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未央 第112章 第 112 章

几人在客室落了座，义无名就先忍不住感叹道：“倒是未想到小翁主还记得在下，怕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吧。”

凌月不置可否道：“毕竟是医治好我的人，怎会不记得。当时除了惊讶，就是义先生在这里的庆幸。若换成别人，说不得行掌事此刻会是何情形。”

义无名对着凌月拱了拱手，“翁主谬赞”，随后解释起了在这里的因由。

“在下行医到附近，听闻庄子的女主人病愈甚，本着医者仁心，便想上门自荐替其瞧一瞧。另有此时，村民闲话时提起庄子的女主人身份似乎尊贵又神秘，听其姓薄，在下心里大抵有了个猜想。先父与故去的老君侯也算有旧，在下就更得要来此一趟。只不过......”

说到此，义无名长叹道：“薄娘子已是积郁成疾，深入肺腑，怕是扁鹊在世也无力回天......不过作为医士，还是要尽全力救治到最后一刻。娘子走时，在下就该提出告辞，只是行掌事那时悲痛不已，还要强撑着操持娘子的身后事。在下终是没找到机会，且看着行掌事当时的情形...在下隐有感觉，或许需要我的医术。便留了下来。但在下毕竟是客，不好扰了主家的丧事，就一直待在院中。直到侍女来唤，说是行掌事自缢殉主，才急匆匆赶过来......”

“还望三位勿怪......”义无名再次直起身拱手。

韩夫人和薄未央母子都表示，尚且感谢义医师还来不及，何来怪罪一说，况且与家中先人有旧，该由他们好好招待一番才是。只是如今家有丧事，不能作何热闹，委屈义医师了。

义无名则回无碍，两人言重了。

凌月则是趁着三人互相客套的功夫，仔细打量了下义无名身后的少年。洒脱，无羁，这是凌月最深刻的感觉，要说相貌，反倒在其次了，当然人长得也不丑，称得上一句俊朗。

人也极其敏锐，在凌月看过去的第一眼，就发现，并且回看过来。

先是对着凌月咧嘴一笑，随后大概是想到方才自己吓到凌月的举动，马上做了个请罪勿怪的动作。

在众人察觉之前，又极快的恢复了端正坐在那里的模样。

待得三人寒暄完，凌月才开口问道：“义先生身边的小郎君是您的......”

义无名这才想到，自己赶到之前就在那里的郭解，方才急于救人，没来得及细想，眼下的情形也不好立时就追究。

只能压着火气，介绍道：“他并非是我的族人，而是许负许侯的外孙。”

凌月三人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虽已辞官归隐山林，但天下第一女相士的名号依然流传很广。于凌月来说既有赠挂坠之谊，又有先前的救命之恩，即便不是她亲自救治，也是她托义先生来医治，也算救了她......

心里对郭解的疑虑稍减了些，但也仍未忘了问，“为何许侯的外孙会跟在您身边？”

义无名稍作解释道：“乃是受许侯所托，因这小子......小郎君过于随性不羁，许侯忧他易生戾气，届时祸及己身，便托在下，将其带在身边，见多了生民疾苦，又受医者救死扶伤的熏陶，或可令其生出对世间万物的仁爱之心。”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极细小的“嗤笑”。

幽静的夜晚，再是细小的声音，都仿佛像是扩大了数倍。不仅凌月三人听的清楚，义无名更是不用看就知道是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郭解也知道自己是在挑战义老头的神经，只是他实在没忍住，甚至小声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嗯...仁爱万物这是对圣人的要求。我又不想当圣人......”

义无名轻斥道：“你闭嘴，莫要在主家面前失礼......”

郭解不服气道：“义老头...嗯...义医师你才是，不是医者仁心吗，为何只对我如此严苛......”

“还不是你......”

话说一半才想到是在主家面前，急急住了口。眼不见为净地扭过头，见凌月三人皆是一副低垂眼睑，一副什么都未听到的样子。已是给足了他这个客人的面子。

义无名本想就此揭过郭解之事，到底是担心他方才有何不妥当的举动，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敢问翁主，郭小郎方才可是与您一起？”

凌月很自然道：“小郎君是第一个发现行掌事情况不对的人，也多亏了他将行掌事解救下来，凌月在此谢过了。”

义无名这才放下了心，同时又感到了些许安慰，乖张的少年，到底没有在人命一事上毫无触动。

情况既已明了，凌月自是没有再继续打扰下去的必要，开口言道：“今日便散了吧，世母与义先生先回去休息，守灵便拜托未央表兄了。”

众人闻言，皆是起身应是。

回到住处的郭解欲回自己的房间，却被义无名拽到了自己的房内。

“不是告诉过你了，莫要到处乱跑，方才你究竟是去何处了。”

郭解边打着哈欠，边道：“义老头，你不是吧，都已解释过了，还来翻旧账。”

义无名气道：“我是在和你翻旧账吗，我是在提醒你，那位翁主身份不简单，在她面前收敛一些，莫要将人得罪了。”

“都被称翁主了，身份怎可能简单，我又不傻......”

