。”
说完,女侍再次对两人行了一礼就告退了。
徒留下王娡和程夫人震惊地站在原地,连话都忘了说。等到两人想起来要细问的时候,女侍已经彻底看不见了身影。
王娡和程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不解到茫然的样子。
“她这是什么意思?突然就改主意了?难道我们的计划要功亏一篑?”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王娡沉吟了一下道。
“我们该怎么回复长公主,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与长公主结成姻亲?真要这样的话,再想拽下她和皇长子无异于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