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厉声打断道:“再有原因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说完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怕隔墙有耳被人听见,连忙压低声音肃容道:“以后这样的话,还有关于皇长子的事情不许再提,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你...你这是想害了你自己,还想害死你母亲和你弟弟啊...”
本来还沉默的薄子衿见自己的母亲落泪了,一时有些慌神,也跟着哭了。
“阿母,莫要,莫要担心。女儿,女儿明白的,明白如今是什么样的情形。女儿只是有些愧疚,怕他因为我的原因......女儿不求别的,只是希望他能娶到顺心如意的妻子,顺心如意一辈子就好了。女儿真的只是这样想的。”
闻言,韩氏自己擦了擦眼泪,也替女儿擦了擦眼泪,然后将女儿搂在怀里,安慰道:“我的儿,你,你能明白最好了。只是明白归明白,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说起了。过去的事情,就当是一场梦,梦过无痕。什么都不要多想,既然嫁了人,就安安心心地和女婿过日子,早点生个儿子傍身。旁的人自有旁的人要走的路,你也干涉不了什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要紧。听到了吗?”
被搂在怀里的薄子衿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听......到了”
很快到了上巳节这天,白天在渭水河畔举行了盛大的祓禊祭祀活动。到了傍晚,宫中设宴招待重臣贵戚极其家眷们进行节日宴饮。地点就设在专门用于宴饮的宣室殿。
馆陶长公主作为窦太后宠爱的女儿,景帝的姐姐,下面的人自然给安排了靠前的座次,就在窦太后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而与她遥相对应的则是身为文帝长女的广元长公主。
姐妹两人对上眼的那一刻都愣了一下,而后同时扭开头。
馆陶长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站起身端着装满酒的酒樽就走到了广元长公主的身边坐了下来。
并说道:“这一别又是两年多,我们姐妹可要好好畅饮一番。”
广元长公主冷淡着拒绝,“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馆陶长公主全不在意道:“也是,确实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着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而后再次开口说道:“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回来吧?还是祖母召我回来的,看来祖母还是心疼我这个孙女的。”
广元长公主冷笑道:“你恐怕比谁都要知道小人得志的嘴脸是何种模样。”
已经有几分醉意的馆陶长公主下意识地问道:“是何种模样?”
“照照铜镜,看你自己就知道了。”广元长公主一字一顿地说道。
馆陶长公主先是一愣,随后大笑出声,直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笑过,馆陶长公主猛地凑到广元长公主的耳边,挑衅道:“那皇姐应该照照铜镜,看看你现在这种嫉妒又落魄的模样...啧啧啧,看着真是让人......心情愉快。”
广元长公主咬了咬牙,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微微一笑,“皇妹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才回长安就与夫婿别邸而居,皇妹这是多不得夫婿的意啊。”
还嫌不够,只听广元长公主继续说道:“听说,堂邑侯甚为宠爱他原来的那个未婚妻,为此不惜多次与皇妹争吵......啧啧啧,堂堂长公主却比不上一个妾室......”
话只说到一半,只是看向馆陶长公主的目光却格外意味深长。
馆陶长公主的表情渐渐转冷,“皇姐你也管的太宽了吧。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哪轮得到外人说三道四。况且我是要为祖母祈福才要独身而居。”
说着馆陶长公主又笑了,“这种心情皇姐你是不会明白的,因为身为寡妇的你一直在独身而居啊。”
姐妹两个再次不欢而散。
馆陶长公主本想回自己的座位,可是酒意上头有些许燥热,再加上广元长公主的话,心中愤懑。便借着更衣的借口,出来了殿外。
不过殿外也是东一个西一个,喝得醉醺醺,东倒西歪的身影。
馆陶长公主越看越烦闷,脚下不自觉地就往偏避的地方走。
等到越走越暗,越走越偏才一激灵回过神来。正想往回走,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正在吟诵着什么。
驻足细听正是诗经里的一篇。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
随着那个人的不断吟诵,一副少男少女上巳同游,互赠香兰芍药的美好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
回过神来,馆陶长公主发现自己也跟着一起吟诵,而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正闭着眼睛一边吟诵诗词一边享受着晚风送来的阵阵兰草的香气的窦婴突然发现有声音跟在自己的后面
忙问道:“谁?”