见义无名依然瞪着的双眼，郭解再三表示一定收敛自身，万不会开罪那位小翁主，才被放回自己的房内。

关上门的那刻，自己捂着那位小翁主嘴的举动突然就在脑海中闪现，郭解小声嘟囔了一句，“只是一时情急，不算......不妥之举吧......”

嘀咕归嘀咕，并未对郭解造成任何影响，几乎躺进床上的瞬间就睡了过去......

这边的景帝却毫无睡意。不知是在等着春佗的回复，还是对旧人的逝去终究愧意难挡......

就在此时，勉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的春佗一行人匆匆来见景帝，并将阿行转述的薄娘子的话委婉地说与了景帝。

好半响才听景帝道：“她这是...要与朕...彻底撇清一切关系......”

春佗不敢回话。

又过了半响，才听景帝问道：“月儿如何？明日去长公主那里一趟，告知一下情况，莫令她忧心。”

“诺”

第二日一早，凌月这里就迎来了一人。

“青娘，你怎会来？是阿母......”

青娘点头，“陛下早早就遣人来拜见殿下，说明了薄娘子逝去，翁主过来祭奠。殿下不放心，遣我过来，一是祭奠薄娘子，再一...便是瞧一瞧翁主......”

“阿母是令我随你一道回去吗？”凌月问道。

青娘摇摇头，“殿下知您对薄娘子的亲近之情，不欲逼迫您，只是您也当保重自己，莫要哀毁过甚，令殿下忧心和后悔放任您继续留下来。”

听到不是来带自己走的，凌月心下松了口气，向青娘保证一定会保重自己。

在拜见了薄未央母子，又祭奠了薄娘子之后，青娘便一直跟在凌月身边，直到午后，估算着关城门的时辰，方才离去。

只是后一日再次出现在了庄子上。

带来了两件不知是坏还是好的消息。

“世子夫人于昨夜过世了。”

对比凌月反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世子夫人是何人。

韩夫人早已是落下泪来，“如何走的如此急？”

若不是顾忌着凌月还在此，青娘早已大骂出声，先前为了掩盖自己的□□之事，害她家小翁主，如今不知从何处听闻临江王已身死，竟趁人不备，寻了死。

她莫不是还以为她的行为是何忠贞之举？青娘只觉可笑。

只是为了照顾到两家的面子，对外只能称是病逝。在凌月面前也是如此说。

只是在凌月不在场的时候，青娘才对两人说了实话。

薄未央和韩夫人听闻之后也觉家门不幸，只是到底是血亲骨肉，人又已去。不忍任其孤零零一人就这样走了。

母子二人商量了一番，韩夫人随同青娘去为薄子衿装殓入葬，而薄未央继续留在此，主持薄娘子的丧事。

行掌事不明内情，怜惜薄子衿早早去了，便劝二人一同前去，至于娘子这里，有她在，不会出乱子的。

薄未央谢过了行掌事的好意，却并未改变主意。

行掌事不得不嘶哑着嗓音感叹，“小郎君与夫人皆是品德无缺之人，为何就被...薄待。不仅家中人丁凋零，如今娘子与家中女郎一同去了...更显......凄凉了......”

不过另一件事却令行掌事开怀不已。

原来是栗夫人昨夜不知怎的跌了一跤，撞上了案几的一角，当即就昏死了过去。而值夜的宫人偏巧并未听到动静，今晨才被前来换岗的宫人发现。当时人都已经凉透了。

景帝听闻宫人前来禀告此事，大发了一顿脾气，好歹是宠爱过的女人，又为自己生了头几个儿子，虽这些年几乎厌倦到了不愿再见一面的地步。只是人去了，开始忆起她的好。

将昨夜栗夫人宫中值夜的不管是侍女还是內监皆赐死。

还想让其陪葬阳陵。

不管景帝是何想法，于行掌事来说，栗夫人也是造成薄娘子前半生痛苦的根源之一。薄娘子去了，那些心思狠毒，仗着有子，时常欺负她家娘子之人凭何活得体面尊贵。

就该这样才公平。

凌月看着笑的一脸扭曲的行掌事，说不出的酸涩。悄悄退了出去，并阻止了侍女的跟从。