却见到了勺药丛中伫立的身影,流着泪唤自己,“表兄...”
这一幕仿佛带他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少女娇俏着一张脸将一把勺药塞到自己怀里。然后露出了一个堪称狡猾的笑容,“表兄,既已收下我的勺药,那将你自己作为回礼赠与我可好?”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想起来了,他说,“那我岂不是亏了,你应该先将自己赠予我才对。”
想到这里,窦婴微微一笑道:“表妹,上巳佳节,是否有勺药要赠予为兄?”
馆陶长公主破涕为笑,似玩笑又似认真道:“有啊,你看我是否比勺药更加清香宜人?”
“自然......”
丹阳长公主一口气冲到慎夫人的怀里,手脚还在不停地颤抖。
“我的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慎夫人的脸色由惊喜逐渐转为担心。
刚刚她正准备就寝就发现殿门突然被打开,然后女儿像阵风一样扑入她的怀中,手脚冰凉,一脸的惊恐。问她什么也不说,好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正当她准备招来跟着女儿同来的宫人质问时,只见丹阳长公主轻轻地呼了口气,从慎夫人怀里探出头来,说道:“阿母,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路上树影重重,让我想起了以前听过的鬼怪故事,一时被吓到了。”
慎夫人虽还有些疑惑,但听女儿这么说了,也就顺着说道:“这里自然是偏僻了一些,可偏僻才能避开那些纷扰。却再好不过了。”
不想多说这些,很快就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是不是有何事?”
丹阳长公主点点头,又摇摇头,“没事,祖母说今天是上巳节,允我来看看母亲。只是白天因为祭祀那些事情一直没得空。这会儿勋贵家眷都在温室殿宴饮,我看着差不多了就跟太后还有陛下提出了告退。然后就来了阿母这里。”
说着想到了什么,一边在袖袋中翻找,一边说道:“我亲手给母亲做了一个荷包,里面装了山兰勺药等香草,味道清淡宜人。我还在祭祀的时候祈过福,一定能给母亲带来庇佑。”
可是找来找去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荷包,已经急得额上都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慎夫人见状,赶紧安慰道:“没关系,别着急,许是忘记带了来。”
丹阳长公主略有些激动道:“不可能,我一直放在身上,宴会的时候摸着还在。”
“那必是遗落在了哪里,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来时掉在路上了?”
被慎夫人这么一说,丹阳长公主突然想到,路上......
她和两名侍女慌不择路地跑走,好像被什么勾了一下......难道是那个时候掉的?
慎夫人见女儿的脸色变了几遍,以为她是怕荷包找不回来了,忙安慰道:“找不到也没关系,阿母知道你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面对慎夫人的安慰,丹阳长公主不能也不敢说太多,只得勉强地笑了笑。
因为心里有事,丹阳长公主一个晚上都有些神不思蜀,慎夫人以为女儿是太累了。心中虽有不舍,还是说道:“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记得好好侍奉你祖母,东阳侯家的婚事很好,你祖母方方面面都为你想到了。早点嫁出去也好,早点远离这里的是非。还有最后一点一定要记住,若是阿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什么都不要多问,也不要多管,只管一心一意地侍奉在你祖母身边,等着嫁到东阳侯家。切记阿母的话,一定要切记......”
回去的路上,丹阳长公主一直想着荷包的事情。思虑良久,还是悄悄来到了当时被勾住衣服的地方。
只是找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找到。害怕有人过来发现她们,到底还是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走后,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后面走出了一个人,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淇玉悄悄地走到馆陶长公主的身后,附耳说道:“奴等了许久,只有丹阳长公主过来,似乎是在寻什么东西。”
“看清楚了?”
“嗯,奴看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